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Will刚被带回立陶宛的时候,他问“你准备把他怎么办”。 第二次是战争结束在即,他们在去往美国的飞机上,他问“你是否还爱着Will”。 第三次是在他们得知Will状告举报他们的行为时,他问“你想见见他么”。 在和Will的相处中,Hannibal变成了瞎子。 神要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之前,会事先刺瞎他的眼睛。 被刺瞎眼睛的人能够更准确地体会对方带来的感觉,而不是竭力去看透对方。 现在,神在他爱上一个人之前,刺瞎了自己的眼睛。 Lee狡黠地笑了:“你对Will太狂热了,Lecter,他简直令你丧失自我,失去意志。” 他在提醒Hannibal:你掉进了陷阱,摆脱陷阱的唯一方式是杀了Will。 同时也在暗示Hannibal:你永远也不可能摆脱陷阱。 他阻止Hannibal真正杀了Will,一如多年前阻止他们互相亲近一样。看似是合理的举动,为了让一切不因为高热分解而化为灰烬。而他的初衷却是:妒忌。 关于这一点,Lee一直隐藏得很好,他认为Hannibal完全没有发现。 凌晨三点,Hannibal用火柴点燃了一根灰色的蜡烛。 他端着这根蜡烛,来到壁橱之间的雕像前,平视Camille Claudel的脸,有一瞬间,他觉得她很像Will。 他们都有充满灵性的大眼睛,漂亮而倔强的下颌骨,习惯闭紧的嘴唇。 Hannibal打开一侧的柜门,将手探到衣服的后方,摸索着柜子的底板,握住一根金属滑杆,向右旋转九十度。 Hannibal站在原地。墙体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动静,伴随着一声闷响,雕像向后挪动了五十公分距离,左侧的空间暴露出来。 ——有一种透视眼镜,其内部装置互补金属氧化物合成的半导体芯片,透视强度可达到30公分厚度。带上这样一副眼镜,人就能看到墙内的机关结构。 这是一种古老的机关。灵感来自于机械表的纵擒机构。 在2030年后,无限能电子手表代替了机械表,成为社会主流计时工具,优越性体现在:准确到0.001秒自动校正时间功能;依靠太阳能、动能、充电电池维持运作;可连接全球网络向最近的警局、使馆、出租车、以及其他佩戴同类型手表的人发出紧急求援信号。 因电子表的普及,大部分机械表沦为装饰品,也被称为“复古手表”。 镶嵌壁橱的墙内有一个方向盘式的金属轮盘机械,与另外的锯齿轮盘相互作用,齿轮上方与擒钩咬合,两者由轴承链接,轮盘的机械体内部,牵引着密密麻麻的“线”,这些线由金属打造,起固定、协调、牵引作用,覆盖整个机构,目的是增加精准度、缓冲力、减小机关运动时发出的噪音。 这种物理结构的动力并不是来源于重力,来自于发条。发条的弹力来源于上发条时候的动力。 发条装置就在壁橱内部,以金属把杆的形势存在。 Will醒了。 外面或许是高处,传来鞋底接触石板的声音,有人来了。 至今为止,他已经在此被迫沉睡了72小时,第一次醒来后,他从床上爬起来过,又被Hannibal堵进墙角,注射了安眠药。 第二次注射是在他清醒之前,那次他把Hannibal看成了头生巨角的Wendigo。 这是第三次醒来。 Will因为被先后注射多种精神药物、致幻剂以及安眠药,已经无法彻底清醒。 Hannibal利用药物消灭了他的常规情绪和部分记忆,现在Will记不清楚自己在哪儿,是怎么来的,这几天的记忆呈现碎片混乱状态,他只能感到恐惧。 屋子的四面墙壁连同屋顶,布满了立体浮雕。 这间屋子更像是“上帝的工作室”。 打着黄铜条和装饰钉的工具箱歪倒着,里面有中型钢丝刀、 小钢丝刀、舌形刀不同的大小和弧度的刀头、凿、锤子、弓把。 沾着金属粉末、木屑、石泥,用于压、刮雕像的压平刀、锥形刀、切割刀散落在周围,显得混乱不堪。 角落里有一堆无杂质结土,一些已经结固的深灰色土块。 一尊巴弗灭胸像摆在构造粗糙的长条木桌上,眉目与口鼻已初见样貌,而后脑与脖颈仍是轮廓模糊,它的羊角被置于一旁,像是件不成功的试验品。 它是路西法的羊身,是这屋子里唯一存在的神像。 墙壁上的浮雕包括: 人类。 每一部分经过比例计算,就连手指的蜷曲也完全符合骨骼张曲度的人类,赤身裸体、闭着双眼,以扭曲的姿态出现在正对着床的一面墙上。雕塑者像是上帝那样,重新拼组人体,使有人的头部生长在胸前、有人的手从肋下长出、有的人的眼睛长在手心上、有的人拥有两颗脑袋、还有两个或是三个人共用一双腿行走。 老鼠。 伦敦塔桥尖塔里的老鼠,经过钢缆爬过百米距离,钻进更高点的玻璃窗。大量的老鼠流窜在画面上,而桥上那些拄着拐杖的绅士们满身烂疮,却对此视而不见。 牛和羊。 正在撕咬人体的牛羊,米诺斯文化记载的牛头人:一种人身牛头、有尾巴的巨型怪物充当放牧者的角色,并且用轮盘图案警告牛羊们:位于生物链基础等级的食物是人。人类以上的哺乳类动物是不能吃的。 猪经历了数百年的驯化,从野猪变成家猪,家猪变为食物,被吊挂在铁钩上,烹调的肉类装入价值昂贵的瓷盘。 维纳斯的故事。 被肢解的宇宙之王克洛诺斯。一张美丽的女人脸显现在尸块上。 时间的裂隙。 t=mtv,象征速度的V超越光速,人的影子进入反空间。 