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开口,却听江停云嗤笑了一声,抢先问道:“你不会以为,我是来替大舅舅报不平的吧?” 贾琏神色一僵,不禁尴尬了起来。 但他这人自来能屈能伸,一转眼就满脸堆笑,陪着小心说:“是我小人之心,表弟别和我一般见识。” 江停云之所以管他的事,全是因为感念贾赦这个舅舅,自然也懒得跟他计较。 他的神色淡了几分,平铺直叙道:“我知道如今贵府内宅的事,都由二嫂子打理。当家主母二太太,也对二嫂子颇为维护。” 说到“当家主母”这四个字时,江停云刻意压重了声音,明明神色淡淡,却硬生生让人品出几分嘲讽之意。 至少贾琏就感觉到了,他的脸颊烧得跟火一样,眼中闪过一抹愤恨。 很显然,对于二房鸠占鹊巢的事,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言。 只是自己老子不争气,继母在祖母面前又不得脸,他想要活得好,就不得不在贾政面前讨好陪小心。 江停云全当没看见,接着说:“但琏二哥也得提醒一下二嫂子,大舅母才是她的正经婆婆,在辈分和身份上,天然就压在她头上。 若是惹急了大舅母,让大舅母有心给她为难,随随便便就能让她下不来台。” 邢夫人可不是个要脸面的人,原著里贾母过八十大寿时,只因王熙凤关了邢夫人底下婆子的亲家,邢夫人分明可以私底下说这件事,却偏要当众说出来给王熙凤没脸。 而且邢夫人还不是正常的说,她跟王熙凤说的时候,满脸陪笑。 想想吧,婆婆跟儿媳妇说话,满脸陪小心,还是当着许多人的面。 这让外人怎么揣测议论王熙凤? 至少一个不敬婆婆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见贾琏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江停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提点了一句,“我看大舅母的为人,可不像是个面子大过天的。” 说完就冲他拱了拱手,回了自家的马车,并吩咐车夫赶车。 其实在江停云看来,邢夫人才是一个会心疼自己的聪明人。 对于处境不好的人来说,越是要面子,就会过得越发困苦,别人还能抓住你爱面子的弱点,让你有苦说不出。 像邢夫人这种,为了讨便宜可以豁出脸的,反而过得更自在。 反正荣国府的兴衰,跟她关系不大,她又何必为了那点儿看得见摸不着的好处,长期隐忍自苦呢? 贾氏没有问儿子和贾琏说了什么,反而问起了贾赦的事。 “这些日子,我看你和你大舅舅走得颇近?” “不错。”江停云点了点头,“大舅舅这人真性情,对儿子也挺照顾。 咱们城外那个庄子,也是大舅舅出面牵的线,才能以那个价格拿下来。” 别以为贾赦是个纨绔,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人脉了。 京城里的纨绔多了去了,和贾赦一辈的,都是他的狐朋狗友。 而且,贾赦可是个古董字画方面的行家,琉璃厂许多铺子有了好东西,都会优先给他留着。 有些铺子收来的货物不好判断真假,也会给他送信,让他来帮忙掌掌眼。 这些人铺子里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人脉不知道有多广。 只是买一个有水塘价格又合适的庄子而已,又不要求土地肥沃,这点事对贾赦来说,那就是动动嘴,底下自有讨好他的人。 贾氏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追忆之色,“想当年,你外祖父还在的时候,大哥哥就最疼我们这些妹妹,每次出门玩耍,都会带些小玩意儿回来给我们。” 只是父亲母亲都觉得大哥哥不学无术,一心认定二哥是个读书的种子,对大哥时有训斥。 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着实看不上贾政那装模作样的姿态,便会找着机会劝慰父亲,悄悄替大哥解围。 那个时候,母亲虽然也偏心,但有父亲在侧,她到底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她一个庶女,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自然是要谨小慎微的。 但父亲疼爱女儿,嫡母又是个好面子的,对她们这几个庶女虽然没有额外的贴补,但该有的份例却是从不缺的。 无论怀念与否,当年的日子,却是再也不会有了。 江停云笑道:“母亲安心,大舅舅虽然韬光养晦多年,但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就算原著里无人帮扶,贾赦一闹脾气,说要鸳鸯做妾。 贾母明知道他要鸳鸯是假,发泄心中的不满是真,也不敢和他硬碰,只得自掏腰包,花八百两买了一个扬州瘦马,才算是把这件事给平了。 可见荣国府里,虽然看起来是贾政占了上风,说到底贾赦才是名正言顺的主人,贾母的脑子还没糊涂到底。 贾氏摇头道:“罢了,外面的事我也不想管,等京城的事完了,我就住到庄子上去,那边的才是咱们家的根基呢。” 因着有现成的水塘,江停云也不用藏着掖着,直接动用五行之术,将水质调试到适合养珠贝的程度。 就在几日前,他已经托了直隶的城隍,替他寻上好的珠贝苗子,估计这几天也要送过来了。 母亲在乡下荣养多年,对京城的生活已经不太适应。她想住到京郊庄子上去,那就随她去吧。 等喧喧闹闹的贾母寿宴彻底过去,焕娘也终于出关,赶来了京城。 