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不明白,为何元锦绣会背叛睿王,而反过来提醒自己。 “睿王要加害于你。”元锦绣将手放下,不由得苦笑了声,目光灼灼地望在了云谨的脸上,“可本宫终究还是舍不得。” 这人是她的救赎,是她身处黑暗时的唯一一抹光亮。 她怎么忍心亲眼看着云谨去死。 “我知王爷从来只是蛰伏,仍有未竟之事,远大宏望,又怎可陨落在此……” “好好的活下去。” 君临天下,坐拥江山。 这世间,合该为这样的人而让步。
第46章 茶盏被打落在地上, 徒余残片。 四下溅落的茶水尚且未干,流散于地面,无人清理。 云谨自那碎瓷上掉转目光, 移到了对面那名女子的脸上。 对方勾红的眼尾仍旧妖冶,带着些蛊惑的意味。 方才的言语,惊世骇俗了些。 两个看起来不该有任何纠葛的人,此时却微妙地坐在了一起。 朝堂形势诡谲多变, 后宫之中又何尝不是勾心斗角。 是攀上去高高的站着,还是摔下去难以翻身,作为评断的…… 都只不过凭着那一人的喜恶。 若是得宠, 便都敬着三分;若是失势, 便都可以来踩上一脚。 可悲也好, 可笑也罢, 这便是这些女子们入宫之后无法选择的命运。 云谨沉默地听着元锦绣与自己讲述她的过往经历。 她自当初那个连皇帝面都见不上一面的小小秀女,到今时今日这样人人敬崇的地位, 自然也费了不少心思, 应对过不少明里暗里的算计。 元锦绣说得平静, 那张妖冶的脸上, 却藏着不知名的凄苦。 所有人都觉得宠冠六宫的人不应是这样, 却也该是这样。 毕竟, 想要得到些什么,也随之该以失去些什么来换。 元锦绣自决心有所改变那一天起, 脚下所走的每一步,都图谋谨慎。 她被人算计过, 也同样不留余地地算计过别人。 对也好, 错也罢。 云谨知道她无法更无权对此发出评判, 便只安安静静地当好一名听客。 是以元锦绣并未自对方脸上观察到也许会让自己难以接受的, 哪怕细微的鄙夷。 心中的隐隐惶恐,也便消散下去。 云谨并未因自己的阴险算计而嫌弃自己。 这一点儿认知,甚至让元锦绣的心中生出了几分浅淡的欣喜。 云谨自然不会。 她在幼年住于宫中那时起,便见识过后宫之内的各种手段,也曾切实体会过什么叫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生与死,上或下,全凭个人手段。 所以她在得知元锦绣已然成为贵妃时,心中会生出几分讶异。 风光的背后,这人会爬得有多苦。 “王爷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陛下的身体会毫无征兆地衰败下去?” “当然是本宫给那老不死的下了药。”元锦绣笑得绝情,眼中有明显的厌恶滑过,“只要一想到本宫要每日在他的身下婉转承欢,本宫就觉得恶心。” 后来她选择了与睿王合作,踏入同一阵营。 这药,也已经下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而你不同,云谨,本宫是真的喜欢你…你是这宫中唯一对本宫好的人。” 她其实曾肖想过得到云谨。 但每每想到她早已在这深宫中浑浊不堪,以至于会在想到云谨时,便自惭形秽。 云谨则是恍然,原来暗下手脚的那个人是元锦绣。 最是难防枕边人。 可元锦绣为何突然对自己说起这话,还不自察地带了些许决绝。 云谨敛了敛眸,而后突然想通了些什么。 “你……” 元锦绣知晓凭借云谨的机敏,必然已经猜到了自己想做些什么,不由得笑得有些妩媚,“王爷,我会帮你……” “扫除隐患。” 云谨不禁皱了皱眉,正色劝道:“你不必,本王并不需……” “来人啊!” 立即有侍女走入,恭顺应道:“娘娘。” “王爷。”元锦绣垂下了眸子,语气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本宫该回去了。” 她怕自己会动摇,并不给云谨言尽余下劝说的机会,所以一路走出了听竹阁,没有回头。 元锦绣走的太过急切,听竹阁内外又耳目众多,云谨终究是没来得及告知那被对方误会了的深意。 帝王与她,无不心知肚明这次的蛊偶事端到底是谁在从中推波助澜。 云墨笙想借由自己的手替太子扫除障碍,而云谨其实也已掌握了能至对方于死地的证据。 今日夜里,便会有人将睿王豢养死士,意图不轨的密信呈交到帝王的御案上。 元锦绣,实是于这场争斗之中的意外。 云谨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浮过几分担忧:如今就只希望,对方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她正思索着,突然听得门外传来两声极轻的敲门声。 “王爷。”是小福子。 云谨便对他笑了一笑,“那装毒的瓷瓶,本王随时可归还于你。你可想好了?真的有胆子指认睿王的罪责?” 小福子只用力地点了点头,极为坚定地回答道,“奴才想好了!不会改变!” 她早知云睿不会那般老实,于是自入阁那日起便格外留神着些,果然发觉他有命人在送来的饭菜中动些手脚。 那日云谨亲自抓到小福子袖中的瓷瓶掉了出来,也只从容地挑了下眉,并未急着言语。 “王爷,奴才不是有意要害您的!