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庄知鱼承认了,“不小心看到的,不是故意的。” “好,”穆玖伏那边传来一阵穿衣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如果你想看,也没有关系,和我说一声就好。我不介意,随便你看。” “你还挺大方。”庄知鱼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 脚步声响起,庄知鱼感觉到她来到自己床边,瞬间哑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出。穆玖伏察觉到她屏住呼吸,忍不住笑了。 “怕我啊?”她问着,将被子拽下来一些,“太闷了,透透气吧。” 庄知鱼忽然有些恍惚,她又想起了三年前宿醉后的那个清晨。她没有说话,穆玖伏也安静了,不知道她是否同样想起了那一幕,庄知鱼只感觉到她的手指稍稍躁动起来。本来在被子上搭着的手,不知怎么挪到了她的面颊上,一寸一寸地掠过她的眉毛、划过她的肌肤,又在她的唇下停留,隐忍着不去勾勒她的唇形…… 庄知鱼心跳加快,微微张开口:“穆玖伏……” “睡吧,”穆玖伏却猛然收了手,拉了灯,“明天还要忙。”她说着,连忙坐到了另一边的床上,钻进了被子,不再说话。 庄知鱼悄悄松了一口气,又背过身去。黑夜里,没人看得见她的偷笑。“晚安。”她轻声说。 “晚安。”穆玖伏说。 或许是因为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的事,这一晚,庄知鱼睡得分外香甜。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她坐起身,只见穆玖伏已经收拾妥当,衣衫整齐地坐在床边,望着她:“牙缸牙刷放在那边,水已经接好了。早餐在桌子上,给你买了一碗粉。” “好。”庄知鱼起了身,踩了鞋子,就去洗漱。背后传来穆玖伏翻看报纸的声音,她转过身,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问着:“我们怎么找?” 穆玖伏仔细地看着那则报道:“报纸上没有写他们的名字,连张图都没有。但术士们一般都有联系,我们可以去找本地比较有名望的术士,问一问他们知不知道谁在盗墓。”穆玖伏说着,算了算时间:“他们是在十号之前盗墓,应该就在这几天。还好奉节不算大,找人应该比较容易。” “好,”庄知鱼点头,手里攥着牙刷,“本地有名望的术士,是谁?” 穆玖伏收了报纸,看向庄知鱼:“我们书院的很多老师,都曾在巫山书院任职。比如,我的导师,又比如,李桂英老师。”她说着,顿了顿:“这里是奉节。” “我以为李桂英老师是湖南人,”庄知鱼说,“她不是会赶尸吗?” “她妈妈是湖南人,远嫁过来的。术士总是喜欢和术士结亲,不近亲通婚就不错了,远嫁算不上什么。”穆玖伏说。 “原来如此,”庄知鱼说,“所以,我们要去找老师?” “嗯,”穆玖伏笑了笑,又低头说,“只是,她的家族在这个时候应当算不上什么名门。” “那谁算?”庄知鱼漱了漱口,问。 穆玖伏抬头看向她:“你导家。她现在应该只有十九,比你还小。” 庄知鱼愣了愣:“我们要去见我导吗?可我现在还不认识我导……” “你不用认识她,”穆玖伏说,“我们也只是找颜家打听一下消息而已。” “嗯,好。”庄知鱼放下牙缸,竟有几分紧张。虽然说,她和颜正安现在还不是师生关系,但一想到要见导师,她心里总有些惶恐。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老师了。当然,身边的这个师范生除外。 走在路上,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听着沿街的叫卖声,庄知鱼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穆玖伏怕她跟丢,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路介绍着:“当年,不周山书院建校,在全国聘请老师。因为一些人情关系,巫山书院被挖走的老师最多。最先走的,是李桂英老师,然后是我导。你导本来隐居深山、没有任教,也被李桂英老师请了出来。曾经,颜家在术士的世界里很有影响力。你导是颜家现存唯一的后代,因为你导的到来,才有更多的老师来到了不周山。” “为什么颜家在术士界很有影响力?”庄知鱼问。她并不如穆玖伏这般了解术士的历史,很多事都糊里糊涂的。 “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传统术士也遭受着冲击,很多术士都去学习西方巫术,对本土巫术弃如敝履。颜家为了保护本土巫术做了很多努力,抢救术士文献、开设术士书院……虽然也有过于排外的缺陷,但总体来说,功勋卓著。只是颜家人丁不旺,在战火之中,子孙辈有名字流传下来的都很少,现在,只剩了你导。你导很低调,她现在也不怎么提过去的事了。”穆玖伏说。 “原来我导这么厉害……”庄知鱼说着,仍然有些紧张。 穆玖伏见她如此,不禁一笑:“你就这么害怕见到自己的老师?” “一点点,”庄知鱼说,“见肯定是可以见的,但总是会紧张。” “为什么?”穆玖伏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庄知鱼说着,愣了愣,又垂眼看向面前印着水渍的青石板,“可能因为,我爸妈都是老师吧。” 爸妈都是老师,从小就管她很严。他们教出过很多优秀的学生,自然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拥有平平无奇的大脑。还没上小学时,他们就给她安排了很多辅导班,英语术法珠心算……能安排上的都安排上了。 妈妈是小学老师,小学,她就在妈妈的学校。那些老师,也是她从小就见多了的叔叔阿姨。她记得,她小时候还是很调皮的。