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非看起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名为鹧鸪天的毒药。 “回去吧?”沈瑾白看着萧非,问。 萧非回了神来,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明月朗照,两人并肩而行走在大街上,影子拖了老长。两人中间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沈瑾白走着走着,便不禁侧头看萧非几眼。 萧非注意到了这一切,便抬头迎上了沈瑾白的目光,问:“沈姑娘,怎么了?” “没怎么。”沈瑾白说着,扭过头去,看似专心地向前走着。 萧非看着沈瑾白,又低下了头去,道:“沈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鹧鸪天的事。毕竟是襄宜谷的药,我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的确是沈瑾白心中所想。今夜的萧非让她大开眼界,她心中实在是有很多个疑问。比如那解药、那迷药、还有这毒药。 沈瑾白觉得,就算是江湖医女,也不至于事事都精通至此吧。再加上离开红香楼后,萧非便一直如此心不在焉的,更让她起疑了。 “沈姑娘,我的确有所隐瞒,”她说着,连忙快走了几步,拦住了沈瑾白的去路,十分认真地对沈瑾白说道,“我的确和襄宜谷有些关系。” “什么关系?”沈瑾白问。 萧非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我的师父,便是襄宜谷出身。二十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他逃出了襄宜谷,自那以后他便四处行医,看似济世救人,实则是躲避襄宜谷的追查。”萧非说着,低下了头:“可他最后还是没能躲过,他便是死于这鹧鸪天之毒。那日我采药回来,便见他刚刚服下这毒。” 萧非说着,小声地啜泣起来。沈瑾白见她这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想在身上摸出块帕子递给她,可摸到的却是一件又一件的兵器。于是,沈瑾白一时竟手足无措了。 只听萧非接着说道:“师父怕他把我也连累了,临终前只来得及对我说一句,叫我不要在外边提这件事,然后便撒手人寰了。所以我除了基本的治病救人之外,对于这些药也是略知一二……沈姑娘,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只是……害怕……我不知道师父犯了什么,怕襄宜谷也盯上我……” 萧非说着,已是哽咽难言。沈瑾白见她哭得双眼通红,楚楚可怜的。萧非又抬起头来,看着沈瑾白,抽噎着问:“沈姑娘,你相信我吗?” 沈瑾白见她如此,想了又想,一时想不出纰漏,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萧非见沈瑾白点了点头,终于流着泪又挤出一个笑容来。她一下子扑上前去,一把拥住了沈瑾白,十分乖巧地说着:“沈姐姐,多谢了。” 沈瑾白实在受不得被人这样抱着,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和萧非这般接触了,可她还是一下子浑身僵直,就想后退。可萧非抱得实在太紧,她又不忍心狠心挣开她,于是,她只得淡淡地道了一句:“我右臂还有伤。” 果然,萧非如大梦初醒一般,连忙离开了沈瑾白的身体。她一脸慌乱地看着沈瑾白,结结巴巴地道:“对不起沈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我回去给你治伤……” “多谢,但我自己可以,”沈瑾白向后退了一步,“还有,不要……” “我知道,不要叫你姐姐,”萧非忙道,“可我一见你便觉亲近,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称呼了……” “我不适合与人亲近。”沈瑾白打断了萧非的话,她十分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她说着,连忙大步向前,逃也似的离开了。 萧非看着沈瑾白的背影,轻轻一笑,又拿袖子擦了擦眼泪,这才忙追了上去,紧紧地跟在沈瑾白身后。 回到酒楼后,沈瑾白先叫了水准备沐浴,等水的时候,这才慢慢解开衣服想要给自己疗伤。右臂上的伤口不算浅,她却狠狠地把衣服一拽,粘着伤口的衣服便被拽了下来,松松垮垮地垂在一边,而她只是轻轻皱了下眉。 萧非没敢进屋,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等待合适的时机。 沈瑾白拿过了自己的酒囊,直接向自己的右臂上倒去。酒水流淌过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沈瑾白不禁咬了牙,可忍过之后,却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 “沈姑娘,要我帮忙吗?”门外传来萧非的声音。 沈瑾白依旧回答着:“我自己可以。”她说着,又摸过一瓶药,把药粉洒了上去,这才拿过绷带,艰难地给自己缠着。 她今日的确是失态了,在打那个杀手的时候。她知道她一下子没能控制住自己,她明知不该下这样的狠手,可那一瞬间,她血气上涌,便做什么都由不得自己了。 她只觉得愤怒,只是想打人,想把自己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看见那杀手痛苦的模样,她心里竟会轻松些……她知道她不该如此,可她偏又一向如此。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她不记得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记得自己经常失控打人,而每次打完人后她好像都会轻松很多……但她也记得姑母曾经因为她的狂暴而多次训斥她,也是因为姑母的训斥,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可她知道不能这么做。 一声门响,萧非还是进了门。所幸沈瑾白在屏风后,她还没必要立马躲藏。“怎么进来了?”沈瑾白问。 “沈姑娘,你一个人没办法缠绷带的,我是医者,我可以帮你……”萧非说着,走到了屏风边,对着屏风那边的沈瑾白,有些委屈地说道,“若是医者面对伤者不能有任何行动,那医者简直就是毫无用武之地。