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猫脸的。”文昭揪着寝衣的衣襟,颇有些没好气的回应,又道:“赶紧给朕更衣。” 云葳气鼓鼓斜睨文昭一眼,不敢怼她便朝着憋笑艰难的秋宁耍威风:“嘴角抽搐不停是病,秋校尉需要吃药大可同我开口。” “既喜欢笑,笑一整日给朕和皇后助兴,也无不可。”文昭顺势帮腔。 “婢子知错。”秋宁好不委屈,多个新主子,昔日的主仆情谊都被文昭撇了不成? 文昭没再多言,随人去里间更衣,槐夏在外给云葳盘头,云葳望着镜中高耸的云髻,一时有些恍惚。 她小时候也曾艳羡过贵妇人的高髻与鬓边花钗,但那时从未意识到,乌发梳起便是人生新的开局。 “您怎么了?可是不喜欢这发式?婢子可以换的。”槐夏瞧她心事重重,忍不住多问一句。 “没有,好看。”云葳微微莞尔,给人挤了个小梨涡。 文昭换好冠服出来,瞧见一身皇后朝服的云葳,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小芷作此打扮,像模像样的,比那紫衣官袍养眼百倍。” “那陛下可也会有看腻了的一日?”云葳歪着头一本正经地发问。 “朝服只一版,小芷却百看百新,日日不同,如何会腻?” 文昭近前去挽她的手,拉着人踏出殿门,立在大兴宫中轴之上,眺望朝阳漫过的重叠琉璃金碧辉煌: “朕要看你朱颜妖娆,亦要陪你青丝白首。” “妾心亦如是。” 正文完。
第120章 番外一 光仪六年, 腊月岁末,碎琼漫天。 宣和殿花窗外残影憧憧,纷飞玉屑闪落文昭伏案批奏的眼角,她搁下朱笔, 微微抬眸:“外间几时落得雪?” 罗喜为她换一杯热茶:“回陛下, 已有些时候, 大抵是半个时辰前。” 茶盏被纤长的玉指托起:“现下是何时辰?” “酉初一刻。” 文昭几不可察莞尔一笑, 浅抿一口清茶后,理顺广袖站起身来往书阁外走:“摆驾长宁殿。” 罗喜神色里藏着为难, 缩在袖子里的指尖搓揉几圈, 忍不住屁颠颠地追上文昭,与人低语:“陛下,皇后这会子不在宫里, 长宁殿该当无人。” 文昭诧异回首, 凤眸半眯, 语气不掩失落:“什么?她出宫了?朕怎不知?她几时走的,怎又不告诉朕?!” 罗喜嘴角咕哝着,还未想出应对的措辞, 只听文昭又道:“也罢,去把人给朕接回来。吩咐膳房,备些下酒菜,暮色红烛,饮雪酌酒,最是合意。” 罗喜抬袖擦拭着额心渗出的汗珠,怯生生回:“…陛下, 这…老奴不知皇后在何处啊,您是知道的, 皇后从不许奴婢们跟着,更是厌恶随侍问东问西的。” “你…你们!”文昭拂袖转了半圈,指着罗喜咬牙切齿:“她任性,她乱跑,你们都是废物,脑子一根筋吗?不会另辟蹊径?一个时辰,找回来!” “喏。” 罗喜踩着碎步仓惶跑远,心里叽歪:还不是您金口玉言,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下头的哪个敢违令!帝后是和睦有加,唯独苦他们这些办差之人! 半个时辰转瞬,文昭端坐长宁殿内品着滇红,视线穿透蜀锦帷幔,静观宫人们在外间大摆筵席。 与此同时,罗喜带着大内近卫,在京中一处无匾额的宅邸外冻得来回搓着手,不时哈一口气。 “咚咚…家主,属下有事禀告。” 