可调皮的后果总是很严重,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自己的老师汇报给自己的妈妈,有时候犯错了,瞒都瞒不住。大人们或许是随口一说,可是在孩子的世界里,这实在是很严重的一件事。 她还记得有一次,三年级的时候,她在课堂上传纸条,被任课老师看见。任课老师很生气,干脆让她起立出门:“去你妈的班上站着,让她看看自己女儿是什么样。” 那时候,庄知鱼真的很无措。其实那节课纪律很不好,大家都在闹,老师只揪了她出来,杀一儆百。她没有办法,脸羞得通红,想哭又不能哭。最后,她只能按照任课老师的话,出了教室,到了妈妈的班级。妈妈当时还在带一年级,正在上课,她推门而入,走到后排,开始罚站……所有人都在看她,她不敢抬头,更不敢想象妈妈当时的表情。 后来,她跟着妈妈聚餐时,还经常能碰见那位任课老师。她记得那个老师还在笑:“这孩子心眼实,让她去找你,她真去了。其实,她认个错、道个歉,不就行了。”所有人听了都哈哈大笑,但庄知鱼笑不出来。 熬呀熬,熬到了初中,这次到了爸爸的学校。爸爸不是班主任,她也不必再受小学时的侮辱。但更可怕的事在后面,她无奈地发现,基本上所有熟悉的老师都住在自己家附近,而且都和爸爸关系很好。她上学和他们顺路,放学也顺路,在学校还能常常遇见。于是,所有的老师都成了爸爸的眼线,最起码在庄知鱼看来是这样。 那天,她刚回到家,就被爸爸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说她不学好、不自爱。庄知鱼懵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骂得眼泪直流。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那天,她被一个嘴巴很损的男生气到,在回家路上和对方追着打闹了几下,打闹间,她的头发不小心卡在了男生没有拉好的书包拉链上。两个人挨着解头发的时候,被一个老师看见了——那距离可能太近了。在庄知鱼还没回到家的时候,事情就已经传到了爸妈耳朵里。 他们认定了她情窦初开、春心萌动,庄知鱼解释是头发太长的原因。当天晚上,爸妈就带着她去了理发馆,剪去她一头柔顺长发,留下一个很丑很土、长度没有超过耳根的发型。理发师笑着打趣说,这发型就是用来防止早恋的。 这发型持续了很久,直到她高考结束。庄知鱼很不喜欢这头发,也很不喜欢这个世界。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即使是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也会非常警觉,生怕自己行为不得体、被人看见;又生怕附近有爸妈的朋友,将她所有出格的举动看在眼里。 填报志愿时,她特意选了几所离家远的学校。她想,离家远,她应该就不至于如此恐慌了吧?后来,她发现离家远也没有用。一些行为已经形成了固定模式,即使她远在天边,她仍忍不住用那些规则要求自己,仿佛她的身后就跟着一个监控摄像头……身处一个可以自由、可以放肆的地方,却仍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在想什么?”穆玖伏问。 “嗯?”穆玖伏的声音猛然惊扰了她腾涌的思绪,硬生生地将她从现实拖回这虚妄。庄知鱼抬眼看向穆玖伏,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她。她是她叛逆的工具,是她放肆的借口,是她不敢直面的内心,亦是她不敢奢望的未来……更是她真正想要爱的人。 “你看起来有心事。”穆玖伏说。 “没什么。”庄知鱼回答着,收了目光。 “前面就是颜府,”穆玖伏说,“我们到了。”
第48章 颜府 “我叫穆九,这是庄鱼。我们是表姐妹,粗通术法。久仰颜公大名,特来拜访。”通报了姓名后,两人被请进了颜府的门,见到了颜俱——颜正安的父亲。 见到导师她爸,庄知鱼也是紧张的。她立在穆玖伏身侧,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说话。还好,穆玖伏很从容。 “晚辈穆九、庄鱼,见过颜公。”穆玖伏低头,拱手行礼。庄知鱼有样学样,连忙跟上。 颜俱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两人平身。“二位姑娘,是远道而来?”他问。还好他会说官话,虽然在庄知鱼听来仍有几分奇怪,但勉强能听懂。 “是,”穆玖伏回答,“听闻颜公设书院、传术法,心向往之。只要能得见颜公、拜入颜氏书院,即使山水路迢,也不足为虑。” 这一套套的话,听得庄知鱼大为叹服。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太多惊讶,只能跟着点头。 “年轻一辈有此心,已是难得,”颜俱很是欣慰,可他打量了两人一番后,又眉头紧锁,“只是,两位的衣服,不好。” “嗯?”庄知鱼没忍住,疑惑地应了一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没有哪里不得体。 “中华女子,自然要着中华服饰,”颜俱严肃起来,“这等西洋款式,只会脏了自己的身份。”他说着,特意指了指庄知鱼的衣服,一脸嫌弃。 庄知鱼低头看了看,只见大衣下露了小半截连衣裙,还没过膝盖,裙子下面,就是她的光腿神器。她看来看去,也没审视出半分不妥的地方。 颜俱痛心疾首:“此等服饰,简直败坏我族之风气。未婚女子,怎可将腿脚暴露人前?荒唐啊,荒唐!” 庄知鱼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暗暗想着:看来这光腿神器效果不错,回去一定多买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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