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的。”穆玖伏说。 “你们要进去吗?”李桂芝问。 “最好可以进去。”穆玖伏看起来十分诚恳。 “好,那我帮你们问问。”李桂芝很热心,她站起身,转身拾级而上,进了门。 庄知鱼见状,连忙走到穆玖伏身边。“听说你导炼出过长生不老药。”她小声说。 穆玖伏长叹一声:“是,然后被ban了。” “那这……”庄知鱼说着,看向了那扇门。门里有些昏暗,她什么都看不清。 “可能,这就是你导的机缘,”穆玖伏说着,面色越发凝重,“长生。” “只怕,一切都和这两个字有关。”庄知鱼说。 “我一定要进山。”穆玖伏说。 话音落下,李桂芝便从门里出来了。她脸上带着歉意,立在门前:“抱歉,她今天不想再见客了。” “无妨,”穆玖伏说着,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有预感,颜三姑娘定能长命百岁。” “是的,”庄知鱼的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在她长命百岁的时候,她已不在她身边,“我也有预感。” 李桂芝微微一笑,想来这种安慰人的话,她听得多了。但她身上有一种别样的温和与从容,言谈举止都十分得体,完全看不出她家里是开棺材铺的。 “那便借二位吉言了。”她说。 “桂芝,”门内,颜正安在唤她,“进来。”说话间,屋内的丫鬟婆子都被赶了出来。 颜正安的语气不算太好,但李桂芝并没有生气,她依旧是温柔地笑。“那便失陪了。”李桂芝说着,转身进门,还把门关上了。 看着那扇门,庄知鱼竟一阵心酸。“穆玖伏,”庄知鱼喃喃,“我不喜欢时间的流逝……一点儿都不喜欢。” 穆玖伏回头看向她,颇有些不忍:“可我们无能为力。”
第52章 劝说 十月初六。 天气忽然冷了几分,一大早就飘起了绵绵细雨。初冬的雨最是恼人,既无春雨的温和,又无冬雪的悦目,只是尽情地送着一阵阵无法言喻的湿冷的寒气,怎么躲都躲不掉。 醒来时,庄知鱼依旧扒在穆玖伏身上,她抱着她睡了一夜。不过还好,如今她竟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这出格的行为,仿佛她们本该如此,在寒夜里互相取暖。 “我们今天,什么打算?”庄知鱼依在穆玖伏怀里,问。 “明天,他们就要进山了,”穆玖伏说,“去李家的棺材铺附近转转吧,今晚可能不能继续住在颜府了,可能……要露宿街头。” “好。” 或许是因为刚醒,她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轻软的慵懒。穆玖伏垂眼看了看她,便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又有几分心疼:“让你受苦了。” “这算什么受苦?”庄知鱼反问,又重复强调,“我是来旅游的。旅游嘛,总是很累的。” 可她说着,还是有几分伤感。“我并不属于这里,”她说,“我的苦和累,也只是暂时的。生活在这里的人,才是真正的苦、真正的累。” 原来,她敬重的师长,曾有过这般沉重复杂的过往。在九十多年后的庄知鱼眼里,这些不过是一个个神秘的故事。可在民国十五年,她们正在亲身经历着这一切,所有的故事都变成了真实的血泪……或许,她如今还没探知到真实的秘密,可仅仅是想及未来的结果,她便一阵怅然。庄知鱼总是这样,很容易被他人的悲喜牵动心神,即使她已经在极力避免这一切了。 两人起了床,又去颜府女子书院蹭早课。但今天很奇怪,不仅颜正安没来,李桂芝也没有来。 庄知鱼很担心李桂芝,毕竟,九十多年后,她唯独没有见到她。想着,她连忙偷偷给穆玖伏传小纸条:“李桂芝今天没来,课间休息时去找找?” “好。”穆玖伏回答她。 好容易熬到了下课,两人对视一眼,转头便冒着细雨向门外走。她们决定先去颜正安那里看看,她们有充足的理由。 还没走到跟前,她们便看见颜正安的房门如昨日一般紧锁着,只是门外多了个丫鬟,正在那里坐着打络子。今天是阴雨天,虽然雨不大,但坐在外边也着实有几分奇怪。 庄知鱼觉得奇怪,刚要走到小路尽头上前相问,就被穆玖伏拉了一把。“那边有人过来。”她说。 庄知鱼懵了一下,仔细一听,果然有脚步声从另一条小路传来。她连忙和穆玖伏向内躲了躲,藏在一块青石后。来人像是穿了皮鞋,走路声哒哒的。 “少爷来啦!”丫鬟叫了一声。 原来是颜正安的哥哥,颜正深。庄知鱼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可惜有树叶遮挡,对方又有人撑伞,她只能隐约看见对方的衣服——虽是厚袄长袍,但皮鞋还真不错,油光锃亮的,就是这西方风格和他的长袍不太搭。他身后跟了很多人,都是精瘦的汉子,看起来就不好惹。有一人脸上有疤,还有一人没了一只眼,也没拿个眼罩遮着,留着一个窟窿,看着怪吓人的。 这就是颜正深的随从么?庄知鱼心想,未免过于奇怪了。 “正安呢?”颜正深问。 “三姑娘在屋里等着呢,我去说一声。”丫鬟拿着手里的活计,转身便轻轻敲门。“三姑娘,少爷来了。”她说。 “大哥,进来吧。”颜正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她肯定早就听见了。 闺门打开,颜正深竟冷笑了一声。他摘下帽子脱下手套甩给身边的人,便大步进了门。 那扇门很快又关上了,里面虽有些声音传来,但庄知鱼实在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穆玖伏悄悄挪近了几步,正要再细听,却忽然觉得不对,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留下外边的一片阴雨连绵。 “里面设了结界,”穆玖伏也随手设了结界,对庄知鱼说,“我们听不到。” 庄知鱼正要说话,那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呵斥:“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庄知鱼一慌,竟有些做贼心虚,转身就要逃。穆玖伏却拉住了她:“别急,我们是客人,路过而已。” 庄知鱼听了,只得硬着头皮站定,又和穆玖伏一起从青石后转了出来。“我们是来颜府求学的,”穆玖伏说,“今日颜三姑娘没来上课,有些担心,故来瞧瞧。没想到这外边竟有这么多男人,顾及男女之别,一时不敢上前,还望各位莫怪。”穆玖伏说着,又故作疑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常听闻颜府家教甚严,不曾想竟有男子在这后宅中走动……实在是,无意冲撞各位。” 每到这种时候,庄知鱼真的很佩服穆玖伏张口就来的能力。仿佛一切的突发情况都不足为虑,她总是有理有据、游刃有余。如果是庄知鱼面对这一切,她多半又会开始胡言乱语,留下一堆显而易见的漏洞。 “既然是客人,也别在主人家乱走动,”那刀疤脸上下扫了她们一眼,“三姑娘上不上课,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少管闲事吧。快走、快走!”他说着,又要赶两人离开。 这就是最好的,庄知鱼悄悄吐了一口气。两人自知不能久留,转身便假模假样地要离开。可她们刚绕到拐角,忽然听到那闺房里传出一声极其怨愤的声音:“颜正深,你无耻!” 是颜正安的声音。 “我导出事了?”庄知鱼打了一个激灵,她顾不得许多,转身便要奔到跟前,去查看情况。 可正当此时,屋内又传出一声痛呼。这一次,是颜正深。 庄知鱼愣了一下,停下脚步,便见那扇门忽然打开,颜正深慌忙从屋里逃出,而他的背上,还插着一把水果刀。“抓住她!”颜正深嘴里还嚷嚷着,“抓住那姓李的小贱人!” 姓李?庄知鱼还没反应过来,便听那边窗子响了一声,循声一看,只见是李桂芝翻窗而出,从屋后跑了。庄知鱼眼尖:李桂芝的手上,似乎有血迹。 颜正深的人就要去追,颜正安却从门里赶了出来,她面色苍白、披头散发,眼里隐隐有些血丝,惨烈的病容让她看起来竟不像一个活人。可她还有些力气,挥手一起,便筑了一道水墙,拦在了众人面前。 “颜正深,”她直呼兄长名讳,“我劝你迷途知返,莫要再错下去了!” “错?”颜正深扶着身边的人,好容易站稳,他看着她,眼里尽是不服,“我只是想知道那失传的术法,我有什么错?” “可你伤到了别人!”颜正安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县长出钱,我们出力,又有什么不对?你难道真以为,家里的两所书院都没有开销的吗?”颜正深急急地反驳着,“更何况……若我们当真得到了那术法,从此便不必畏惧那西洋巫术了!正安,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那你怎么不去牺牲?”颜正安怒声反问。 颜正深闻言,无声地笑了。他盯着颜正安:“谁说我没有牺牲?”他说着,又扭头吩咐着身边的人:“还不去追?那丫头,知道得太多了!”他说着,率先出手,狠狠一击,冲破了颜正安的防线。 颜正安闷哼一声,后退一步,扶住了门。她还要再出手,却见颜正深双手一指,便有一缕轻烟追着李桂芝离开的方向而去。 “快追!”颜正深催促着,他身边的人便循烟而去。颜正安急了,想要阻拦,可颜正深就立在她面前。 “颜正安,”颜正深盯着她,“你有本事,便挡住我。” “那是颜家的追踪术,”一旁的穆玖伏微微蹙眉,“现在的颜正安破不了她哥的术法,李桂芝跑不掉了。” 眼看着那些人就要翻墙追出府去,庄知鱼忍不住了。“我要帮她!”她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学着颜正安方才的模样,猛然发力,将空中的雨水凝成一股,重重地向那几人腰腹上击去。那几人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打落墙头。 穆玖伏向她投来赞许的目光:“你学得很快。” 庄知鱼也略有得意:“别的术法不行,但控制水,我应该还可以。”她说着,忽然愣了愣:“但好像,犯法了……无愿姐说过,不能干涉历史。” “我们在民国,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穆玖伏反问。 庄知鱼懵懵地点了点头,可她这一出手,就势必被发现,即使不被术管局发现,也要被这时的人发现。颜正深愣了一下:面前的颜正安并没有出手,那么……他转过头,便看见了拐角处两个人影。 “快走!”在颜正深要出手的那一瞬间,穆玖伏反应过来,将庄知鱼一把抓到了自己身后,又飞速地向面前丢出一道毒烟。毒烟直向颜正深而去,他被迫停了手,好不容易再看清时,面前只剩了一个颜正安。 “行啊你,颜正安,”颜正深急了,“你还留了一手。” 颜正安也不反驳,只是咬牙说:“你行不义之举,便该想到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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