府中正房内,有三人围坐圆桌,正把酒言欢,打着温锅。小厮叩门通报的声音极尽轻微小心,却还是影响到了云葳吞羊肉片的好心情。 “殿下,您看?”舒澜意搁下食箸,抬眸观瞧云葳的反应。 云葳拎过丝帕擦拭嘴角的些微酒渍,轻叹一口气感慨道:“消遣到头了,本就是我搅扰你二人对雪言欢,蹭一顿餐饭,也是时候回宫去了。” “臣等恭送皇后殿下。” 听得这话,舒澜意与萧妧匆匆起身,绕开椅子拱拱手,打算送云葳出府。 云葳毫无架子,拂袖随性地摆摆手:“外间落雪呢,都别折腾,留步接着吃。”她俏皮指向温锅沸腾的水泡:“羊肉再煮下去,要老的。” 舒澜意躬身一礼,讪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臣等替皇后品鉴佳肴就是。” “甚好~”云葳快步迈过门槛,立在廊下时,娇憨笑容尽散,板正吩咐槐夏:“陛下既派人来接,步辇呢?舆车呢?要本宫淋雪?” 槐夏憋笑艰难,近前为她系好通体纯白的上好狐裘:“您不开口,哪个敢闯府来?婢子这就命他们进来接着您。” 云葳垂首摩挲着松软的皮毛:“这狐裘哪来的?怎么跟陛下的那件这么像啊。” “自是陛下的,怕您冻着,命罗监带来的。” 回廊下一点红唇圆若东珠:“哦。” 槐夏笑弯了眉眼,暗讽皇后的变脸神功尚且有待修炼,婚后惯常使小性子,致使如今装板正都撑不住一时三刻,不时冒出几分俏皮随性的言辞举止,可不大行。 罗喜为行事低调,只备一辆朴素却足够舒适的宽敞马车来接人。云葳窝在车内,逮到甜滋滋的点心就往口中塞,不时望两眼街景,瞧见新奇的店面就要指使人扫荡一番,走走停停,本一刻能到的路,生生被她拖去半个时辰,把罗喜急得抓心挠肝。 文昭足足等候一个时辰,满含秋波的一双凤眸望眼欲穿之际,长宁殿殿门总算传来久违的“吱呀”声。 雪中窜来一只银狐,头顶双螺髻间插着的珠钗上还盯着毛球呢。 “小妖后这是刚化成人形,就回宫来蛊惑君心了?”文昭眯眯眼,丢下茶盏起身踱步来迎她。 云葳小嘴一抿,乜她一眼就再无下文,展开双臂等着随侍为她更衣,一言不发。 文昭不免尴尬,忙挥退侍从,近前去搓她头上的毛球,语气里隐存委屈:“打扮成这模样跑出去,又在生闷气?朕何处惹你了,澜意和阿妧那有什么好,腊月初雪你舍得丢下朕去找她们?” 云葳扬手拍去文昭躁动的指尖,扯落兔毛球的簪子扔去妆台上,背身询问:“陛下觉得,是龙井酥好吃,还是梨花酥好吃?” 文昭一头雾水,这…前言不搭后语啊。 云葳歪头睨她:“怎不说话?哪个好吃?” 文昭脑子发懵,随口答:“朕不喜甜食,也就母亲做的梨花酥,偶尔吃些。” “所以是喜欢梨花酥咯?” “算是吧,小芷想问什么?” 话音落,云葳倏尔怒目圆瞪,气鼓鼓瞪视文昭半晌,才指向殿门:“那陛下去陪太后用膳,我累了,不留陛下。” 文昭彻底麻爪,话没说几句,怎就下起逐客令来? 她不管不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环住身前怄气的小河豚:“迟暮雪夜,自是要陪你小酌暖身才好,看在朕候你许久的份上,小芷不闹脾气,嗯?” 被抱住的云葳无动于衷。 文昭黔驴技穷,俯身以朱唇探上她赌气撅起的唇缘,卖力气地怼平弧度:“还在怄气么?” 