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庄知鱼语塞,似乎的确没有必要偷听。“我就想偷听。”她嘴硬,又蹲了下来,隐藏身形。 “好。”穆玖伏也不说话了,只是笑着、陪着她偷听。说话间,两人挨得极近。她垂着眼,看见庄知鱼努力伸着耳朵,忽然间觉得她很可爱,很想在她头发上狠狠揉一把……但她忍住了,因为庄知鱼很在意自己的颅顶。 园子里很安静,女生也终于停了脚步,秋千架上的声音随风传入两人耳中,是颜正安先开了口:“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想见你。”那个女生说。 “李桂芝,你不要太过分,”颜正安一边荡着秋千,一边说,“你凭什么想见我?哎呀……你!” 秋千摇荡的声音戛然而止,庄知鱼悄悄探出了头,只见是李桂芝两手一把抓住了秋千。颜正安被她的双手箍在秋千架上,她想下来,却难以向前,更难以从后面翻下去。左右看了看,颜正安放弃了,但她的声音轻了几分:“你想怎样?” “那你想怎样?”李桂芝问,“一直躲着我?” 颜正安抬起头,凝视着李桂芝:“你爹娘在给你议亲了。” “只是有打算,没有定下。”李桂芝说。 颜正安笑了,她干脆向旁边一倚,抱住了秋千索。“你是在安慰我吗?”她问,“我虽没几天可活了,但你也没必要说假话骗我,更没必要因为我命短,就先来敷衍我,耽误自己的大好时光。” 这话颇有几分刻薄,李桂芝却毫无愠色。“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柔声问。 颜正安扭头看向远方:“你家在议亲的消息都传到了我哥那里,我怎么会不知道?” 李桂芝还要再说话,不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庄知鱼看去,只见是另一伙姑娘手拉着手来了。“诶,你们玩不玩秋千呀,”有人说,“不玩就别占着。” “听到了吗?”颜正安问李桂芝,“让我下来。” 李桂芝没再说话,只默默松开了手,让开了路。颜正安下了秋千,却没急着走,她先理了一下衣服,又到李桂芝耳边说了什么,这才抬起下巴,端着手,慢悠悠地走开。 “啧,”庄知鱼不禁感慨了一句,“我导小时候还挺会拿架子。” “可以出去了吗?”穆玖伏问。 “哦可以可以。”庄知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开一步,示意穆玖伏在前面走。 穆玖伏也不推辞,握住庄知鱼的手,便追在了颜正安身后。“是三姑娘吗?”穆玖伏问。 颜正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两人。“你们是?”她问着,打量了一番。 “我姓穆,”穆玖伏说,“我粗通医术,听闻三姑娘身体不好,不知能否让我为姑娘看诊,万一有救治之法呢?” 穆玖伏的话还没说完,颜正安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又是这样,”她说着,大方地将手递了出去,“你瞧吧。” 穆玖伏搭上了她的脉搏,片刻之后,她便眉头紧锁。这反应似乎在颜正安意料之中,她笑着收回手:“怎样?能治吗?” 穆玖伏仔细想了半天,又摇了摇头:“难治。” “你说话还挺委婉。”颜正安没再多和两人交谈,转身便走,那鹅黄翠绿也彻底消失在了两人视线中。 “我导是什么病啊?”等她走远,庄知鱼小声问着。 “一身的疑难杂症,”穆玖伏说,“行走的医学核刊论文。” “啊?”庄知鱼很惊讶。 “回春术能治,”穆玖伏说,“但用回春术救人,对自身损耗极大。她这一身的病,也很少有术士会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自然就没得治了。” 庄知鱼怅然起来:“看来,她的确有别的机缘。” “嗯,”穆玖伏分析着,“她能活这么久,应该已经遇到可以让她延年益寿的机缘了。” 正说着话,那边小楼里拉响了铃,催着女孩儿们回去上课。庄知鱼叹了口气:“你还回去吗?” 穆玖伏摇了摇头:“翘了吧。” 两人很快达成共识,转身就向相反的方向走。“那个李桂芝,”庄知鱼说,“名字和李桂英老师很像。她们会有关系么?” “不太清楚,”穆玖伏说,“我只知道,桂英老师家曾经是棺材铺。至于她家有什么人,我一无所知。” “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庄知鱼说。 “当然有,”穆玖伏看着她笑,“毕竟年代久远,只要他们不想让人知道,外人是一定不会知道的。” 庄知鱼听了,看着穆玖伏,忽而心中一动。“穆玖伏,”她说,“你以后可不可以多笑?” “嗯?”穆玖伏疑惑,这话实在是有几分突然。 庄知鱼解释着:“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在无愿姐、在清儿面前,也可以多笑一笑的。你不知道,清儿之前都有些怕你,不敢和你私聊呢。” “我有那么吓人?”穆玖伏问。 “你当然没有,”庄知鱼忙说,“但是在朋友面前,也可以多笑笑的嘛。” “朋友……”穆玖伏念着这两个字,有些晃神,“总觉得这个词有些陌生。但确实,我现在是有朋友的人了。清儿、无愿,都是。” “是啊,还有斯斯,她虽然对你有些误解,但也可以是你的朋友。还有小……”庄知鱼说着,忽然刹了车,“没什么。” “小沈?”