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诸伏景光礼貌回应。 对方显然是个健谈的人,十分自然地再次开口:“请问怎么称呼?” 诸伏景光不急不缓道:“在此之前,这位陌生的先生,你不先做个自我介绍吗?” “是我疏忽了。”那人面露歉意,自我介绍道:“我叫北斋,平常喜欢拍一些照片,是个摄影爱好者……按照外界的说法的话,很多人喜欢把我叫成摄影家。” 诸伏景光露出了一个堪称标准的笑容:“你可以叫我绿川。” 名为北斋的摄影家对进出这两个院子显然轻车熟路,很快便从隔壁来到了这边。 北斋十分自在地坐在了那个秋千上,随意荡了两下,又放开秋千绳,抬头问道:“请问雨宫先生有说过这次准备住多久或者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这是他也很想知道的问题,但是在这种时候他显然不能表现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诸伏景光淡定地把问题抛了回去:“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他呢?” “没用啊。”北斋摇摇头,叹息道:“雨宫先生不会告诉我的,所以也只能试试问问看绿川先生你了。” “冒昧问一句。”诸伏景光斟酌着开口:“请问你和雨宫的关系是……?” 北斋摩挲着下巴,思索道:“一定要说的话,那应该就是没什么关系吧。”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这样啊。” 不知道是出于谨慎还是有什么他不能知道的事情抑或是其他原因,但是这种答案的出现也不值得意外,如果把同样的问题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真的透露出什么信息。 “对了,绿川先生要看看我的作品集吗?”北斋忽然说道。 诸伏景光微愣。 他对所谓的作品集不感兴趣,但这是个了解对方、打探情报的好机会,于是他欣然答应:“我的荣幸。” “是我的荣幸才对。”北斋像是早就对此兴致勃勃,听到他的话便干脆地站起来,大步向外走去,还不忘转头招呼道:“跟我来吧,绿川先生!” 诸伏景光与北斋一同前往隔壁小院,像是原本遥遥看到的那样,两个相邻的院子看起来其实很相似,枫叶落了满地,最大的区别就是那架秋千。 两间屋子的布局完全相同,不过隔壁这一间更有生活气息,大概是时常有人居住的。 “啊,抱歉,没注意到……” 一进门就踩到了什么东西,诸伏景光立刻抬起脚,俯身把地板上的照片捡起来。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再结合房子的布置,现在他倒是相信北斋真的是个摄影家了。 至少明面上是摄影家——看着手中的那张照片,他这样想。 “没关系,废片而已。” 北斋接过那张照片,又随手放在一边,热情地招呼他坐在沙发上,随后便走进了一个房间。 很快,那个人抱着一摞相册重新回到客厅里。 “虽然这么说有自卖自夸嫌疑,不过在风景摄影这方面,我还算擅长。” 诸伏景光翻开一本相册,“北斋”这个姓氏他没什么印象,但是目光触及里面的某张熟悉的照片时,他倒是有些意料之外的印象。 那是很眼熟的风景照,想不起是在杂志封面还是什么书籍里看到过了,总之是流传较广的画面。 就算他在摄影这方面没什么研究,也能看出这不是随随便便谁就能拍出来的照片。 诸伏景光又抬头看了一眼作品集的主人,对方神色平常,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组织成员遍布世界各地,又分散于各个职业,政治家、商人、演员……如果告诉他这个名为北斋的摄影家是组织成员,也不是很难接受。 但是直觉告诉他,这里还另有隐情。 麦芽威士忌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组织成员们无聊到八卦之心,如果麦芽真和哪个组织成员有什么特殊交集,不该听不到一点风声才对。 他将手里的那本相册合上,问道:“北斋先生不问我和雨宫的关系吗?” “这个嘛……我对这个倒是不大感兴趣,毕竟我也不知道雨宫先生的背景。” 北斋没就这个话题多说,看起来像是真的不太感兴趣,又伸手将他手中的那本相册抽走扔在沙发上,说道:“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太无趣了,或许我应该直接让你看那一本。” “那一本?”诸伏景光问。 “劳烦稍等。”北斋站起来,匆匆离开,再次走进了一个未知的房间。 等待中,诸伏景光拿起其他相册翻看了几页,山峰、云海、瀑布、峡谷、平原、大海……大自然的瑰丽在一张张照片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惊叹。 名为北斋的摄影家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对摄影不过是还算擅长,但是只要看过这些照片就能猜到一定不止于此。 “那是我两年前的作品集了。” 北斋再次回到客厅,怀中抱着一本与刚刚那些相册外观截然不同的另一本相册。 “那时候我喜欢拍自然景象,经常世界各地的跑来跑去,现在想想还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诸伏景光把手中的那本相册合好放回原处,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那本全新的相册,他并没急着打开,而是问:“你现在不拍风景了吗?” “很少了。”北斋微笑道:“虽然这么说有些抽象,但是某天发现了比风景更想拍的事物以后,过去即使冒着生命危险爬上雪山悬崖也要拍下来的风景,就算它们依然美丽、我依然愿意为了亲眼目睹那些画面走尽千山万水,却莫名缺少促使我按下快门的那丁点儿力气了……我倒不觉得自己算什么艺术家,不过朋友们都说这是搞艺术的家伙的通病,没救了。” “有自己真正热爱向往的东西,这很难得。”