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并没有。”威尔说道,看着她因他的话而咬紧牙关。他记得她站在狼阱的门廊上,告诉他她对他的真实本性感到惊讶,告诉他她误判了他。她不会放他出来的,但他仍能推动她越过理性,也许她会出差错,或者让什么东西出差错。“我相信我们最终会聊到你的。” “我是你的朋友。”她说道,声音颤抖却坚定。“你不是你自己。”她听起来还有话要说,但他在她能够说出之前就打断了她。 “哦,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我自己了。”他说,她的吸气声听起来像是抽泣。“你不会在我的血液中发现任何精神药物,阿拉娜,或是在我的大脑中发现任何发烧。这次不会再有什么省事的医学原因了。如果你将我隔离得足够久,我就再也无法康复了。”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你想过这个吗?你将会接受审判。我们能帮你,如果你想要被帮助的话。如果你不想被判联邦死刑的话。” 威尔抬起眉毛,看着她坚定的姿态和抬起的下颌。“要么合作,要么死?”他问道,语气挖苦却充满赞赏。“你以为你在做什么?打算以某种方式设计他吗?老套的陷笼[2],而我是那个诱饵?可笑的是,你和杰克总是回到那种乏味的套路上去。你以为这样做会让自己更安全,阿拉娜,但你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摇摇头,视线下移,不再看他。他发现与她的眼神交流不再像之前那样困难了。现在情况似乎完全反转了;她正看着除了他以外的任何地方,当她终于开口时,她的声音几乎不比耳语大多少。“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没经历什么,”他说,“是我做了些事。” 一时间,阿拉娜无言地咆哮着,只会朝站在玻璃隔断后的威尔发出恼怒的声音、做出恼火的手势。终于,她得以再次用言语表达出了她的想法。“我们逮捕了你,”她喘着气说,“然后当我们搜查天文台的时候,发现迈克·巴克像鼓一样被掏空了。我们逮捕了你,而你正穿着一身塑料衣,在睡梦中胡言乱语着说要去见汉尼拔。我们逮捕了你,而你身上布满了很像是吻痕的瘀伤,威尔,那些照片会出现在法庭上,我可以向你保证。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正要将那两个袭击你妻儿的人绳之以法。你这段时间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走到牢房后面,没有看她一眼。帆布床足够长,足以让他平躺并将双手舒适地扣在脑后。“我和你聊完了,阿拉娜。”他对她下了逐客令,然后便闭上双眼,思想游离出去了。 ****** 当她走进房间时,杰克给了她一杯酒,尽管这是她的办公室,尽管太阳才刚刚升起。在窗户远处,黑暗的天空中照耀着一丝灰色的光芒,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黎明。即使在这个陌生的崭新世界里,仍有一些事物是必然发生的。她接下了,在开口说话之前一口气喝干了玻璃杯。 “他不会让这一切轻易进行的。”她终于说道。 “那总是有可能的。”杰克说。她点点头。确实。只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愿考虑。这一直是一个很容易避免的话题,因为他们当时仍需集中精力设计他的逮捕事宜。而如今,这个话题无法回避了。“我们需要继续尝试和他沟通。他的精神状态如何?” “哦,他清醒极了。”阿拉娜回道,皱起了眉。“太过清醒,无法用精神失常辩护逃脱制裁。”她没有补充,她怀疑威尔是否愿意接受精神失常辩护。或是任何辩护。在他们最后一次简短的谈话之后,她相当肯定威尔会简单粗暴地拒绝参与所有的规章程序与法庭仪式。一想到这种情形是多么可能发生,她的思绪便无法继续前行。 “他说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谈谈,自己听一下呢?”她不耐烦地说,然后紧接着就后悔了。“对不起,杰克。我不应该让他影响到我的。但是。” “我就当他不愿配合了。” “他现在大概愿意招供。这算是配合吗?” 杰克低声发誓。“一定有办法把他从这件事中救出来的。” 阿拉娜什么也没说,而是思考着可能的方式让威尔重归自我——或是重归那时不会落得联邦死刑判决的那个他。她曾考虑过那么几个可供他们选择的方案,但希望事情不会落到如此地步。杰克仍未准备好听到任何这些选项,然而,当他亲眼看到威尔变成了什么样子之后,他会的。也许她的一部分仍然希望杰克的在场能够让威尔的头脑恢复正常;这之前奏过效。 终于,她说道:“他仍可以服务于他的主要任务,到目前而言。” 很难不注意到杰克深吸的那口气。“拯救威尔从来都不是你的首要目标,对吗,阿拉娜?” “很久以前,”她说,“曾经是。”她又喝了一杯,再次斟满杯子,在他们之间弥漫的寂静之中再一次一饮而尽。 “你现在的目标又是什么?”杰克问道,她正开始再倒一杯。 “处理我一直以来将威尔的安危放在首位所造成的后果。”她回答道。 ****** 独自一人身处曾经关押汉尼拔的牢笼之中,威尔徘徊在他思维殿堂中的走廊与房间里,聆听着音乐。在那些他独自度过的夜晚,面对着门廊灯光远处的黑夜,钢琴与小提琴的柔和声响预示着在他脑海中的汉尼拔的存在。那个穿过他们之间的空间与岁月、曾在莫扎特咏叹调的轻快旋律中呼唤着他的声音,此刻却出奇安静。他记忆宫殿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尖叫而不是乐曲,但威尔继续找寻着,意志坚定。