穆玖伏问,“你想说她。” 庄知鱼尴尬地笑了两声,硬着头皮说:“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想,很多人都可以是你的朋友……你不会再孤单了。” “但小沈不行,”穆玖伏收了笑容,正经起来,“我俩不熟,只是一起吃过几顿饭而已。” “嗯,这确实,你们确实不熟。”庄知鱼连连点头,颇有几分敷衍的意思。 穆玖伏想了想,又开口:“但如果你想……” “我什么都没说!”庄知鱼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又提醒她,“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 “你打算怎么做?”穆玖伏问她。 庄知鱼想了想:“看样子,女子书院里的术士,多半不会去盗墓,她们根本没那个心。但阿翠说,男子书院里有很多泼皮无赖,说不定有盗墓贼。还有,如果李桂英老师家是卖棺材的,那说不定也有消息。我们可以出府看看!”庄知鱼说着,看向穆玖伏,见她又在笑,她忽然反应过来,忙轻轻拍了下她手臂:“这是你的事,为什么让我动脑子?” “但你说的很对,”穆玖伏认真说着,“我们的确得出府一趟。今天不早了,出城肯定不合适,不如去棺材铺看看?” “可是我导她爹不喜欢女人抛头露面,我们能出去吗?”庄知鱼问。 “怕什么,”穆玖伏笑着反问,“他又不是我爹,我们只是客人。更何况,就算他真是爹,你导不是也没有听他的话吗?” “哦哦,也是,”庄知鱼回过神来,又感慨着,“环境真可怕……” 两人走侧门出了府,一路看似闲逛,却打听了路,直向李桂英家的棺材铺而去。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辆车拉着棺材从小巷子里出去,她们便知道,到地方了。 “又是谁在偷酒喝?”还没到跟前,两人便听见巷子里传来追逐声,“桂英!又是你!一身的酒气!” “我不是桂英,我是桂芝!”少女说。 “你当老娘认不出你?” 又走了几步,到了巷口,庄知鱼便看见一个妇人正拿着笤帚追着一个少女,在棺材铺里上窜下跳。“那是你能喝的酒吗?”妇人问,“你爹要拿去请客的!被你喝了!” “喝就喝了,又不是不能再买,”少女一边逃,一边说,“家里又不是没有钱。” “你当那钱好挣?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一天天在家就给我添乱,如果留在家里帮不了忙,就趁早和你姐一起去书院读书,给我省点心!”妇人追着,就要打到少女。少女灵巧一躲,便直冲巷口而来。这下,庄知鱼总算看清少女的模样了——同李桂芝一模一样,竟是双胞胎。 “你以为我姐是去上学的吗?那课有什么好听的?”少女反问着。 “好啊,承认你不是桂芝了?”妇人追着她打。 “这是李桂英老师?”庄知鱼扭头问着穆玖伏,却忘记躲那横冲直撞的少女李桂英。眼看着她要被撞到,穆玖伏眼疾手快,连忙拉了她一把,给李桂英让出了一条路,让她冲过去了。妇人紧随其后,身手矫健,没有半分犹疑。 “这……”庄知鱼看得瞠目结舌,“果然,出身……名门。” “她们这时候都还很年轻。”穆玖伏说。 “是啊,”庄知鱼心中五味杂陈,“很年轻。” 后来,李桂英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提着酒瓶子笑眯眯地上着《民俗传说与术法》。除了那酒瓶子以外,完全看不出过去的影子。谁能想到如今这个上窜下跳的皮猴子,以后会是个和蔼的老太太? 她的导师颜正安,优雅端庄,但打扮变了很多。她穿着修身的旗袍、踩着高跟鞋,拎着漂亮的绣花手提包,与今天所见的被困于深闺的少女有很大不同。叛逆古怪的气质少了几分,只剩下一份渗着悲伤的从容。 至于李桂芝……没人知道她是谁,她的姓名已经被历史遗忘。 “我们过去看看吧,”穆玖伏说着,又顺势拉上了庄知鱼的手,“那里应该没人。” 庄知鱼点点头,由着她拉着自己走,完全没意识到丝毫不对。棺材铺里没人看着,毕竟不会有人发疯来偷棺材。一进门,两人便放开了手,各自逛着。大堂里有五张棺材排列着,应该是什么价位的都有。庄知鱼转了一圈,便看到了一个小门挂着帘子,伸手掀开一条缝,只见是个后院,还停放着十几张做好的棺材,还有一些未完工,漆桶就放在一边。 “玖伏,”庄知鱼小声叫她,“这里。” “来了。”穆玖伏停留在一堵墙前,墙上有点点红漆,也不知是何时留下的。她瞧了瞧,这才转身过来,随着庄知鱼一起进了后院。 “这些棺材,有什么特别的吗?”看了一圈,庄知鱼问。 “平平无奇,”穆玖伏说,“只是普通的棺材。” 庄知鱼有些失望:“看来是没什么收获了。” “倒也不是,”穆玖伏环视四周,“这棺材铺里,有一道结界,应当是有什么东西被藏了起来。” “嗯?结界?”庄知鱼忙问着。她学艺不精,根本察觉不到。 “嗯。术士家里有结界,不奇怪。”穆玖伏说着,又把各个漆桶看了一遍,若有所思。 “怎么啦?”庄知鱼问。 穆玖伏指了指其中一个漆桶:“这桶里,原本装的是红色的漆,后来才装了黑色。但桶没有洗干净,上面还有些印记。”她说着,看向庄知鱼:“应当很少有人用红漆刷棺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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