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今天找上你的原因,绿川先生。”那个原本放松地倚靠在沙发里的摄影家瞬间坐直,“不瞒你说,其实这次的照片我已经拍完了。” “哦?” “是这样的,绿川先生。”北斋凭空做了个摄影的手势,“我知道这很冒昧,但是这一次,其实我拍了你和雨宫先生两个人。” 诸伏景光翻动相册的手一顿。 北斋站起身,认真说:“我享受画面定格的瞬间,很抱歉未经允许擅自就拍了你,但这张照片我实在是很满意,即使最终不能保留,我也希望能请你看一看。” 诸伏景光将手中的那本相册工工整整地放在茶几上,站起身,跟上那位摄影家的脚步,走进某个房间。 那大概是工作间,按照他的知识储备,对摄影家一类的工作者来说这个地方应该叫做暗房,专门用来进行洗照片一类的工序。 其实他已经隐约猜到那张照片大概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但是真的拿到那张照片时,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出神。 大雨,昏暗的天空之城,枫叶,跌落的透明雨伞,秋千,随着秋千起伏悬在半空的人以及站在秋千架后推出手臂的人——他们明明都被雨水从头到脚浸透,变得更加沉重的身体在这张照片里却恍然变得轻盈自由。 “雨宫先生很独特,从第一次见到他直至今天,我拍过他很多次,我大概永远都不会有对拍雨宫先生感到枯燥的一天。” 来自摄影师的声音在暗房中缓缓响起: “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无论是什么场景,无论有没有看向镜头,他明明已经融入背景里,但却都像是浮于另一个图层。” “但是昨天当你推动秋千的那一刻,我差点儿以为你走进了属于雨宫先生的那个图层……未经你的同意擅自就进行拍摄很抱歉,但还是希望你能谅解,面对这样一幅画面,我这种人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按动快门。” 诸伏景光拿着那张照片,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比起原本想要进行的探究,今天的这场交谈不存在任何你来我往的试探或交锋,只是一位摄影家的自白和讲述。 他是唯一的听众,于是认真聆听和保持安静变为了理所应当。 “谢谢你,北斋先生。”诸伏景光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那位摄影家,严肃道:“但是很抱歉,这张照片,请彻底删除。” 北斋像是对这个局面早就有所预料,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过相机,当着他的面将存储卡取了出来。 “不介意的话,这张照还有这个存储卡就送给你了。除了昨天拍下的照片外,这里还存着一些过去我拍过的雨宫先生的照片,虽然雨宫先生对这个不在意,但我不会把它们公开发表,所以保留源文件也没什么意义,我有那个相册就够了。” 诸伏景光将那枚小小的存储卡接过来,迟疑道:“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要么送给你,要么就毁掉,我当然更乐意选择前者。”北斋向外走去,“就算我不曾刻意探究过,但也能模糊地感知到,无论是你还是雨宫先生,应该都不是能随便就留下影像的人吧。” 诸伏景光跟着走出去,对于刚刚的那句话,他没有给予肯定,但是也没有反驳。 就像名为北斋的摄影家想的那样,他刚刚会不容置喙地要求对方将他和雨宫的合照彻底销毁,其中就有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轻易留下影像的缘故。 事实上,就算是在雨宫清砚的许可下,这个人一年多以来一直保存着那些照片的行为也相当危险,毕竟就像北斋猜到的那样,雨宫清砚只是他能看到的一层身份,而在另一个世界里更加广为人知的身份麦芽威士忌所携带的风险无法估量。 但是拍照的人和被拍照的人都对此不甚在意,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来提醒和劝诫。 诸伏景光看着躺在掌心的那枚存储卡,若有所思。 按照北斋的描述,虽然雨宫清砚来到北海道的次数并没有那么多,但是累计起来其实也是很可观的一份情报了。 有时候即使是一张照片也能发现许多蛛丝马迹,从理性角度来说,这一趟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他将那枚存储卡仔仔细细地收好,想了一会儿,又把钱包拿出来,把那张雨幕中的合照放进了钱包。 在他的钱包里,还有另外一张一直没取出来的照片。 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诸伏景光不准备继续在隔壁多待。 北斋一路送他到木质的院门,诸伏景光再次向对方道谢,在走出院子的那一刻,他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略显模糊但足够熟悉的身影。 诸伏景光抬起手挥了挥,对方并没给出什么回应,但是他觉得那人一定也看到了他的。 “绿川先生。”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诸伏景光脚步稍顿,没说话,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 诸伏景光不知道那人一大早就出门是去了哪里,不过在天黑之前等到了那人的回归还是值得庆幸。 毕竟他原本是做好了那人不会回来了的准备的。 他们吃了顿简单的晚饭,然后就像昨天刚刚来到这栋房子时那样,一人躺在沙发上,一人坐在沙发旁的椅子上,安静地小憩。 “你跟他聊过了啊。”一道散漫的嗓音打破寂静。 “嗯。”诸伏景光并不准备隐瞒什么,一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二是北斋本人就很有可能会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透露,所以他十分自然地答道:“聊了一会儿,还算愉快。” “照片,让我看看。” 