“殿下,他们会带走我吗?若我回归道观,再做坤道,是否就可以不去了?” “孤不会让你涉险,喝口水吗?”文昭自身侧茶案给人斟了杯热茶:“别忧心这些了,孤会处理。” “我只会给别人添乱。”云葳摇了摇头,并不想饮水,讷然低语,好似自说自话。 “胡言。”文昭没好气的轻斥了一句:“这保不齐是你祖父做下的好事,他不疼你,你就更该活出个模样来,好生气他一通。” 云葳扯了扯嘴角,眼底浮现了一抹笑意。文昭说中了她的心事,不知怎得,她竟觉得有些好笑。 “郎中来了。”文昭见秋宁领着人过来,便起身让了位置。 郎中把脉良久,问着云葳:“姑娘的伤口近来可曾肿胀化脓?可是觉得胸闷气短,呼吸抽痛?” “未曾,已结痂许久了。确如先生所说,伤口隐痛。”云葳有些羞赧的回应。 郎中稍作沉吟,才缓缓道: “从脉象看,姑娘燥伤于上,风燥犯肺,又因惊惧多思,气血阻滞,加之外伤痊愈尚需时日,气血调和不通畅,需卧床静养,切忌劳神忧思,避免情绪起落。老夫给你开个方子,喝上半月的药。” 文昭在旁听着,脸色愈发幽沉,她竟不知云葳日日“惊惧多思”了。 秋宁送走了郎中,文昭轻声发问: “在此住着你很不自在?惊惧些什么?若是心里不踏实,送你回青山观去?” “没有,”云葳蔫巴的很,“是方才被懿旨吓到了。” “孤让桃枝背你回去歇着,这几日都不必过来,听郎中的话,好生喝药静养。” 文昭话音轻柔,莫说是云葳小小年岁,她自己都被这荒诞的旨意吓了个好歹。但碍于元太后是长辈,也不好直言回绝。 “谢殿下。”云葳应允的乖顺,实则心里的小鼓打得砰砰响。 她不忧思就怪了,她绝不入宫做什么留待选立皇后的宣仪。 说得好听是高阶禁中女官,说得难听,就是陛下的妾侍。 桃枝听得消息,忧心忡忡的跑了来,直到将云葳背回卧房,还心有余悸: “这么些日子都没事,你今日怎就不舒服了?伤的位置特殊,观主说过很危险的,你不能以为伤口愈合了就掉以轻心。” 云葳听着桃枝啰啰嗦嗦,拉了人的手过来抓着,甚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并不想多说话。 歪在床榻上不多时,她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文昭带秋宁去了后苑散心,秋宁深觉眼下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殿下,他们要接云姑娘进京,可是要伺机将她除去?” “难说,至少把云葳带去京中,宁烨肯定会回去。”文昭轻叹一声: “如此,云家就能拿捏定安侯府。云葳是个孩子,到时吓唬一二,宁烨与她母女二人都不敢说实话,孤手里攥着的云崧欺君把柄,就无用了。” “如此说,您此番不能再退让,更不能让宁夫人回京。她回去,为女儿安危,定不会再支持您。云姑娘也是个有才的,若入了陛下的后宫,难保不会被他们拉拢利用,反过来成了您的敌人。”秋宁愈发忧心。 “云葳才多大,一时半会儿成不了气候。再说,她恨云崧,可不是耳根软好笼络的小丫头。方才她还与孤说,她宁可回道观,也不肯入宫呢。” 文昭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竟藏了些许欣慰。 “殿下打算如何?”秋宁不解的望着文昭询问。 “先以她身子不适为由拖延些时日。你传讯罗喜,让京中人脉给云相找点事情做,翻翻旧账。老头子太闲了,热衷跟元家沆瀣一气,咬着孤不放,难不成是想见西天盛景了?” 文昭虽是笑言,话音却有些阴恻。 秋宁顿觉后背生风:“婢子这就去给罗副监传话。” 倏忽三日,时光转瞬。京中派了太医来,美其名曰看顾云葳的身子,就留宿在长公主府。 而文昭也收到了齐太后的传讯,脸色差的出奇。 “怎么了?”槐夏甚少见文昭的神情如此愁楚,给人添了杯茶奉上。 “母亲来信,让孤送云葳入宫,暂莫撕破脸。”文昭长叹一声: “齐相得了消息,陛下授意人罗织他的罪名,意欲看孤的动向,让人伺机联名弹劾。而前不久,陛下宣召庐陵王入京,孤这王叔去京中趟浑水了。” “太后该能护下云姑娘的。”槐夏思忖须臾: “先帝胞弟庐陵王身份至重,偏安南疆一隅国朝才可安泰,入京实令人忧心。您不若就先依了?拖着日子让陛下闹一闹,牛鬼蛇神都出来,日后您的统治才更安定稳固。” “去找宁烨过府一趟。”文昭将信纸送去了烛火前,虚离的眸光望着腾跃的火苗出神。 廊下的桃枝仓惶的跑开了,她本来此与文昭请示外出采买的事,孰料竟意外听得这样一番话,令她心下惴惴,赶忙去知会云葳。 云葳听了桃枝的转述,乌黑的杏仁大眼里光晕转瞬发散,缓步踱去了书案前,提笔写了几味药材: “姑姑,这些药,你明天出去买书时,一并买回来,别让人看见,悄悄地。” 桃枝对医术略通皮毛,扫了一眼纸上的字迹,分外惊骇地出言:“姑娘别犯傻,你给谁用?” “我不害人。有备无患,我给自己用。”云葳苦笑一声: “这毒不伤根本,又很偏门,太医大抵不会解。到时我们就能回青山观寻观主解毒,然后再金蝉脱壳。入宫是我的死路,姑姑该知道的。” 