诸伏景光低下头,看向手中的相册,“这里就是你现在更加热爱的东西吗?” “用热爱这个词不太贴切,不过也差不多吧。”北斋说:“比起前面的几本作。浴盐。品集,我觉得你会更喜欢这一本。” “刚刚那几本的照片已经足够让我惊叹了。”诸伏景光笑着翻开手中的相册,目光触及第一页的那张照片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就说嘛,你会更喜欢这本。”北斋笑着说。 又过了几秒,诸伏景光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都是……?” “对,都是雨宫先生。”北斋十分自然地补充道:“其实还有很多页是空白的,毕竟能见到雨宫先生的机会有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里竟然透出了几分惆怅:“不知道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完成这本相册了。” 诸伏景光没继续往下一页翻,他莫名有些哑然,但目光久久没从那张照片上移开。 那是很熟悉的一张脸。 他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很多个问题,多到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才好,片刻后,反倒是坐在对面的那人先开始讲述起来: “第一页的那张照片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那是我刚遇到雨宫先生的那段时间拍下来的照片。” 从那张照片的背景判断,那大概是在某座高山的山顶,在那个还留着一头长发的男人背后,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起伏的山峦和氤氲的云雾。 这是去年的雨宫清砚留下的照片,诸伏景光想,那时候那个人还留着长发。 “原本我是去拍云海的,那时我只拍自然造就的风景,但是在山顶遇到了雨宫先生时,我第一次萌生了想拍一次人试试的想法。” 诸伏景光从接下来的那段讲述中窥见了一场发生于峰顶云雾中的意外相遇。 热衷于拍摄自然风光的摄影家在北海道的最高峰峰顶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特别到他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拍一次人的念头,于是在听到那人发出对震撼人心的美景的感叹时,他主动上前搭了话。 【“这幅画画的真好。”】 【“是啊,画出来的话一定很美,不过摄像头同样可以留住这道景色,你想拍个照片吗?”】 【“这不是已经画出来了吗?”】 “的确是他会说的话。”诸伏景光无奈道。 “听起来是有点古怪,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是不懂那句话的含义,那时我把雨宫先生的回答当成一种婉拒。” 北斋哈哈笑起来:“但是走到半山腰,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又折返了回去。” “然后就拍下了这张照片?” “不。”北斋摇摇头:“等我回去的时候雨宫先生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不抓住时机,那机会就会溜掉。” “但是我实在念着这件事,不甘心就这样不了了之,原本想下山后立刻发一个寻人启事一类的东西碰碰运气,但是在山脚下,我竟然又遇到了那个人。” 诸伏景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该打断,于是充当了一个合格的聆听者,继续安静地听了下去。 一年前的某个山脚下,摄影家冲出人群追上了那个在峰顶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再次尝试与对方搭话,他目标明确,听不懂的话统统忽略,一心只想着我一定一定一定要拍到这张照片,在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后,他又趁热打铁地表示自己在附近有个环境不错又远离人群的空房子,对方不介意的话可以在那里休息。 “雨宫先生对我说,如果明天也能碰到的话就随意我拍几张,于是我当晚重新上山,在峰顶搭了个帐篷,第二天中午成功拍下了这张照片。” 北斋说这话时语气里只有难以掩饰的喜悦,听不出丝毫不满,这个时候诸伏景光倒是开始把这个人那句完全不知道雨宫清砚的背景也对雨宫清砚的背景不感兴趣的话信了个大概。 刚刚的讲述中提到的房子指的就是他们现在身处的房子,这两个相邻的小院都是北斋的房产,后来的一年多时间里雨宫清砚来这里住过许多次,北斋大多时候也都如愿拍到了满意的照片。 “我起初以为想拍那张照片只是一时兴起,但是真的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那会是我拍下的第一张人像,但是绝对不会是最后一张。” 北斋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雨宫先生很独特,从第一次见他直至今天,我还没有遇到过第二个如此独特的人,所以迄今为止,我也只拍过雨宫先生一个人。” 北斋忽然伸出手,将他手中的相册向后翻了几页,似乎是想让他尽快把剩下的照片看完,又说: “我知道这种形容很模糊,不过我的确经常有这种错觉,按下快门前的那一刻那个人明明就在前方不远处,按下快门之后却觉得他是在另一个世界。” 最后那句话让诸伏景光忍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他问:“这次你也会为他拍照然后放进这本相册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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