诸如此类的浮雕展示在房间的每一面墙和屋顶上,Will在看到它们的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不是Hannibal的作品,而是来自某个曾经被他囚禁在此的雕塑家。 也许,Hannibal曾经使用药物手段使某个人陷入错乱,那个人也曾经被关押在这里。 Will所在的床有两米宽窄,硅胶床垫与绒毯令人感到舒适,可除了缩在毯子里瑟瑟发抖外,没什么能令Will找到一点儿安全感。 Hannibal端着蜡烛走进来,将蜡油滴在床头的羽毛饰柱顶端,粘住烛底,慢慢坐在床边。 Will迷茫地看着他,脸上挂着汗水。 只要看一眼他的表情,Hannibal就知道:那个曾经被他惊醒、主导了Will两年之久的虚弱杀手,复活了。 “他”有一双迷人的蓝绿色大眼睛,翘起来的鼻子,嘴唇因高热而发红。“他”超越了Alpha、Beta、Omega的性别界限,以原始、无知、天真、神性吸引着周围的人,使之堕落成为他的奴隶,就连Hannibal也不能摆脱他的诱惑力。 “昨晚睡得怎么样?Will?”Hannibal轻声问。 Will没有掀开毯子就坐直了身躯。 Hannibal的香水味儿遮住了石灰的气味儿,棕黄色的羊绒毛衣,有柔软使人想去触摸的质地。 Will的脑子里几乎是空的,记忆模糊、意识混乱。在恐惧驱使下,他迫切地希望Hannibal留在这儿。 Will低下了头。 Hannibal看着他卷曲而柔软的头发,抿了抿嘴。 “我睡得不好,这儿糟透了。”Will抬起眼睛,打量着Hannibal的神色。 “今晚……你能留下来吗?”Will抓住Hannibal的小臂,拇指揉摸着羊绒,焦虑地说:“我忘了最近发生的事情,Hanni……我是不是弄丢了时间?” “时间像我一样,从未舍弃你。” Hannibal伤感地叹了口气,问:“Will,游戏可以结束了么?” “不……不不,你使我陷入矛盾,Hannibal,我感觉……非常难受。” Hannibal愣了愣。他发现,Will的杀戮欲望正在和他的人格发生融合:Will的意识现在正处于模糊中,他能够同时感觉到恨意和依赖。 这种情况,产生原因只有一个:Will无法独自生存。 也不能和他一起生存。他对近期发生的事情是有完整记忆的。 Hannibal冷冰冰地问:“Will,你想杀死我吗?” 他的口袋里有把匕首,这把匕首已经存在三天之久。 他决定,只要Will回答“是”,就立刻杀死Will。 “是。”Will肯定地回答。 Hannibal紧握住刀柄,却没把匕首掏出来。 “我想杀死你,或者被你杀死。”Will说,“在杀死你之后,杀死我。我想囚禁你。” “在哪儿?” “就是这儿。如果……我已死,我想和你呆在这儿,永远。” Hannibal感到失望,惋惜,还有感动。他就是情感极发达的人,又是极不易动摇的人。 而在Will面前,他已经充当了太久的前者。 “当人进入未来或者过去,或是另一个世界,率先感到恐惧,就像你现在一样,Will,脆弱而需要保护。” “我需要你的保护,我的手脚麻了……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给我注射的药物……你制造了什么?” “爱。” Will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Hannibal说“爱”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被感染。 他用头发摩擦着Hannibal的衣领,Hannibal能清晰地嗅到他的气味儿。 他此刻正受到Beta信息素的强吸引,也许能够吸引他的,就只有这个Beta的信息素。 “你在惩罚我。”Will抱怨,“你把我当成敌人,而不是朋友。我开始不认识你,Hannibal,也许……我从未认识过你。” Hannibal抚上Will的头发。 Will贴进他的胸膛。 意味着如果Hannibal想杀死他,就是现在。 Hannibal把握着刀的手抽出来,搂住Will的背。 “我想和你度过整个夜晚。”Will梦呓般地说。 “贪恋和我在一起的感觉吗,Will。” “……很美丽。” “什么?” “你带来的感觉。你给我的感觉。” “我启发了你。” “你叫醒了我。” “享受现在,Will。” “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就杀你。” “……” “如果你……现在离开,那就杀我。” “这太偏执了,Will。” “……我只是不想离开。” “你摔碎了我的礼物,又把它粘合完整,拿到我面前。” “我还会摔碎它……直到我被肢解,摆在桌子上,成为回礼。” “Will……” “今天晚上你会留下来吗?”Will问。 Hannibal把安眠药注射进了Will的血管。 他不想再继续对话,在这里的每一分钟,Will用每一句话对他进行没有麻醉的肢解。 一天后。 一只带着塑胶手套的手,探入橱柜,把杆旋转90°。 Camille Claudel的雕像向后挪移五十公分,通道暴露出来。 Lee慢慢走下了毛坯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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