北斋果然已经把这件事告诉过雨宫了,诸伏景光想。 面对那只理直气壮地伸出的手,他不假思索地拿出钱包,将那张新放进去的照片拿出来。 不知道是哪里触到了那人的神经,躺在沙发上的那人掀起眼皮打量了他一会儿,直到他忍不住开口询问,那人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诸伏景光看着那个查看着照片的男人,或许是这两栋紧邻着的房子布局实在是太相似,空间的界限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在寂静中,诸伏景光的耳畔恍惚间又响起了那道声音,那是名为北斋的摄影家提出的约定—— 【“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无论是什么场景,无论有没有看向镜头,明明已经融入背景里,但却都像是浮于另一个图层。”】 【“雨宫先生很独特,从第一次见到他直至今天,我拍过他很多次,我大概永远都不会有对拍雨宫先生感到枯燥的一天。”】 【“但是我也会想,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雨宫先生,是否也会有走进这个世界或者允许其他人走进他的世界的那一天。”】 …… 【“绿川先生,你会是那个人吗?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可以让我为你们拍一张照片吗?”】
第54章 北海道(四) 诸伏景光凌晨时被叫醒,他本就睡的不熟,所以几乎是听到声音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眸子,正欲开口询问,那人却已经转身下床。 诸伏景光坐起来,看着站在窗边的人,问道:“怎么了吗?” 那人语气不明:“下雪了。” “这样啊。” 诸伏景光跟着下床,先去打开了灯,这才走到窗边。 那个人站在拉开了一个缝隙的窗帘前,静静地站着。 诸伏景光想,那个人的头发比之初见时长了不少。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即刻回过神,匆匆将视线挪向窗外。 就像刚刚说的那样,下雪了。 外面光线昏暗,院子里一片漆黑,但是依稀能捕捉到飘在玻璃前的雪花。 十月末的北海道,下雪还是下雨本就是说不准的,虽然有些意外,但细想来也合情合理。 “你没看清吗?” 诸伏景光反应过来对方指的大概是雪,如实回答道:“是,有点看不太清。” 那人没说话,也没看他,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诸伏景光没做出什么抗拒的动作,任由对方拉着他向外走去。 推开门,混杂着雪花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的确是下雪了,并不大,但是地上也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白色。 他伸出手,感受到有细微的冰凉感出现在掌心,他笑起来:“这是第一场雪吧。” 身旁那个人依然没说话,只是抬着头静静地看着雪花缓慢飘落。 诸伏景光有些晃神。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这个人一起看雪,但是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们看的是真正的雪。 他的眉眼弯了弯。 三个月已经能改变很多,至少上一次听到一起看雪的邀请时只觉得那个人不可理喻,现在竟然在心底滋生出了一股宁静祥和。 “上次看的还是人造雪,这次终于看到真的了。”他笑着问:“雨宫,你喜欢雪吗?” 那人终于侧目看向他,说道:“不,我很讨厌。” 诸伏景光微愣。 虽然光线不佳,但雨宫清砚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苏格兰威士忌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他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回去吧。” 说完,他率先转身回到屋内,将苏格兰威士忌和逐渐下大的雪留在了身后。 系统发布的任务本就是存在重复的,这是他第二次收到和苏格兰威士忌一起看雪的任务,但他还是生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不爽。 熟悉的、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响起,那是任务完成以及任务奖励即将发放的通知。 他嘲讽地想,至少这个任务出现在现在比出现在盛夏要合理一点。 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就像他怀疑过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一样,对所谓的四季轮换和天气他也持有怀疑——毕竟过去系统也的确充当过天气预报,谁知道现象这场雪到底是什么成分。 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一样造物都有可能是伏笔的载体,人或物,天气或时间,一切皆是如此。 刚刚吹了冷风,心情又只能算是一般,他睡意全无,没回床上,而是打开了客厅的电视。 正在播的不知道是什么无聊的电视剧,但是无所谓,他打开电视机也不是为了看电视。 苏格兰威士忌终于舍得从外面回来,身上落了点雪,不过等那人走近时,那点薄薄的雪花早已经彻底融化了。 虽然雪花的痕迹已经隐去,但是身上携带着的寒气倒是还清晰可觉,雨宫清砚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随手把充当摆设的遥控器往旁边一堆丢。 “你喜欢雪?”他问。 虽然是他把苏格兰威士忌从床上挖起来看这场雪,但是任务完成后他就直接回来了,苏格兰威士忌独自留在门外是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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