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别开视线,站起身,一把抓过茶几上的那只玻璃杯,快速转身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完全想错方向了! 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玻璃杯。 ——但这显然这是件好事。 他刚刚松了口气,身后响起的那道熟悉的再度把他的心提了起来。 “苏格兰,这是最后一次。” 诸伏景光没有回头,几分凉意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鞋底像是被冻在了原处,忽然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步。 那个人并没再多说任何一个字,但是在这一刻诸伏景光还是生出了这个想法——其实那个人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了。”他终于拿回身体的控制权,重新调动四肢,缓缓转身,认真说道:“我保证。” 窝在沙发里的人没看他,敷衍地点了点头:“去吧。” 诸伏景光仔仔细细地把那只玻璃杯清洗了一遍,又用纸巾擦干,摆进了橱柜里。 诸伏景光做了个深呼吸,这才重新回到客厅。 过去也曾出现过这种画面,雨宫清砚坐在客厅里,他在厨房做好心理建设再走出去。但今时不同往日,看似相同,但一切都已经彻底不同。 他选了个距离对方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脚步,试探性地开口道:“雨宫。” “这不是知道该放在哪里吗?”那人头也不抬地随意道。 诸伏景光在这一刻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只有那个人真正觉得值得在意的事情他才会表现出在意。 比起这间住了许久的安全屋,他更在意那只没有放回原处的玻璃杯——这是一个不太好懂的逻辑,比起一只平平无奇的杯子,人们往往会更在意一栋房子。 但是因为那个人是雨宫清砚,所以即使他宁可把注意力放在一只杯子上,似乎也很正常。 客厅中央与沙发的距离并不远,诸伏景光在这一刻却忽然觉得其间的距离远如天边,他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几步,又在小腿撞上茶几的那一刻匆匆回过神,停下脚步。 这个声响引起了那人的注意力,抬头说:“怎么了?” 诸伏景光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雨宫清砚总是会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他,或者换个更准确的说法,雨宫清砚是在观赏他。 他已经不再抗拒与那个人对视,甚至期待着那个人能把目光投向他,但是那并不是他所期待的眼神。 安全屋和玻璃杯比起来,那个人更在意玻璃杯……那他呢?他被放在哪个层面,与什么东西是同一等级,是安全屋、玻璃杯还是其他?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回去了。”诸伏景光终于开口道。 话一出口他又忍不住有些无奈,明明那个人全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是他自顾自地跟去了北海道又跟着回到了这间不属于他的安全屋。 “留在这里。” 诸伏景光抬起头。 那个人口吻平淡,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可违背的意味:“今晚在这里住,明天跟我去训练场。” “为什么?” “不要说的好像你不想留在这里一样,苏格兰。”那人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你不想吗?” 诸伏景光看着那双深绿色的眸子,缓缓说道:“如果这是今天的任务的话,我会……” “这不是任务。”那人自顾自地打断道。 “思考,然后告诉我答案。你不想留在这里吗?” 诸伏景光没说话。 那人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急于得到一个答案,但诸伏景光知道他最终必须给出一个答案。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想,他似乎只有那一个答案。 过了许久,站在客厅中央的那个年轻人垂眸道:“……我想。” 说出那几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抿了抿唇,不再开口。 客厅里响起一道短促但充斥着愉悦的笑声,坐在沙发上的人说: “那就走过来,苏格兰,你离我太远了。”
第57章 训练场(二) 就像还在北海道时系统预告的那样,下一个任务发生在东京训练场。 再具体一点,简单来说,就是让他和苏格兰在东京训练场里打一架。 雨宫清砚对这个任务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觉得把苏格兰威士忌带回来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出发前他给琴酒发了个短信,确认了一下具体位置。 他把地址转发给了苏格兰,不过那人显然知道位置,嘴上答应下来,但实际上根本没看手机。 雨宫清砚对这个倒是无所谓,地点和人物没问题,能把任务完成就好。 他侧头看着车窗外流动的风景,又转头看向司机。 “苏格兰。” “嗯?”司机目不斜视地应了一声。 “没事,叫你一下。” 诸伏景光无奈道:“好。” 他平稳地驾驶着车穿出车流,前往一个鲜少有人知晓的基地。 组织的训练场,在拿到代号之前,他是那里的常客,拿到代号后,任务之余他也会时不时地去那里进行一些训练,所以对路线了熟于心。 不知道雨宫清砚这次突发奇想要去训练场是为了什么,毕竟那个人从来不去训练场。 至少在他从未在那里碰到过那个人,也从未听哪个组织成员提起过麦芽威士忌在训练场的事。 