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只是想起一些事...” 荡尘任凭喉中辛辣落入胸腔,她的唇边晶莹润泽,衬得眉眼中也有几分机不可察的水光。 “何事?”姚月望向她,歪头问道。 荡尘听了,起身坐到她身旁,将自家徒弟肩颈处的发丝捻起一缕。 她的声音极为飘忽,似乎穿过亘古不眠的岁月来到耳边—— “一件......久远的不能再久远的事。” 闻言,姚月眨了眨眼,嘴角竟然勾起一抹笑意来。 她抿唇低眉,一字一顿道:“师尊,你若担心阿皎,便去找她。” “本尊什么时候担心她了?” 荡尘绷着脸直起身子,任凭发丝在自己的指尖滑落。 然后她背对着姚月,良久没有作声。 祈安已是秋色将尽,撩动衣袍长袖的凉风袭来,吹皱满湖清水。 她负手而立,侧眼望向暖融融的天色,眼睫都被镀上了一汪融金。 “没有?” 姚月抬眼,视线落在自家师尊流利的下颚上。 半晌,她眼波轻转,嘴里嗯了一声,声音淡淡:“师尊说没有便没有。” “小阿月长大后,翅膀倒是硬了许多。” 荡尘听了她的话先是哼了一声,然后转身眉尾轻挑,不由哂笑道:“还编排起为师来了?嗯...倒是比小时候那一板一眼的小大人模样活泼。” 自家徒儿是什么性格她再也清楚不过,能够露出这样不同寻常的一面,真是让人心里有些诧异。 但诧异之余便生欣喜。 “难得见你如此。”荡尘轻笑,姿态温雅。 说完这话,她踱步走到湖心亭中央,视线几乎凝在棋盘上。 “好棋——阿月,将二十七城和三洲五郡交托给你,为师放心...” 荡尘的话音如烟飘渺,很快在亭中荡漾开来。 “本尊还记得,你于月圆之夜前夕出生,因此,姚女郎为你择月字作名,说君心如此,皎然胜月。”荡尘眸中含笑,摇头继续道:“当时为师却觉得不好,月字太过寡淡冷寂,不似生人。于是稍作思量,念你出生便携仙骨,又在世间气运走向稀薄时出生,当为天道降下救世之人...有朝一日步入天乾境,定能力挽狂澜,救生民于水火....” 姚月听到这里,指尖悄然蜷缩了一下。 “所以,本尊赐字于你,唤你时生。” 姚怀玉的宝贝女儿,如今不负众望,果然长成了这般琼枝玉树的模样。 想起万年前那个意气风发、心怀天下的故人,荡尘的眼里不禁流露出些许思念来,挚友已经逝去八百年,如今....如今只剩下孤坟一处了。 “不说了,旧事不堪提。” 说完,她垂眼笑了笑,继而抬眸道:“今日,为师要去月明宗一趟,你也回宗罢...” 姚月闻言没有作声,而是起身行了一礼,表示相送。 风撩起她的素色白袖,三千青丝垂在腰际,年轻的仙尊乌发雪容,说不出的清冷温雅。 “我为残念,存世不久。”荡尘说。 话音刚落,姚月的身体便定在原地,隐于袖中的手也下意识地攥紧。 身前的人毫不在意地开口,似乎并不在乎自身的生死。 姚月虽早有预料,但此刻依旧是如鲠在喉,心头一酸。 即使师尊修为是世间至高,也无法突破天道的规则。 残念若被唤醒,在天地间只有一年之期。 一年后,师尊就会再次消散。 重逢那日,就已经注定再次离别。 “之前该说的话,为师都已经告知于你。”荡尘顿住脚步,侧眸温声道:“莫要伤心了,我本就是已死之人。” “师尊还回来么?” 姚月闷声问道。 “当然回来了,这一年里,为师还要教你剑法呢...”荡尘瞥她一眼,挑眉淡声道:“本尊可不是那种见色忘义之徒。” 姚月闻言默不作声,不知道如何回应。 见色忘义不见得,但心有所愧倒是真的。她想。 “走了。” 耳边的话音传来,姚月再次抬眼看去时,面前已经失去了荡尘的身影。 良久,正当她以为师尊已经离开,刚打算回宗时,熟悉的声音却突然落入耳中,一板一眼说得正经—— “道侣之间的耳鬓厮磨虽再为寻常不过,但你也莫要太过纵着她。” “......” 果然,还是被师尊发现了。 姚月闻言心中一紧,继而面上发热,有些无措的意味在。 须臾,她敛眸掩住眼中神色,声音也轻了下去:“是......弟子知道了。” . “穿过这座山就到了天门所在地——卧龙山脉,这里离黄沙之境可不远,妖兽遍布,你凡人之身,莫要轻举妄动。”阿兰坐在宁安肩上,用稚嫩的语调说道。 她身形极小,原本孩童的样貌又缩小了几寸,说话时手臂不停挥动,指明着方向。 宁安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见她根本没有害怕的意思,阿兰心觉无趣,继续讲述天门那些可怖的传说,从没有脑袋的妖兽到九只尾巴的吃人狐狸。 她的红衣精致秀美,额饰上的晶石在阳光下映出如水的碎光:“怎么样,还是带着吾了吧?吾就说...” 耳边的话音喋喋不休,宁安面无表情地用剑砍着前面的杂草乱枝,偶尔插上一句:“嗯,前辈说的有理。”陷注夫 “臭小娃,你有没有听吾说话!?” “听了。” “不信。” “前辈说得对。” “你!” 黄昏已至,满地澄明。 一人一剑灵走了半天,才终于登到山顶。 眼前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应当就是天门所在了。 卧龙山脉位于北方,在二十七城和三洲五郡的分界处。 