看见焕娘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贾氏提着的那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好孩子,你总算是来了。” 虽然她知道焕娘的本事,但这世上比焕娘厉害的妖魔鬼怪也不是没有,把小姑娘一个人留在家乡,她哪能不担心? 焕娘笑着给她行了大礼,母女俩凑在一块亲亲热热地说话。 因着贾氏是真心把她当女儿养,便照着贾敏待小翠的例,第二天便下了帖子,要带着她去荣国府拜见外祖母。 对于荣国府来说,这是要靠江停云拉拢张学士的时候,如何会怠慢他们母子? 那边很快就给了回帖,次日贾氏便带着焕娘去了。 随着修为的加深,焕娘的外貌又长大了些,看起来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她本有狐仙血脉,底子好,生得明媚娇艳,性子还有些要强,更添几分冷傲之气。 偏偏贾母最是喜爱生的齐整,又自尊自爱的女孩子,焕娘一下子就入了她的眼,非要留着在家里住几日。 贾氏也有意让焕娘在京城交几个朋友,又觉得自己娘家这几个侄女,品性都很端正,便也没有阻拦。 只是她去京郊庄子上的行程,要往后推一推了。
第166章 谁才是正统? 不过,这都是些家长里短,贾氏虽有些不耐烦,却也不是应付不来。 再怎么说,她也是国公府鼎盛时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莫说贾府现有的三春姐妹,便是宫里的贤德妃,在人情世故上也不一定比她强。 却说贾赦自搭上了张学士的门路之后,慢慢的,就凭着自身扎实的古玩字画学识,在文人圈子里混开了。 就像贾珍说的那样,他这人虽然好美色,却从没干过强抢民女的事,甚至连花楼都不去。 贾府中上上下下都说他荒唐,因着贾府的仆人嘴巴不严,外面也有流传。 但若外人仔细想想,就知道贾赦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跟张学士混一个圈子的文人,至少也得是个举人。而能考中举人的,没有一个是傻子。 这种勋贵世家里的龌龊事,他们这些清流文人最是嗤之以鼻,连带着对贾政的印象就不好了。 别说什么贾母偏心小儿子,贾政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儿子都有三个了,就没有办点自己的主见吗? 无非就是作为既得利益者,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边享受母亲带来的便利,一边又让母亲背负偏心眼的名声罢了。 这些文人又各有亲戚朋友,日常聚在一起喝酒谈笑的时候,难免就把这当话头说了出去。 于是,忽然有一日,朝堂上有个姓刘的御史,当堂参奏工部员外郎贾政,说他以次子之身欺压长兄鸠占鹊巢,此举实在无视礼法,希望圣人能严惩,以正视听,以敬效尤。 正好这天是望日大朝,贾赦这个空有爵位的一等将军,也在班中站着。 至于贾政,一个五品员外郎,根本没有上朝的资格。 圣人问明了贾赦也在,便让他走上前,来当堂奏对。 贾赦整个人都是懵的。 像他这种空有爵位的一等将军,日常小朝会没他的份,大朝会虽然勉强能站在殿内,但也没他什么事呀。 充数充习惯了,他也练出了一副站着打瞌睡的本事,至今没被人揭破过,他还以为自己装得挺好。 直到圣人突然点了他的名,站在他身后的寿宁侯抬手冲他腰眼上捅了一下,贾赦才知道,别人不是没发现他打瞌睡,只是懒得搭理他罢了。 他慌慌张张地上前,跪下对圣人行了大礼,“微臣贾赦,恭请圣人大安。” 圣人虽不大待见勋贵,但看在贾敬的面子上,对贾赦也算和颜悦色,淡淡道:“贾卿免礼,起来回话。” “多谢圣人恩典。”贾赦又赶紧起身,脑子里乱糟糟的,该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自守完了父孝入朝至今,他是头一回君前奏对,怎么可能不紧张? 见他半天不说话,圣人微微皱了皱眉,淡淡道:“方才刘卿所奏之事,可否属实?” 贾赦持续懵逼:话说,他奏啥了? 旁边的刘御史暗叹了口气,低声提醒道:“令弟鸠占鹊巢之事。” 贾赦恍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朗声道:“回禀圣人,确有其事。在臣护送家父棺椁返乡归来,太-祖亲提匾额的荣禧堂,就成了舍弟的居所。” “哦?”圣人微微挑了挑眉,“如此说来,你事先并不知情了?” 贾赦实话实说,“微臣并不知情,也是在归来之后,才知晓此事。” “对此,你并无意见?” 贾赦苦笑了一声,无奈道:“荣禧堂离母亲荣养之处荣庆堂颇近,家母亲自发话,想让幼子住得近些。 臣身为人子,不敢违逆母亲。又因当时父亲新丧,微臣实在不忍母亲过多忧心。” 不就是装愚孝吗?好像只有贾政会一样。 贾政可以顶着愚孝的名头,堂而皇之地占着荣熙堂,贾赦当然也可以以此反将一军,将贾母的偏心和贾政的无耻公之于众。 至于此举会不会为人诟病? 当然不会了。 自古忠孝难两全,他身为人臣,固然要对父母尽孝,却更要对君王尽忠。 君主有所垂询,他纵然心中有再多不愿,也要实话实说。 圣人微微点了点,“此事的确是有违礼法。” 他待要下旨严惩贾政,却又忽然想起凤藻宫贵妃,一时又迟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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