他没有别的什么可做。 他到现在应该感觉到汉尼拔努力触及着他了。他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尽管显而易见,这时间久到足以让他们把他转移到这里,换掉他的衣服,并让法医仔细检查。在装饰着壁画的教堂拱道中踱步,威尔因普莱斯和泽勒检查他的想法而皱起眉头。尤其是,他的脖子。他可以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清晰感想象他们如何谈论那些汉尼拔留下的痕迹。 尽管,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许会发现他们缺少了平时的诙谐打趣。上一次他被带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两人明显地说不出俏皮话了。他回想起他被释放之后,泽勒那尴尬却坚定的道歉,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从未试图将自己卷入社交关系之中,但他知道他们把他当作类似朋友的存在。他们做的远比容忍他更多,而这正是威尔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里对友谊的定义。 他不想思考法医小组对他喉咙上一连串的爱痕作何反应;他想要找到汉尼拔,他想要离开这里。他没想过去问阿拉娜,FBI是否设法抓获了汉尼拔,但他非常怀疑他们能否活捉他。这就留下了两种可能——要么汉尼拔因为试图保护威尔不被抓捕,而在对峙中被杀或是重伤,要么他就在威尔步入明显陷阱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溜了出去。这一情况感觉更有可能发生。如果汉尼拔还在外面某个地方,他就会知道威尔将在自己的意识门廊中找寻着他,听命于他们之间的深奥魔法,尽管当这不是他唯一的选择时,他曾如此努力地不肯相信。 但他头脑中的房间愈发像是小教堂下方的地下墓穴,蜿蜒的黑暗隧道被摇曳不定的火光照亮,深居在沉寂之中。他一定在这里,威尔想着,跟随着他的直觉,沿着曲折的洞穴前行,他一定在。他知道我正寻找着他。 他知道吗? 这个念头使威尔的脚步一滞,他在昏暗的地窖中逐渐停了下来。走廊尽头的壁式烛台上低低燃烧着的蜡烛,在他周围的墙壁上映照出攀爬其上的模糊的怪物。随着他停止了寻找,第一次怀疑自己将会找到什么时,分叉的黑色鹿角和爪子爬上了他两侧的墙壁。 电梯冰冷的金属墙壁与肩膀碰撞的记忆不请自来地一跃成为他思绪的焦点。汉尼拔深色的双眼闪烁着愤怒的火光,他双手的重量,他怒火的重量,缭绕在他们身体之间的狭小空间里。独自一人身处他记忆的地窖里,威尔用手指拨弄着手指上的那个小小的金属环,记起他保留下它时的轻微满足感。嫉妒感,他想,我不得不给你一个恐惧我的理由。一个怀疑我的理由。 他颤抖着向坟墓深处迈了一步,透过舞动的阴影与摇曳的光线,端详每一条过道。他能够看到自己站在其中一条走廊的尽头,他的手举起到他妻子的脸颊上,眼神呆滞而遥远,他抚摸着她的脸,却看到的是别人。从走廊的尽头看去,这几乎可以说是一次甜蜜的重逢。汉尼拔也是如此看待的吗,他想知道,像是我希望她出现在那里,甚至计划着见到她?这是一个荒唐的想法,但是,他哀叹着,并非完全不可信。 威尔继续找寻着,扫视着那些收藏着他在自己选择的牢狱中度过的三年记忆的走廊。那些温馨的家庭时刻——棒球比赛、遛狗和节日大餐,现在像是一场舞台表演的彩排,他从未完全准备好令人信服地展演出来。他快速掠过了那些记忆中独自在门廊度过的夜晚,面对着无尽的暗夜,面对着来自内心角落的召唤着他的黑暗。他如今正找寻着那召唤,却只听到相邻廊道的一个熟悉音色正在吟诵。 “没有牢房能保护你。”汉尼拔说,隔着厨房柜台面对着威尔。威尔盯着他们俩,瞪大了眼。他迫使自己记得呼吸。汉尼拔的语调低沉而爱怜,充满承诺。“我会找到你,执行我自己的正义。” 威尔看着记忆中的自己站在汉尼拔对面柜台后方,满腔自豪与期待,看见十足满意的神情在他脸上浮现。他依然切身处地,足以感到隐约的尴尬;他从未意识到他那时如此一目了然。他记得那种感觉,当自己站在汉尼拔身边,听着那承诺,他记得他的血液如何在他体内歌唱,一切都因知道自己以那种方式被拥有、被在乎而突然变得温暖起来。他脸上的表情并不令他惊讶,但在转换视角中所感受到的新的焦虑情绪却出乎他的意料。 “你不会在监禁中结束这个故事,威尔。”汉尼拔说,声音不知如何同时传递着安慰与威胁。当他再次开口时,威尔无法将视线从他自己迷恋的面庞上移开以面对他。“我将给予你你的结局,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最后,他终于转向那个用余光便能看到汉尼拔黑暗身形的地方。他只发现了地下墓穴弯曲的石墙。威尔转过头来,重新看向他先前自我的鬼魂刚才站过的地方,但那里只剩一堵坑洼的石墙。 “汉尼拔!”他冲着空荡荡的隧道大喊,但只有他自己声音的回声应答了他,和一种可怕的熟悉感渐渐浮现。 ****** 当威尔睁开双眼的时候,杰克在房间里。天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他甚至正在说话,威尔意识到,尽管他花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帮你,威尔,求你了。”杰克恳求道,在玻璃的另一边他的身体绷得笔直。威尔对他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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