沈姑娘,你们这些日子这样照顾我,我没办法对你的伤视而不见的。” “我自己……”沈瑾白还想再说话,可一扭头,萧非已经绕过了屏风,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她盯着她的伤口,眼里似有几分怜惜。 沈瑾白实在是受不得别人用这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她不是弱者,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她连忙扭了头去,想要拒绝萧非,可这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 她能说什么?她不需要萧非的帮助吗?可今夜若非萧非,她在那红香楼里中了药,几乎是无法脱身的。是萧非帮了她、救了她,是这个在她眼里毫无自保之力的小丫头……她如今又怎好再开口说这样的话? “我来吧。”萧非说着,走到了沈瑾白面前,拿过了她手里的绷带。她看着沈瑾白,只见沈瑾白衣服开了半边,雪白的肩膀裸露出来,还有那小衣带子挂在脖子上,她右臂上明显有着多年来练武留下的痕迹,虽然瘦,但看起来便强壮有力,只可惜如今她右臂上的伤可谓是一塌糊涂。 “沈姑娘,你这伤处理得太粗糙了,可能会留疤。”萧非皱了皱眉。可沈瑾白酒也倒了、药也上了,虽然看起来一塌糊涂,但也没必要再重新处理一遍……已经太晚了。 “无所谓的,”沈瑾白说,“我不怕留疤。” 萧非又把沈瑾白的右臂打量了一遍,这才拿起绷带,小心地缠上了沈瑾白的右臂伤口处。 沈瑾白只是扭了头去,一声不吭地任由着萧非帮自己处理伤口。她感受到萧非小心翼翼的动作,似乎是怕弄疼了她,可她一点儿都不怕疼。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萧非总算放下了绷带,站起了身。 沈瑾白也连忙拿了一件衣服披上了,她背对着萧非,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今夜之前,她何曾在别人面前衣不蔽体过?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是店小二:“客官,水到了。” 萧非忙道:“沈姑娘,我让他们把水放进来……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在外边守着。”她说着,连忙去开门了。 沈瑾白看着萧非的背影,又垂了眸。外边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沈瑾白心里也没来由地乱糟糟的。过了片刻,外边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听萧非道:“沈姑娘,水备好了。但你要小心一点,不要让伤口碰到水了。” “好。”沈瑾白应了一声。 只听萧非又道:“对了沈姑娘,你受了伤,今夜你便睡在床上吧,我打地铺。我怕我夜里睡觉不老实,弄疼了你。” “你身体不好,打地铺容易着凉。”沈瑾白说。可话出口,她自己都有些迷惑了。她本应开心的,因为自己终于不用与他人接触而睡个好觉,她怎么又说出这话来?她是在关心她吗?这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放心吧,沈姑娘,”萧非笑了笑,“我好歹自小就行走江湖了,更恶劣的地方我都睡过,打地铺已经很好了。” 听到萧非如此说,沈瑾白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她究竟还经历过什么? 沈瑾白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她听见了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是关门的声音:是萧非出去了。 “这小丫头。”沈瑾白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而她并不知道,萧非在出门后,也轻轻叹了口气,只是这叹气中多了几分无奈:“这么多疑又复杂的人,竟然这么好骗……不过,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第17章 同行 衙门大堂里,陈广峻和蒋沅儿刚将吴浑和那仍活着的杀手送了进去,只等六扇门的人来将他们押送回京。可要离开时,陈广峻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对着来接待他们的小吏耳语了一番。 蒋沅儿不明就里,她只是不停地打量着衙门,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来这种地方。” 陈广峻回过头,手背在身后向蒋沅儿走来。“蒋姑娘,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相助,”陈广峻说,“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蒋沅儿狐疑地看着陈广峻。 陈广峻笑了笑,道:“闭上眼睛。” 蒋沅儿看着陈广峻,虽心有疑虑,但还是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陈广峻牵上了她的手,带着她走了几步。“怎么神神秘秘的?”蒋沅儿问着。 可下一秒,她便感觉陈广峻的手松开了,她听见耳畔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了地上。她忙睁开眼睛,只见自己已伸出牢笼之中――这牢笼是这衙门的机关,从天而降,正好将她困住。 蒋沅儿看向陈广峻,只见陈广峻正抱歉地笑着。她无奈叹气:“我书读的不多,但我也知道你这算是卸磨杀驴……或者是恩将仇报?” “实在是不好意思,蒋姑娘,”陈广峻说,“你这些日子的确帮了我们不少忙,我铭记于心。可你毕竟还偷了我的钱,不仅偷了我的,还有其他人的。我毕竟是个捕头,见了贼,怎能不抓呢?擒贼擒王,蒋姑娘,我只好先抓了你了。” 蒋沅儿便扒在围栏边上笑着,问陈广峻:“可我还帮了你们这么多,不算将功补过吗?” “自然是算的,”陈广峻道,“我方才已嘱咐了这里的狱卒,给蒋姑娘单间优待。不过,蒋姑娘,你以后在这牢里,还是多学点别的有用的东西吧。小姑娘家家有手有脚的,只靠偷靠抢,可不能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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