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着那个人,思考喜欢雪这算不算一个设定。 苏格兰威士忌说:“喜欢。” 雨宫清砚对此不做评价,这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毕竟刚刚站在门口时他就已经把身旁那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了。 他不知道这种纯白的、枯燥的东西有什么乐趣可言。 “去睡吧。”雨宫清砚说。 随着他话音落下,站在他面前的人摇了摇头,说道:“我还不困。” “哦。”雨宫清砚对把已经睡着的人喊醒这件事毫无负罪感,口吻平淡:“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待着,不要挡我的视线。” “抱歉。” 苏格兰威士忌终于舍得动起来,他绕过茶几,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遥控器。” 对方理直气壮地伸出了手,诸伏景光转头看了看,在沙发角落找到了遥控器。 他把遥控器递过去,以为接下来的安排就是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看电视,但实际上是,那人接过遥控器后,就干脆利落关闭了电视。 来自轻喜剧的欢快台词声戛然而止,客厅里刹那间寂静下来。 诸伏景光随意搭在沙发上手指蜷了蜷,心底生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喜欢雪?” 这是已经出现过一次的问题,上一次出现在四分钟之前,比起第一次还能勉强感受到两分疑问,这一次则是似乎像是个疑问句,听起来却像是个十足的陈述句。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给出了与四分钟之前分毫不差的回答:“对,我喜欢。” 他以为接下来那人会继续问他理由或原因一类的问题,但等他说完,对方就收回了视线,静静地倚靠在沙发里,不再言语。 诸伏景光沉吟了一会儿,主动打破了这个空间里的寂静:“我一直以为你很喜欢雪来着。”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过去一直觉得那个人对雪大概存在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是事实又一次证明了,真觉得自己能够参透那个人时才是大错特错的开端。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想:会在盛夏执着于看雪,无论怎么想都不该是讨厌才对。 诸伏景光转头看着坐在身旁的那个男人,又觉得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说谎。 讨厌但是执着于此,听起来有些矛盾,但是那本就是一个恣意的人,矛盾这种东西或许从来都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直到正对上一双绿眸,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看着那人许久了。 诸伏景光没做什么掩饰或是说任何遮掩的话语,也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抗拒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的,如果一定要说一个起始点,那种抗拒大概是起始于他们一同前往了一家室内滑雪场的那一天。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开始觉得那双静谧的眸子中蕴含着别样的美丽。 童年时他经常会在森林里玩耍,第一次意外走到路的尽头时也曾对充斥着未知的更前方的森林生出恐惧,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那片隐藏在森林中的森林竟然也逐渐褪去了阴森的外壳,变成了一块独属于他的秘密基地。 雨宫清砚定定地看着那抹蓝色,没出声。 过去的他其实并没有很讨厌雪,但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则愈发对此生出厌烦。 这个世界里的黑白两色与其他色彩是不同的,那是无论他肉眼去看还是戴上眼睛去看都别无差距的颜色,这种别无差距赋予了这两种颜色一种荒唐的真实性,却也恰恰成为了证实这个世界的虚假的最佳证据。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虚假中包裹着的真实更是如此——所以他讨厌纯白的雪。 一千个签到任务已经完成过半,即将接近六百大关。 自从察觉到系统对苏格兰威士忌的关注后,他或顺水推舟或有意为之,与苏格兰威士忌延展出了一份交集。 他利用苏格兰威士忌确认了系统的目的,同时也在步步试探系统的底线,但那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与系统是同一阵营,但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所以迄今为止能够和平共处——但是雨宫清砚想要的不只是这种“和平共处”。 苏格兰威士忌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因为他在尝试重新描绘这个角色,从苏格兰威士忌第一次完成他的任务的那一刻起,这个角色就已经不再只属于漫画家。 苏格兰威士忌正逐渐属于他,所以他逐渐在意起这个造物,那么对于系统来说,苏格兰威士忌的特殊之处在哪里? 雨宫清砚不相信这个黑白的世界里的任何随机性,在这个一切都终将按照既定程序运转下去的世界里,从来不存在真正的毫无缘由。 尤其是开始与苏格兰威士忌玩这个简易版的签到游戏后,他反而更能摸清系统发布任务的逻辑,所以也就更加确信,那些看似随机的任务里一定还隐藏着什么。 ——为什么是苏格兰威士忌? ——为什么是北海道? ——为什么要看雪? ——今天这场雪是因为时节已至,还是因为要让他和苏格兰威士忌一起看雪? “你喜欢雪。”雨宫清砚盯着那双蓝色的眸子,缓缓开口:“为什么?” “因为曾经在雪地里留下过美好的回忆。” 雨宫清砚没说话,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他对这个答案不算满意,但是也符合情理。 是他走进了误区,想要挖出系统隐瞒着的东西,比起苏格兰威士忌,他更应该从系统本身入手才对——说到底,苏格兰威士忌终究只落在这个枯燥乏味的世界里的几滴墨水而已。 “雨宫,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讨厌雪,但我还是由衷地希望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雪……” 雨宫清砚皱眉,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人,目光触及那张脸上的表情时话音一顿,再开口时,他已然换了句话:“理由呢?” 那抹蓝色清澈明朗,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其中泛出的笑意和诚挚,苏格兰威士忌笑着说: “因为我希望你也能拥有属于你的美好的回忆啊,雨宫。”
第55章 北海道(五) 雨宫清砚对苏格兰威士忌的话不予置评。 美好的回忆,这种词汇放在他身上未免太过可笑,只要他还停留在这个世界一天,他就不会真正感到快乐。 虚假这个世界的原罪。 零点已过,已经是新的一天,他为苏格兰威士忌布置的任务是回去睡觉,苏格兰威士忌一如既往地认真完成了任务。 这间房子只有一个卧室,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对他们来说过去也不是没发生过,至少这对雨宫清砚来说没什么所谓。 显然,这对苏格兰威士忌来说也变得无关紧要,比起起初警惕到在沙发上坐上一整夜不敢轻易入睡的模样,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旁的苏格兰威士忌更让他感到满意。 雨宫清砚满意的不是那个人在表面上放下了警惕,而是发生了变化的这一结果。 他对苏格兰威士忌是为什么发生改变、具体会发生什么改变不感兴趣,在他眼里结果总是比过程更重要,现在他看到了满意的结果,所以会为此滋生出好心情。 他闭上眼睛,再一次睡去。 再醒来时,苏格兰威士忌已经买好了早饭,将它们一一摆在了餐桌上。 那人跟他打了声招呼,雨宫清砚随意应了一声,洗过漱后,他们坐在餐桌前,安静地吃起早餐。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北海道,但这是他在北海道停留时间最久的一次。 不过东京和北海道对他来说没什么不同,这次的任务要在北海道才能完成,所以他前往北海道,如果隔天的任务不必回到东京,那他就会在原地停留下来。 那只不过是不同的地名,本质上都大差不差。 不过显然这两个地方对苏格兰威士忌是不同的。 雨宫清砚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淡淡道:“你还不回去吗?” “最近没什么任务,不回去也没什么关系。”诸伏景光顺手把外卖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笑道:“万一下一个任务就是在北海道呢?” 对方把摆在面前的一次性餐具收拾好,起身离开,没留下任何言语。 诸伏景光看着那个背景,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他们来到北海道的第九天,雨宫清砚看起来没有丝毫准备回东京的意思,不过以那个人的个性,就算现在一声不吭地跑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也不值得意外。 诸伏景光看着今早收到的那条短信,编辑了几个字,又依次删除,只余下一个空白的对话框。 他这一次来到北海道是很突然的,出发前连好友都没来得及通知,只是事后发去了一条简短的解释的短信。 他把这段难得的闲暇时间完全分给了麦芽威士忌,好友难免会有些担心,他理解好友的想法,但是此时他难以解释。 于是最终他只回复:【等我回去后再详细跟你说,放心,我这边一切安好。】 诸伏景光收起手机,走出厨房,那个熟悉的身影并不在客厅,他探头去卧室看了一眼,依然不见人影。 不过他很快就重新发现了那个身影,透过玻璃,他看到了在秋千上静静地坐着的那人。 他推开窗,冷风扑面而来,但是那没能夺走他的注意力,他趴在窗前,一言不发地望着那个身影。 他此次前来北海道是很突然的行程,并不在他原本的预期内。 他原本是想试探性地主动去一次雨宫清砚的安全屋,参考那人展现出的态度再从长计议。 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算准了那天雨宫清砚在安全屋,却没料到那人准备前往北海道。 那个人对自己的安全屋所表现出的态度敷衍又随意,他不觉得那个人把他独自留在那是信任的表现,在那个人眼里,无论是他还是那间安全屋乃至于那只玻璃杯,或许都没什么区别。 所以那个人把他、把安全屋、把玻璃杯一起扔在了身后。 他站在窗边看着那个站在路口的身影时,不知道是哪里生出的意气,他也把那间安全屋连同那只杯子扔在了身后。 或许就此留下、趁此机会检查麦芽威士忌的安全屋也能带来什么有用的情报,但是他还是选择跟上了安全屋的主人。 诸伏景光安静地望着那个身影,忽然就懂了他们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名为北斋的摄影家为什么会安静地在窗边望着他们——或者说,望着雨宫清砚。 北斋说“雨宫先生看起来像是在另一个图层”,他对艺术没有过多的研究,也对艺术家的思维没什么了解,但是他知道,其实北斋说的跟他经常生出的想法是相似的。 在很多个时刻,他曾不止一次生出过那种想法——雨宫清砚仿佛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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