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祀己在那一堆文臣里养有几个亲信,每每恰到好处地以上谏言的形式驳回对自己不利的言论,及时制止旁人的恶意中伤。 结果前段时间他们都为睿王所设计,由对方那边的人上书弹劾后悉数被帝王发配到皇都之外去了,再难使用。 帝王的身子不适,正是阴晴不定之时。 云祀己没办法在这节骨眼上去触及他的霉头,为自己的人求情。 以往睿王虽野心勃勃,但还懂得小心蛰伏,掀不得什么大浪。 如今不知暗里得了谁的支持,行事突然变得大胆起来,甫一出手,便如同毒蛇般稳狠准地咬在人的要害处。 对外下手的第一步,就是着手压制他这东宫太子。 云谨只垂了垂眸,看着手中那盏飘着几片碧绿嫩叶的茶。 此是新茗,煮后仍旧澄澈如白水,口感却是令人意外的清爽。 “不出所料的话,他接下来仍会有所动作。皇兄不妨就此表现出低颓之势用以麻痹对方,将他想要燃起的这把火……”云谨举起茶盏饮了一口,而后浅淡地笑道,“引到另一方向去。” 睿王若是察觉到在东宫这里得了便宜,短期内也不会想着再度把人逼紧。 而以慎王的脾性,绝不会容忍他突然冒头在朝堂上耀武扬威。 彼时隔岸观火,花落谁家,尚且未定。 云祀己得此指点,不由得茅塞顿开,最终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而云谨则有些慵懒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 等到真正回到云都时,云谨才发现如今情势其实比自己想的还要严峻。 她临行前自云墨笙身上发现的隐隐病态并非错觉,而更像是一种预兆。 如今归来,他竟然早已负疴愈深,病态缠绵。 云谨以手指点在藤桌上,眸间沉思。 北楚行前帝王身体康健,归来后却发现已为如此,正是世事难料。 再继续严重下去,怕是将很快步入膏肓。 东宫太子与那几个蠢蠢欲动的王爷间,早已明里暗里地斗了半月有余。 每个人都想拉拢云谨,为己方所用。 云谨心知危险,若从中周全不当,极有可能先行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康王、慎王争先拜访,云祀己原本也只是想着暗中唤人一聚,后来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光明正大地迈入谨王府。 云谨始终未曾表态,但也都未明确拒绝。 不知这风…最终会吹往哪里。 思虑颇多,云谨不由得觉出了几分不适,便抬起手去抚上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 “阿谨,在想什么?” 秦盏洛自云谨的身后绕过,代替她按了按穴位,为其换来一丝清凉。 云谨默默地咽下了刚才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的“在想你”,转为回以一声轻笑。 知晓了对方是谁后,她反而不能像之前那般从容地虚与委蛇,连这些刻意暧昧的话,都谨慎着不能轻易出口。 其实秦盏洛知道她在为什么而思虑。 这些人彼此为了皇权而互相争斗倒也罢了,偏偏还要盯着阿谨这边。 自然不止是看中她的谋略之能,而是…… “阿谨,你真的决定站在东宫那营?” 其实以秦盏洛来看,太子并非合适人选。 可放眼几个夺权的阵营中,东宫又的的确确是其中最为适宜的选择。 云谨方才感到的不适被有效缓解,姿态也随之放松了些:“以王妃所见,这些皇子当中除了东宫以外,还有哪位会于此时更加名正言顺?” 睿王天性阴狠毒辣,处处都记着提防,几乎对谁都存有一份戒心。 站在他那边,要时刻防着会不会在日后反被算计。 慎王行事向来不肯低调,寻常富贵人家纨绔子弟所具有的不良嗜好,十成里他便占了九成。 若日后他真的成为帝王,只怕更会荒淫万分,难以长久。 而东宫…… 反而就胜在了他的平庸上。 秦盏洛在旁听着云谨的解释,果然同自己想的所差不多。 但除去辅佐这些人以外,其实还可以存在另一种可能…… 只不过她看得出,阿谨对皇权并不感兴趣。 秦盏洛将力度掌握得正好,云谨在这般柔和的揉按下,不觉舒服地眯了眯眼。 “……怎么样?头可还疼?” 云谨抬手虚虚地握了下秦盏洛的手腕,示意对方可以停下了。 而后她的眼中划过一抹狡黠,顺势稍用些力一拉,便让毫无防备的秦盏洛轻易地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王妃对本王没有戒心……”云谨眼底含着浅淡笑意,“这样可不好。” 秦盏洛看着这人略有些得意的眉眼,微微挑眉,干脆素手勾了云谨的脖子同她对视。 “可若说占到便宜的…未必会是阿谨。” 距离不远不近,呼吸却交缠在一起。 气氛一时有些暧昧,偏偏秦盏洛仍是从容地望着云谨的眸子,澄澈,又自然。 云谨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开,下意识地想干咳一声,手却抬不起来,只得作罢。 刚刚的举动,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有些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王妃,起来罢。” 