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派属下来探口风时,云谨只佯装不解,请周琢广喝了几杯新茶。 每当见周琢广有要说话的苗头,她就会亲自再替对方续上一杯,“这茶适合细慢品味,饶有趣味。” 周琢广怎样都推脱不得,只能再度拾起桌上的茶,喝得不明不白。 他不知云谨其实是想拖延时间,等得云祀己闻风赶入王府。 所幸没等上太久,盈希便端着盘糕点进入,向着云谨使了个眼色。 云谨会意,知晓这是在暗示她云祀己已然入府。 那便,恰巧到了该开始送客的时刻。 “参见太子殿下。” 云祀己只点了点头,“孤来找你们王爷。” 翠儿想起云谨昨日夜里特意集合府内的丫鬟,吩咐的一系列内容,简单来说,分为三条。 第一条:要在云祀己入府之时,假装自己有些很急的事要忙。 于是照做,“可惜奴婢得了府内谢姑娘的吩咐,要快些过去领命,去晚了她怕是要生气。” 第二条:表明难以进行牵引,托口让他先行等待。 翠儿蹙了眉头,看起来分外苦恼,“暂时不能亲自领你前去了。要不,您先在这里等等?” 云祀己得知情况之后,也不打算为难她,“不如你告诉我谨弟的所在,由孤自己去找他?” 这谨王府,他也已暗中拜访过几次,基本上能寻得清云谨常在的那几个地方的位置。 “王爷她,在珊荷阁。” 以云祀己的性格,自然会因等不得而独自去寻。 这最后一条,便是目送对方离去。 翠儿望着云祀己的背影,不禁在心中佩服起王爷的料事如神来:好耶,全中! 她不由得煞有甚事地摇了摇头,要说人家是自己的主子呢!这脑袋瓜,到底是怎么长得啊! 是故周琢广离去之时,刚好瞥到了轻门熟路独自去找寻云谨的太子殿下,全都并非巧合。 云谨成功地让所有人按着她先前所预料的那样,按部就班地入了局。 如此一来,云睿那边就会自觉清楚了她的站位,随后便会将算计的目标定于自己的身上。 云祀己贵为东宫太子,若一时寻不到足以致命的把柄,地位自然不好撼动。 但如果逐步斩断他的左膀右臂,使他失去所有的依靠…… 在此之后再欲迫使他失去储君的身份,也只不过会是时间的问题。 早在左侍郎于朝堂之上提出蛊偶之术的当天,云谨便明白了对方打的是些什么主意。 接下来需要做的,便是等,等府中的哪处出现那只蛊偶。 既要掩人耳目,那必然得先骗过自己人。 其他人倒还好说,唯独谢怜静不会放心她一人被软禁于皇宫,肯定会以续药的借口跟着一起。 那便会乱了她的计划。 综合考虑之下,云谨也只选择同谢怜静一人商议完全,劝她安心。 待到时机成熟,便由对方设法将先前得来的那份睿王豢养的死士名单,交到帝王的御案之上。 彼时她如了云墨笙的愿,替太子除去了心头大患,自然可以平安归府。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云谨从来都不会主动去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 只不过人皆有失,即便是她,也无法将所有的一切料得完全。 比如元锦绣,就是其中的一大变数。 云谨从未想过会被对方意外地辨出真实身份,同时又选择替她隐瞒。 元锦绣甚至为了自己而背叛睿王,主动去揭发了云睿的种种罪行。 最终,又因救她而亡。 再比如,会出卖自己的那个人,实是阿宁。 南宫月伤成那样,云谨没理由责怪于南宫宁不忠。 任谁都无法对亲生胞妹的死活无动于衷。 可阿宁如今懵懵懂懂,只希望她能早些摆脱心理的压力才好。 其中这许多真相,云谨并不便直言。 也只能待她自行领悟。 *** 又是树下舞剑,清风以伴。 主人力劲所致,挥出的剑气,屡发破空之音。 “阿姐……” 仅仅一声轻唤,南宫宁便干脆利落地收好剑,转身去看。 南宫月正坐在新打好的木质轮椅上,微歪着头望向自己。 她腿部也有着伤,短期内不便正常行走。 这些日子有谢怜静帮着调养,南宫月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不再像最初救她回来时那般惨白。 “阿月,身子可还有哪里觉得不适?” “无碍,只需静养而已。” 南宫乐看着那道如竹般挺拔的身形,平静地出声点破对方,“阿姐在不开心。” 南宫家后辈就她们姐妹两人,凭着各自的兴趣,一个习文而另一个习武。 年少之时,南宫宁在南宫府的庭院内练剑,南宫月就在另一边的凉亭那边看书。 她虽不解那些剑招刀势,但日子长了,却能从其中轻易地分辨出对方的喜怒哀乐。 南宫宁垂了垂眸,知悉自己的情绪向来无法瞒过阿月,也便没想着有所隐瞒。 “……是因为王爷,对吗?”南宫月想着安慰阿姐的话,“她原谅了你?还是没有?要不,我去和王爷谈一下吧。” 既然事情因她而起,合该由她去解。 况且她自潜意识里觉得,云谨不该是会为此事而怪罪于阿姐的人。 尽管她对云谨的了解并不直观,但却直觉自己应当早便知悉对方的脾性度量。 这份笃定大概是来自于父亲口中,来自于阿姐的信里,亦或是云都各地的黎民苍生所传。 “王爷并未将此事当回事。”南宫宁勉力地挤出一抹笑,不想南宫月跟着忧虑这事,“你才刚好一些,不必为这些事情而费心了。” 