云葳略带嫌弃之色,抬手抹了抹嘴:“我不饿,你走吧。” “啵唧~” 文昭死皮赖脸:“那就再亲一口,还气?” “你厚颜……唔” “啵唧~”文昭紧紧揽着她,坚决不松口:“小芷可以固执,但朕也会一直亲到你把损朕的话音咽进肚子里。” 唇边沾惹一无赖,云葳无计可施,只得伸手,奋力把人推出半臂远,神色一本正经:“陛下别闹,龙井酥和梨花酥,哪个更甜?” 文昭不由得扶额:“这两个点心开罪你了?” “别岔开话题。” “梨花酥甜些,龙井酥是茶糕,自是不甜。”文昭不解其意,也认真回她:“所以,谁惹了你,你与朕撒泼?” 云葳陡然翻起一个圆润至极的白眼,拂袖闪进内殿,还顺带合拢了殿门,连个背影都不给文昭看。 文昭满目错愕,立在门外怔愣良久,才想起召罗喜来问情况:“她怎么回事?今日膳房送的什么龙井酥梨花酥的,出问题了么?” 罗喜的狐狸眼滴溜溜转了八圈,深觉这话烫嘴,嘎巴着嘴冥思苦想,甚是为难。 文昭觑眸审视着他,话音低迷:“老实交代。” 罗喜隐晦提点:“陛下…今早皇后她亲自去过您的书阁,您可还记得您让人撤下的一碟茶糕?” 文昭拧着眉目苦思半晌,倏尔,她一拍脑门,满面懊悔,似办砸差事被人抓包般无地自容,忙挥袖把人赶走。 今早御案上摆着两碟点心,文昭瞧着心烦,但一眼认出梨花酥出自太后的手艺,不好命人撤下,便想也不想的,让宫人端走了另一份茶糕。 彼时罗喜和秋宁各自多嘴,劝她尝一口来着,她颇为不耐,说的话貌似并不中听,无非是嫌怨甜腻,日后一份点心足矣之类的话。 时隔一日,文昭如梦方醒,膳房才不会给她送甜食,除却太后,那另一份能摆上御案的糕饼,只有可能是她的小祖宗——云葳送的! 思量清楚关窍,文昭在外间摊手想对策;云葳却缩在茶案前托腮发起呆来,她本想表达几分关照,特意偷师学艺,寻思拿捏住文昭的胃,哪知出师不利,第一次辛苦调制的清爽点心,文昭瞧都不瞧,打发的煞是痛快。 太后给的锦囊妙计不好用,她只好去与舒澜意和萧妧讨教,这才带着美酒溜出宫去的。 “咚咚…” “小芷,门打开?朕不是故意的,不知是你送的点心,这才生出误会。外面好些你喜欢吃的膳食,再不出来就冷了。” “你若不吃,让朕进去可好?朕操劳一日,奏表很多,身子甚是疲累,需要休息解乏。” “……” 文昭等不来回应,试图激将:“皇后是个小肚鸡肠的?还是个幼稚耍性子的?朕就这么离开,外间宫人看你我笑话,你就满意了?” “吱呀——砰!” 云葳推开门,又重重拍上,径直走去桌案处,一通阴阳怪调:“陛下请,妾伺候您用膳。” “小芷,你送点心怎不进去寻朕?朕确非有意,不是挑拣你的手艺。”文昭急于辩解,主动执起酒壶斟酒,端着一杯甘醇美酒正色道:“朕自罚一杯,此事过去,可否?” “陛下自不是挑拣我手艺,您都没吃如何挑拣?” 云葳斜扫过满桌餐饭,淡淡道:“只是陛下的脾性惯常如此,起急犯冲,对身边人无甚耐心。若说点心是我亲手做的,您会给我薄面,勉强吃一口,再随意违心夸上两句,可那又如何?这不是真心实意的在意,我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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