不过去训练场,无非就是为了训练,诸伏景光想。 他停好车,推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人已经先他一步下车。 那个人审视了一下这个隐藏在郊外的建筑物,点评道:“就这?” 诸伏景光点点头:“就是这里了。” “那就进去吧。”说完,那人就迈开脚步。 诸伏景光连忙跟了上去,“等等,不是这边……走另外一侧那个门。” 走在前方的那个人迈出的脚在空中拐了个弯。 “我来带路吧。” “哦。” 诸伏景光现在倒是敢确信那个人大概是真的没怎么来过这个地方了。 他们并排走在等光昏暗的走廊里,诸伏景光悄悄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莫名有些恍然。 三个月就拿到代号的大名鼎鼎的麦芽威士忌,不需要来训练场,倒也合情合理。 他正准备收回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深绿色的眸子。 诸伏景光正欲开口,那人又率先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了前方。 “琴酒。”那个人抬起手挥了挥:“早上好。” 诸伏景光一愣,看向前方,除了加快的脚步声以外没听到回应,只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衣摆。 琴酒是这里的常客,除了自行训练以外,还担任着这里的管理者,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我们去哪里?”诸伏景光问:“想去哪个场地?” 那人放下手,漫不经心道:“最近的地方。” 诸伏景光点点头。 虽然说是要一个最近的场地,但是诸伏景光还是选了个不算远但是在这个时间段里人足够少的训练室。 他推开那间训练室的门,往里看了一眼,运气不错,今天这里没有人。 “我之前喜欢来这里,不太有人会来这间,比较清静……” “波本也跟你来过这里吗?” “嗯,来过一次。”诸伏景光谨慎答道:“黑麦也来过。” 一阵风快速从背后袭来,诸伏景光下意识地俯身躲过这一击,他一边转身一边快速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看向那个毫无征兆地出手的人,皱眉道:“雨宫?” 站在门口的男人随手把门锁上,慢条斯理地把袖口的扣子解开,又松了松领口。 诸伏景光的唇角向下压了压。 他没看错,也不可能看错,那个人在笑。 他做出防御的姿态,再次开口,声音依然带着温和:“怎么了?” “苏格兰,我给你一个机会。”那人唇角的弧度愈发清晰,终于演变为一个略显病态的笑容:“一个杀了我的机会。” “什……等等!!” 随着尾音落下,一道人影迅速逼近,诸伏景光双手交叉挡在胸前,挡下了一记正面重击,但是下一记横扫已经送达。 三个月就能拿到代号的麦芽威士忌,过去的任务里也不止一次见证过那人的实力,他知道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开胃菜。 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似笑非笑的男人,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攥紧。 “别开玩笑了。”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开玩笑。”那人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勾了勾手:“你不想杀死我试试吗?” “我当然不——” 脑海中的记忆一晃而过,好友周密的计划、他隐晦的引导、再一次狼狈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随着一幅幅闪过的画面,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沉默下来。 这个反应似乎是取悦到了对方,至少那人毫不客气地笑起来。 “苏格兰。” “来杀我试试。” 诸伏景光避开一记肘击,脑海混乱,长年累月的训练让他的肌肉已经生出记忆,反射性地帮助他躲避,但是即使是再优秀的反射弧,也终究难以做到百分之百地避免负伤。 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为什么让他杀了他? 那个人究竟是想让他做什么? 那个人究竟是要让他做什么?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的对决,没有任何一场正式的对决里是只有防御和躲避的人能够胜出。 诸伏景光躺在地板上,被汗水浸湿的刘海粘在额头,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棚顶的灯光让他不受控制地眯了眯眼。 一道阴影覆盖下来,那人蹲下身,逆着光,那双深绿色的眸子分外清晰。 无论是哪个层面,他一直都看不透那个人,此刻依然如此。 “对不起。”诸伏景光低声道。 “不对。”那人微微摇了摇头,“苏格兰,再好好想想,这不是你想说的吧。” 有汗水流进了他的眼睛,生理性的刺激下,他忍不住闭上眼睛。 世界随之暗下来,那双绿色的眸子却恍然依旧。 ……这不是他想说的。 是的,这不是他想说的。 他并不觉得好友的计划存在什么问题,也不觉得自己的偏帮辅助有什么问题,他想更好地完成潜伏任务,更快、更早地击溃这个庞大的组织,这是他早就已经做好的觉悟。 如果那个人对他做同样的事,他也不会生出意外和怨言。 他肩负着责任,站在黑白交界线之间,面向着黑暗,尽他的所能守护背后的光明。 “……对不起。”他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那人叹了口气:“好吧。” 对不起——他似乎早就该对那个人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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