奴才……” “你不必说,本王从始至终都知道。本王只想问你一句,如今可愿倒戈?” 小福子忆起谨王这些日来对他的好,以及从前对自己那小对食的救命之恩,只虔诚地诡在了地上。 “小的愿意!愿听王爷差遣!” *** 元锦绣自然清楚谨王计谋无双,心中必然有着把握脱险,不然不会如此从容地待在宫内。 但云谨不知道,云睿其实是个疯子。 一个隐忍了多年后,终于计划着爆发出来的疯子。 元锦绣同他合作许久,自然也目睹过他过去的种种手段,追求的就是目标必达,不择手段。 而这个疯子此次的目标,便是不会让云谨安然无恙地回到王府。 他会采用什么样的办法,从来不会让人琢磨清楚。 云睿最晚明日午时,就会得知自己背叛了他的消息。凭着对方那锱铢必较的性子,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元锦绣自知此番所作所为,实为妄动。 但她既然已经选择了背叛睿王,那倒不如背叛得更加彻底一些。 她打定主意,吩咐起人时,语调习惯性地透着股子慵懒,“屏儿,叫那太监过来。” 屏儿欠了欠身,垂眼称是,即刻便走了出去。 元锦绣望着对方的背影,微微挑了下眉:这个小奴才,这些年来对待自己也还算得上忠心。 那最后便帮她一把,送她离了这皇宫吧。 代替自己,离了这个鬼地方。 大太监步伐加紧的赶到时,元锦绣正半倚在美人榻上,隔着层纱只能模模糊糊地辨得内里人妙曼的身姿,看不太分明。 许是知晓他来了,那位主子便在榻上略动了动。 大太监将拂尘甩到一边,语气有些谄媚道:“娘娘,您找我……” “昨夜那茶……” 大太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小心谨慎地用眼神扫了扫四周,发现除了领自己过来的侍女外并无他人才稍稍安/定。 元锦绣边说着边起身,屏儿便适时地为她撩开了纱,而后退立到另一边。 “那人喝下去了。” 大太监心里松了口气,脸上显现出些许侥幸神色来。 他本心里有鬼,尚未打探出谨王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昨夜到底让他得手了没有。 贵妃告知的这句话,无疑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元锦绣招了招手,屏儿便将准备好的金银珠宝散在了桌案,立时将大太监的目光给吸引了去,心思也不由得转了几转。 看来今日在娘娘这里,应该是会有赏。 “公公这些时日来也是辛苦了。睿王和本宫都看在眼里,所以……”元锦绣把玩着自己前些日子才刚染过的指甲,眉眼流转间带着些许慵懒,“特意命人为公公你准备了些谢礼。” 大太监喜不自胜,连连道谢:“谢娘娘赏。” 云睿虽然许给他丰厚酬劳,但直到目前都没见过影子,他自然也不敢主动开口去要。 如今才终于见到些甜头。 大太监收了元锦绣赏来的东西后,也不马虎,当即又寒暄了几句讨喜的话。 他很懂得怎么做好奴才,努力献了番殷勤。 元锦绣看起来很是受用,看着大太监要走了,还指了指桌上新送来的那碗新鲜乳酪,“本宫欢喜得紧,公公不如喝了它再走吧。” “好好好,多谢娘娘,娘娘千福……” 只是几息间,大太监的面容便变得狰狞可怖,看起来痛苦万分。 他最终倒在地上,死死地瞪着眼睛,不能瞑目。 这过程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到死那刻都未能发出什么声音,神不知鬼不觉。 元锦绣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无怜悯地吩咐道:“找人埋了吧。连着那点儿东西一起,就当他的陪葬了。” 屏儿也只是没什么表情地颔首,而后应言走了出去。 她从不会对来自元锦绣的命令产生质疑。 主子的任何吩咐,只需服从便是。 *** 元锦绣先发制人,赶在睿王察觉到一切之前,主动寻在帝王面前承认了之前的所作所为。 “臣妾自知罪责滔天,无颜再对陛下。”纵使元锦绣梨花带雨,脸上却仍未因此失了颜色,“但还望陛下看在往日情分……” “让臣妾死得体面一些罢。” 云墨笙心中震怒,但看着元锦绣那副娇弱形容,还是对她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他虽拥有后宫佳丽三千,可唯独元锦绣似一团火,对他来说新奇又特别。 “既是受睿王胁迫才不得以对朕下手,可你如今也告知了朕。朕向来赏罚分明……”云墨笙摆了摆手,突觉心中疲累,“便按你所说的办吧。” 除去元锦绣的妃位,让她寻个还算心喜的方式,自我了结。 比起云墨笙之前对那些背叛自己的人所用的那些残忍手段,已经算是宽待万分。 出了那殿后,元锦绣浅浅地勾起嘴角,虽然眼中仍然蓄着些许水光,再无任何方才的柔弱之态。 色令智昏,她倒是赌对了。 睿王可要好好体味自己的这份大礼——意图弑父弑君,其罪当诛。 想来死相必然不会像自己这般有体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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