秦盏洛本欲说些什么,无意间向云谨的身后望了望,兀地变得冷淡起来。 她将手自对方的脖颈间松开,从从容容地将身子站直,整理了下衣裙:“阿谨回头看看,你的那位星南皇妹来了。” 云谨便转过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星南来了……” 不知对方来了多久,刚才的那一幕,怕是都已经入了她的眼。 星南早将宽大的衣袖攥了又攥,此时仍是风轻云淡地颔首,轻声回道:“皇兄。” 看着温雅从容地坐在云谨对面的星南,秦盏洛于唇边缓慢地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方才云谨没注意到之时,那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分明尽是不加掩饰的冷意。 看来她以前的感觉果然没有出错:这位郡主对自己那份若有似无的敌意真实存在,而且就是为了云谨。 她的阿谨啊,每日里都有这么多人在觊觎着呢…… 衣裙轻摆,秦盏洛眉眼淡淡地转身离去,为这两人接下来的对话留出空间。 她向来对云谨有着信心——而那亦是绝对的信任。 星南此次前来,其实是想同云谨商讨要事。 可看到了刚刚那一幕后…… 却让她改变了初时的决定。 不应该的。 不过是与秦盏洛共同在北楚待了半年而已…… 这两人间,为何已经变得这般亲近? “皇兄刚刚同那公主……”星南垂下了眸子,斟酌着措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风轻云淡一些,“她,知道你的身份了?” 云谨并无意在这等无关紧要的事上瞒她,于是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那你们为什么?”星南兀地起身,极力表现出的镇定,于顷刻间消失殆尽。 “她与我之间又有什么不同?她也是女子,既然她都可以……” 那我为什么不行? ……我明明那么爱你。
第40章 “皇妹, 你不该存着此等念头。” 分明还是那般温润的语调,偏生说出的话却冷情非常,伴着声近乎不可闻的轻叹, 断了身边人余下的全部念想。 不该存、为什么不该存? 星南将手中的酒盏斟满,径直饮了下去。 她心中郁结,选的是埋于土下二十多年的陈酿,开盖醇香。 酒性却烈, 入喉时存着热辣的感觉,后劲极强。 星南如同自虐一般,喝了一盏又一盏。 呵, 分明秦盏洛都可以, 自己却只能得到个不该…… 这世间, 难道真就连个先来后到都不愿讲求了吗? 手上稍用了些力, 将瓷白的酒杯砸到了地上,碎片四散。 于她身后侯着待命的侍女不敢说话, 也不敢劝, 只得手脚麻利地替主子换上个新的, 再捎带着重新将盏中的酒倒满。 云慎恰于此刻拜访, 由府中侍女牵引着寻过来, 入目的便是这人颇有些欲要一醉方休的架势。 他知这人定然是在云谨那里失了意, 言语间却佯装不解,“郡主自谨王的府邸归来之后, 怎么如这般急着买醉?” 星南在父王的封地那边待的习惯,酒量早已锻炼出来, 即便饮了那些烈酒, 意识也仍保持着清醒。 她冷淡着眸, 只随意地扫了对方一眼, 漫不经心道,“与你何干。” 云慎对此早已习惯,并不在意星南的这份态度。 毕竟自己又不是人家心心念念的谨皇兄,区别对待倒也很为正常。 他之前与星南商议好了,由她去探探云谨的口风,结果如今对方回来之后却成了这个样子,不用问就知道没什么进展。 酒是好酒,云慎稍一凑近便嗅了出来。 于是示意立在星南身后的那个小侍女也给自己倒上一盏。 春花没敢轻举妄动,下意识低垂着眸,沉默地等着自家主子的授意。 云慎不由得挑了挑眉:不过是一点儿酒而已,竟然都得完全等着星南的调遣。 对方这里所养的这些下人,倒是极有分寸。 星南将手中的酒盏落在了一旁的桌上,向春花吩咐了句,“给他倒吧。” 春花这才敢开始行动,于方才一直端着的托盘上取下只新的酒盏,倒好酒后递给云慎。 随即又替星南将空了的酒盏重新添满,之后再站回原处。 云慎先将手中的酒盏转了一转,尝过以后,发觉原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烈上许多。 他无意再饮,将空酒盏随手便还了回去,“云睿近来太过于不安分了些,明日朝中,大抵会生出点乱子。” 星南蹙了蹙眉,并无兴趣同对方讨论这些,语气透着冷淡,“你既然已经知晓,自己注意便是。与我说又有什么用。” “……”云慎被对方的话一噎,竟无法反驳。 又试探着与眼前的这一位提起些旁的,无不被她无甚兴致地打回。 属实不算是个谈正事的最佳时机。 一来二去,云慎倒也无可奈何地变得识趣了些,“看来本王今夜来的不是时候,还是不继续留在这扫郡主的兴了,我们改日再谈。” 这便滚。 他今夜,就不该来触这霉头。 *** 金銮殿上,群臣众说纷纭,照旧吵吵闹闹。 文臣的行列少了几人,同时又换了几个新面孔进行填补。 他们此时倒是明白该立于自己应在的位置低头不语,安静得紧。 云墨笙坐在龙椅之上,凝着眉头看向那几个吵得最厉害的大臣。 只觉聒噪万分。 他们彼此横眉冷对,不吐脏字地进行唇舌之战,情绪激动得就差直接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
83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