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这个女的到底把钥匙扔到哪里去了……” “我早劝过你不要杀了她,废物!少说这些没用的了,动作快点,把门撬开。” “知道了知道了,这门锁有些复杂……” 秦淮眉头一皱,转念间心沉了下去——遭了,是艾唯! 她顾不得穿鞋,扑向那扇紧闭的门,可无论她怎样转动门把手都无济于事,柳梦为了防止她去见艾唯,把她反锁在了房间里。 “喂,你小声一点,不要把人引上来。” “该死……该死……”就算是在庄园外被埋伏的那一晚,她也没有像现在一般心急如焚过,这扇门并不厚重,却将她的希望密不透风地挡在了门外。 “妈的,这锁真够复杂的,我没办法了。” “滚开我来,等会要有人来了。” 秦淮指尖抵在门板上,低垂着头,连嘴唇也在颤抖,她分不清自己此刻是愤怒更多还是焦急更多,又或者是对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自责更多——她狠狠锤了一下门板,沉重的闷响过后,走廊上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大哥,隔壁有人!” “还不快去看看!” 男人低声骂了一句,却并没有被分散精力,自己继续撬门,吩咐同伴过去看看。秦淮后退了两步,目光忽然顿住了——她看见了一串钥匙,被从门缝中塞了进来。 秦淮顾不得多想,随手抄起餐盘上的餐刀,捡起地上的钥匙开了门。 “谁在里面?” 她没有回答,门一声轻响,大片的光从慢慢推开的门缝中倾泻而下,男人踢开门口的尸体,抬腿迈进门,可不等他迈出另一只脚,脖子就被人从一侧勒住,窒息感中他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双眼,随着利器刺入皮肉的响声,鲜血喷涌而出。他一个完整的字也没能说出来,就在“嗬嗬”的挣扎中断了气。 温热的血溅在身上,秦淮随手甩掉餐刀上的血。走廊上灯光明亮,她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几个医生和护士,最靠近她门口的那位医生胸前大滩的血迹已经成了暗红色,手垂在身侧,正对她的门缝。 是她临死时将钥匙递进来的。 愤怒将她的心死死堵住,秦淮攥紧了胸口的衣料,再次躲进阴影中,听着察觉到不对劲的男人慢慢靠近。她冷静地屏住呼吸,显然这个男人是两人之中带头的那个,得让他活着,才能问出有用的东西。 “老三?” 这个男人显然谨慎得多,先是停在门口张望了一圈,看见了地板上大片的血迹,他呼吸一滞,这才发觉情况不妙,可已经来不及了——寒光一闪,秦淮的餐刀捅向他的腹部,男人侧身躲开,持刀直朝她喉咙刺来。秦淮仰面一躲,反手划开了他的手臂,男人痛呼出声,手中的刀顿时脱手,“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妈的!” 男人意识到面前的女人不好对付,当然是保命要紧,捂着渗血的手臂撒腿就跑。秦淮当然不可能放他离开,捡起被他落在地上匕首,扬手一掷,精准命中男人的大腿,他嚎叫着扑倒在了地上。 “谁派你来的?” 身后冰冷的问声如同地狱回响,男人的冷汗打湿了胡须,顾不得其他了,颤颤巍巍地爬动,朝着近在咫尺的安全出口——可在触手可及之处,他忽然动不了了,跟腱处一阵剧痛,他已经没了出声哀嚎的力气,手背上青筋暴突,又无力地耷拉到了地上。 “算了,我也没有希望你现在开口。” 秦淮讥笑一声,嫌烦的同时怕他自杀,割破裙角塞进了他无力闭合的嘴里,拔出餐刀,拖着半死的人挪了两步,手起刀落,将他唯一一只完好的手钉在了墙面上。 至此,走廊上重新归于安静,身后尸体横陈,地板上血迹与男人的排泄物混杂,一片狼藉。 衣服早被血染透,但秦淮顾不得脏,光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从一串钥匙中翻找属于艾唯房间的那一把——她人生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劫后余生之感,再无暇顾及什么自身安全,只剩下“见到艾唯”这一个念头充斥在她脑海之间。她手止不住地颤抖,对着光找到那把钥匙后迫不及待地拿着钥匙开艾唯的门。 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走廊上,她花了好一阵才将钥匙对准锁孔,“咔哒”一声轻响,她立刻闯了进去,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向艾唯床前。 床上的人安然无恙,或许也不能说是安然无恙,因为她仍然沉沉睡着,呼吸微弱却平稳。 明明心急如焚,见到艾唯的这一刻,秦淮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方才那场未成功的刺杀就像一场噩梦,让她心有余悸,面前这张虚弱又安静的睡颜让她开始庆幸。 还好,还好…… 如果她没有在隔壁,如果她没有刚好醒来,如果……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神经仿佛也被挫钝,秦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每一个看似轻描淡写的“如果”都通向没有艾唯的那个未来,每个“如果”一旦成真,都足以让她的余生痛苦不堪。 她跪坐在艾唯的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只露在薄被之外的手,像捧起一件无价之宝——这只手没有一丝温度,昭示着主人白天在承受的病痛。 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又在门前陡然停住,莉莉终于带人赶到,只看见了走廊上的惨状,以及趴在艾唯小姐床前的秦淮。 ——秦淮将头埋在艾唯苍白的手掌里,早已泣不成声。