此时此刻,宁安坐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抬眼看了看天边将落不落的红阳。 光线将周围的碎石和斑驳草地照得清晰,同时映出一道树影。 那是一棵斜斜的矮树,它应当是扎根在这无人的山顶上久了,枝干漆黑弯绕,表面凹凸不平。 宁安将手放在树干上,静静感受着它身上悠久的岁月。 与其同时,恰好有阵风穿过枝梢,撩起她额角碎发。 女人被这清爽的凉风取悦了,她一把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轻笑开口:“终于到了。” 侧眸瞧了一眼坐在自己肩膀上——只有巴掌大的剑灵,宁安温声道:“前辈先回荡尘剑中可好?” 阿兰闻言瞪大了眼睛。 她从肩头利落地跳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到宁安身边,懒散地倚着树干道:“不行,姚仙尊之前嘱咐吾要好好护着你,务必一根头发丝也不能少的!” 宁安对这番话不可置否。 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她忍不住挑眉问道:“何时传的音?” “今日。” 今日? 宁安眸色一怔,继而视线定定地凝在远方,平静的心神似乎泛起了丝丝涟漪。 ——今日的事情太多,师尊竟还特意嘱托她人看顾着自己。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这样的在意自然让人欢喜,但...事无巨细的呵护,只是在说明着——在这波涛诡谲的修仙界,她还远远没有自护的能力,更别说护着旁人。 群山高远,云海苍茫,满目辽阔无边的黄绿之色,或浅或深。 阿兰的话音忽然在耳边幽幽响起:“还是在你...在你亲近姚仙尊的时候。” 宁安闻言挑眉。 “别误会...吾...吾是听见有人唤才望向外界的!绝不是故意偷看,而且,谁知道你们在...” “......不必说了。”宁安抬手打住她的话。 时生果然绝非常人,一心二用的很。 还是自己下手太轻。 她有些恶劣的想。 唇间的那抹温凉似乎还未消散,宁安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沉浸在了某种回忆中。 半晌没听到宁安的回话,阿兰忍不住侧头,视线偏移,即刻落在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 女人笑得温和,里面的情愫深如渊海,似乎有暗流涌动。 “小娃,你这是什么奇怪表情?” “没什么。”宁安神色不变,敛眸间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和懒散来。她极为自然地转变了话题:“前辈也知闯天门者九死一生,进去,可是要后悔的。” 阿兰闻言,胖乎乎的脸带着立马带上了几分不满:“反...反正吾要跟着你入天门。” 话音刚落,她突然跳下树干,昂首道:“你是担心吾会受伤吧?放心,吾身为剑灵,还是有些对付妖兽的办法的。” 宁安闭上眼睛。 叩天门九死一生,她有不得不闯的理由,却不想拉着旁人也进入这盘生死局。 “你不听我的话,总要听姚仙尊的吧?”阿兰见她还在犹豫,内心虽然动容,但依旧提醒道:“总不能违抗师命。” “而且,吾去也不是单单为你。” 宁安闻言静了一瞬,想到那储灵池的水好像有提升剑灵修为的作用,她沉思半晌,终是弯唇笑道:“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这还差不多。” 阿兰见人答应了,果断地化作寒芒没入荡尘剑,以免她变卦。 宁安见此,抬手摩挲着剑柄,继而缓缓抽出半截银锋,垂睫打量。 白刃映照出她鲜明清晰的眉目。 剑修常年习武练剑,身材自然高挑颀长,劲瘦的腰线柔韧流利,似乎无声地散发出一股沉稳成熟的意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可说定了!” 阿兰的传音隔空入耳。 说完她还嘶了一声,霎有其事道:“对了?如果按你们人界的话本来看......咱这算不算生死与共,情投意合?” 宁安正要从石头上下来,闻言扯了扯僵硬地嘴角,面色如常:“前辈对人界的话本倒是了解的很。” “当然了!吾之前跟着姚...” 话还没说完,宁安突然低声问了一句:“她还说了什么吗?” “谁?”阿兰踩在剑内的虚空中,闻言疑惑道。继而她一拍脑袋,迅速反应过来:“你问的是姚仙尊啊——其它的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最后仙尊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和叩响天门比起来,命更重要...她让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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