桃枝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收了药方在手,匆匆去做别的事解心宽了。 云葳有些失落,文昭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去宫里。 但朝中有太多文昭在意的人和事,她在这些利益面前,不值一提,本就不该把文昭的话信以为真的。 宁烨得了传讯,夜半入了文昭的府邸,话音中满是焦灼: “殿下,云葳不能入宫。云景和公主有婚约,哪有一家联姻皇室两次的道理?宣仪是宫中女官,只要人有功名,便不准应召入禁庭。还有三日便是秋闱,您操纵云葳去应考,可能行?” “秋闱…”文昭低声轻喃: “孤倒是把这个忘了。襄州府里孤能说得上话,打个通路把云葳插进报考的名册里不难,只是时间太赶,云葳若考不过,再寻旁的由头,就显得刻意,说不过去了。” “为今之计,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云相的性情,妾清楚得很,他怕是…是对云葳起了杀念,绝无利用云葳入后宫争宠的心。他对不放心的人,从不委以重任,对我这个儿媳,素来防得严实。”宁烨险些六神无主。 此语入耳,文昭蹙了眉头,若真如此,云葳入了宫,齐太后未必能护得住。 毕竟如今元家得势,元太后和陛下都在禁中,若齐心协力谋杀一个幼女,简直轻而易举。 “孤这就派人运作,明日中秋,晚间你来府里,一道热闹热闹,让云葳安心。” 文昭思量须臾,正色提议。 “是,妾多谢殿下大恩。”宁烨俯身又是一礼,千恩万谢的离了府。
第21章 毒发 清晖皎皎高挂, 秋风飒飒满庭。 十五月圆,长公主府内操持夜宴的人忙碌不停,一众伶人早已在园中候宴。 云葳听得断断续续的雅乐声,吩咐桃枝:“药罐的事, 换妥贴了?把药给我, 是时候了。” “少喝点。”桃枝心疼的紧:“放心吧, 这些小事婢子做得好, 没有马脚。” 云葳并不听劝,将一碗药悉数闷了, 又添水净了碗, 才肯罢休,“走吧,去赴宴。” 桃枝搀扶着云葳缓步去了后苑, 文昭和宁烨都到了, 余下的多是些府里的属官, 云葳认不全,但她没有瞧见宫中派来的那个老内侍,心情尚可。 “臣参见殿下。”云葳欠身一礼, 文昭直接近前将人扶住,垂眸端详着她: “病着呢,何须拘礼?气色好些了,还难受吗?” “劳殿下记挂,太医照料的妥帖,已无碍了。”云葳客气的回应。 “入座吧,就等你来便开宴了。”文昭指了指宁烨身边空出的桌案, 云葳乖觉的走了过去。 席间热闹,文昭与众人寒暄不休。 云葳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她觉得聒噪,甚至有些虚伪。 人人面带笑意,却都是逢场作戏,未必真的欢欣。 年年中秋,月圆如旧,未有人团圆。 云葳会自觉忽视这个节日,只道是寻常。思及此处,她方觉察,今日宁烨在此,云瑶却未曾出现。推己及人,她觉得那小丫头怕是要失落了。 “夫人家的姑娘呢?”云葳难得主动的与宁烨搭话。 宁烨一愣,缓了须臾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云瑶:“瑶瑶年幼,这样的场合她来了呆不住,会失礼的。” “那您早些回去才好,佳节喜乐,该陪着家人的。”云葳淡然低语,随手拎了个小橘子扒了起来。 “我日日陪她,今夜陪你。”宁烨闷头灌了自己一杯酒,语气有些飘忽。 “醉酒伤身。”云葳将扒开的橘子递给了她,却不肯抬眸与人对视。 “不喝了。”宁烨将酒壶推去了一边,双手捧过了那个小橘子: “宴席散去,让我去你房里聊聊好吗?有话想和你说。” 云葳眸光一沉,暗暗揣测,或许是文昭不好直言,找了宁烨来与她说入宫的事。她垂眸轻语:“好。” 宁烨难掩欣喜,捏了一瓣柑橘入口,觉得这是平生吃过最甜的一口橘子。 罗袖迷离眸光,觥筹交错阑珊,众人正值兴头,酣畅淋漓之际,云葳却缩在座位上不住的打着哆嗦。 宁烨时不时的以余光瞄一眼身侧的女儿,见她半晌都没动身前的食物,忍不住开口: “不舒服吗?若累了我送你回去,不必苦撑。” 云葳快要控制不住身上的阵阵寒颤,她读过书中记载的毒发症候,却不知实际体悟是这般痛楚。 她只觉得周身寒凉刺骨,心头慌乱悸动,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到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身后侍立的桃枝觉察了她的反常,猜到是毒性发作,遂一个箭步近前,将她揽住: “怎么了,姑娘的脸色怎这么难看啊?” 云葳感受到桃枝手掌的温热,直接蹭去了她的怀中,拧着眉发出了细微的哼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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