她打量了眼那时特意为了方便南宫月出行而打造的轮椅,看起来还算不错。 “想吃些什么?阿姐吩咐膳房去做给你。或者…我亲自试着做给你也行。” 南宫宁说出最后那句话时没什么底气,她会的菜色,实则少之又少。 木制的轮椅,随着主人的心意向前移了两步远。 南宫月果真仔细地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回道:“我…想吃阿姐做的红烧肉,可以吗?” 它是南宫宁这些年来唯一擅长的一道拿手菜,能做到肥而不腻。 “好,那我们今日夜里就吃它。” 晚风微凉,叶影摇曳。 背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南宫宁遥遥地望着天边的星子,一闪又一闪。 等到看得够了,她缓缓地闭上眼睛,随后起了轻声的叹息。 南宫宁知晓,自己那从未说出口的隐秘爱意,已经彻底没机会了。 她背叛了云谨。 即使已经得到了对方的原谅,南宫宁的内心却不能轻易谅解自己。 妹妹与云谨之间,她选择了妹妹。 如当日在北楚的珈竺寺,由那位僧人卜给她的卦象那般,她的姻缘——无疾而终,是为半凶。 南宫月在那棵树旁抬起头来,望了望南宫宁的身影,手指在膝上轻轻地弹了弹。 阿姐…… 你的那丝不自知的落寞,因何而来? *** 这是云谨回府这些日子以来,第二次见到南宫月。 对方主动前来,表达出言谈之意。 她推动着木制轮椅寻来时,云谨正于凉亭中独自手谈,轻敲棋子。 南宫月与南宫宁的长相颇有几分相似,但同时也于气质方面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区别。 南宫宁常年习武,眉宇英气,偶尔皱眉时还会带上些许凌厉;而南宫月看上去,便让人觉得柔弱无害,是个常浸书香的大家闺秀。 “月姑娘。”云谨不亲不疏地唤了声,带着几分笑意,“可尝尝这碟新蒸的乳糕。” 云谨虽不知对方来找自己的目的,但却有意配合。 两人便自然而然地交谈了会。 这一谈过后,让彼此对对方所拥有的才学修养,有了较深层的认知。 云谨的眼中不由得带了些赞许,“月姑娘很聪慧。” “王爷谬赞了。小女能这般胡言一番,大抵是因以前略微读过几本书的缘故。”南宫宁略一停顿,“亦或是出自于…旁观者清。” 云谨将手中的黑子重新放置回棋盘中,发出了一点儿声响:“月姑娘可有意…拜我为师?” “……”这谈话的内容,属实超出了南宫月的预料,“王爷,欲要收我为徒?” 云谨虽然眼中含笑,但却不似是在开玩笑。 可若她是认真的…… 南宫月被勾起了些兴致,“王爷想要教我些什么?” 云谨并不立即作答,而是略微思量了会儿。 南宫月见对方踌躇,便觉得她刚才所说的话,怕也只是出于一时兴起而已。 且不说南宫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被教的,倒说是她若此时真的答应,也不知云谨有没有如此本事。 看着眼前散布棋子的棋盘,南宫月轻挑眉头,“王爷可愿与我手谈一番?” 也好看看,是否真能教得了我。 南宫月其实心中有着些许自负。 她虽承认对方有过人之处,但并不认为有过于自己乃至成为师父的能力。 云谨知她心中所想,只淡笑着应许下来。 她略垂眸思忖:些许傲气,稍加打磨,必为璞玉。 两人的棋看起来下得随意,便捎带着聊未完的话,南宫月也终于展露了她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阿姐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昨夜更是有些落寞……”南宫月假意试探地问道,“王爷可知为何?” 自然得知。 云谨无奈地笑了笑,“阿宁是在同她自身闹别扭。我本想着,她若是能自己想明白也算罢休……” “但你今夜来了,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 南宫月听完云谨的那些话,心上不由得动了动。 谋略自如,进退从容。 这人步步算得精巧,似在局中,却实为推局之人。 南宫月执着白子,略停顿于棋盘半空,“那王府所出背叛你的人会是谁,可也为你所掌握?” 她被人掳走要挟阿姐,可也是对方算计中的一环? “不,我并不知,我不清楚阿宁还有一胞妹。”云谨垂下了眸子,自棋罐中拈了枚黑子出来,“也并未料到那些人会以此等方法要挟阿宁。” “她那时,该是何等的难过绝望。” 黑子点于棋盘。 云谨的眸中,现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忧伤。 虽转瞬即逝,却还是被一直观察着她的南宫月敏锐地捕捉到。 南宫月不再看她,也垂下了眸子,语气不辩情绪,“父亲嘱托过要护你周全,是我的错,让阿姐有所动摇……” “……”云谨兀地轻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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