第50章 “我一生都陪着你” 艾唯听见了哭声。 起先是一个女人的呜咽,怕惊扰她似的,有意克制着,断断续续地拨动她迟钝的神经,这大概是秦淮——毕竟这世界上能为她而哭的人没有几个,意识昏昏沉沉,她竟然想不出其他人,凭借本能想到的就只有秦淮。 她想伸手为秦淮擦掉眼泪,或者摸一摸她的脸也好,又想着秦淮大概不希望被人看见这副模样……但意识很快又沉向不知何处,她最终也没来得及做出伸手或是不伸手的决定。借着哭声逐渐清晰,也愈发声嘶力竭,女人的脸清晰起来,她知道这不再是秦淮,而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 她第一次接触“蓝翼天使”并不是在卢港,那时她还没有被接回家族,从记事起,就有一盒药物摆在妈妈的床头上,她记得很清楚,这种药是明亮的蓝色,像晴朗的天空,也像她的眼睛。妈妈说这是杰菲尔德家族唯一体现在她身上的东西,意味着她身上流着令人生厌的血,不清醒的时候,这是对她施暴的理由,清醒的时候,女人会变成受害者,说生下她等于离理想又远了一步。艾唯虽然不太“理想”究竟有什么用,但也不相信她还记得所谓“理想”——如果她没有听见过女人私下里声嘶力竭的哭声的话。 艾唯懂事很晚,因为直到很多年以后才明白这一切不是她的错,也不是自己的错。看着“父亲”在那位名叫莉莉的女仆手下挣扎直到断气,她丝毫没有复仇的快感,因为她知道这并不是根源,死了一个老伯爵,还有许多“杰菲尔德伯爵”前赴后继;没有了杰菲尔德家族,还有许多家族可以顶替;没有了卢港,帝国还有许多阴暗的角落。她很清楚根源在何处,也知道自己的无力,但就算如此她也想试试。 至此,她才真正接过了妈妈塞进手心她的戒指,也接过了属于特工艾西的理想——不如就由她来揭开帝国黑暗面的一角,做那个撕下和平面纱的人。 然后她听见了哭声,她想睁开眼睛,为身边的人擦干眼泪,说一句“别哭”,随后哭声再次声嘶力竭起来,她再次被拉进循环的噩梦之中……不知这样反复挣扎了多久,她终于撑开了沉重的眼皮,被晨光刺痛了双眼。 她发现自己的手被人虚握着,稍一动手指,趴在窗边的人就睁开了眼。 秦淮睡得很浅,被惊醒后显然有些慌乱,见她睁开眼后先是怔愣,眼睫一颤,又很快平静了下来,只是更紧地攥住了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就会将她弄丢似的。目光相接的一刹那,难以名状的情绪瞬间充斥在艾唯心间,窘迫、酸涩、感动……这样的情绪在看见秦淮脸上哭一般的笑意后到达了顶点——她撞入了秦淮泛着水光的眼睛,被一双纤细的手稳稳接住,才知道自己已经从噩梦中脱身。 或许是病痛降低了她的心理防线,艾唯忽然开始盼望着时间在此刻停驻,不如就停在她牵着秦淮的手在晨光洒满房间时醒来,然后无言对视的这一瞬间,不需要任何语言,至少在这一刻她们心意相通。 秦淮什么也没说,用力眨了眨眼忍住眼泪,艾唯像梦中想的那样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别哭。” “没有哭。”秦淮扣住她的手,“我这辈子也不想为你而哭了。” 艾唯看清了她身上的血迹,问:“受伤了吗?” 秦淮摇了摇头,这才想起来要叫医生,她扶着床面想站起来,但跪坐了半夜之后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她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背对着艾唯飞快地抹了一把眼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来。” 艾唯勾住了她的手指:“别走。” 她一伸手,薄被滑落,露出了皮肤上触目惊心的疮口,秦淮怕这一拉扯牵动她的伤口,于是伸长了手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艾唯见她垂眼移开视线,试着将手挪到薄被之下:“伤口很吓人吧?还好没有在脸上,以后脸上留了疤……我实在想不出还能用什么留住你了。” 还有力气说笑,看来病情基本稳定。秦淮感到既心酸又好笑,毕竟就算没有这张脸,艾唯配她也绰绰有余了,她这么开玩笑一样自言自语着,艾唯听见后抽了一下她的手背,一反常态地严肃起来让她别胡说。最后秦淮叹了口气,蹲下来与她平视:“我的意思是,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无言对视两秒后,她又扯了扯嘴角:“艾唯小姐很粘人呢,但是昨天怎么就不肯给我一个粘着你的机会呢?” 艾唯稍稍侧过头避开她的目光,笑声闷且哑:“我怕你这样贸然闯进来,后半生就不得不陪着我了。” “你怕我会后悔,到时候会怪你?”秦淮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问。 艾唯被她带着转过脸,不得不继续对视着:“不,我怕我会怪我自己。” “但我如果真的不来见你,我才会怪我自己。”秦淮注视着她的眼睛,“但是我已经闯进来了,所以我这一生都陪着你。 “好不好?” 晨光之下,艾唯目光含着水光,微微闪烁。 这是秦淮这辈子说过最认真的一句话了。她会说情话,也深知情话要留出余地,轻易许出自己余生的,除了油腔滑调的骗子,就是“爱情”冲昏头脑的白痴,但或许这世界上也存在着第三种人,既明知承诺的分量,也义无反顾地承受它带来的后果。见到艾唯之前,她心想一定要逼问出明确的回答;可见到艾唯以后,她却又退让了一步,觉得只要不是明确的拒绝就好;艾唯醒来的那一瞬间,她的一切果决和自尊瞬间分崩离析——无论会不会得到回应,她都想把心事说出来,哪怕是自顾自地倾诉得不到任何回应,她也无论如何都想说给艾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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