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炤一行人回到号舍院落,目之所及,院里院外挤挤攘攘好些人,都是过来凑热闹的。 许多机智的小聪明蛋还自带了桌椅来,更有好享受的一手点心盒子、一手茶水盘子,显然是打算边听书边吃喝,滋味甚美。 号舍院落里,人群中心空出来一处桌椅齐备的场地,最靠近那处桌椅的一圈,围坐的正是昨日那些个听过书的熟悉面孔。 子瞻站起,朝院门口兴奋欢快招手。 陆炤从人群中间穿梭而过,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在场这些学子里头,得隐藏有多少古代各领域的大佬。 嗯——为大佬们提供一点精神娱乐,深感荣幸。 陆炤在为他准备的位置上坐下后,坐在斜对面的次公还倒了杯温水推过来给他。 “……谢谢!” 昨日我们听天生哑巴、爱音如痴的单纯书生沈素,意外陷入一个连环杀人案件后,结识了不良于行的神秘探案之人格致。” 由于今日有新人来听,陆炤就简单一句带过前情提要。 没想到有人迅速起身往人群外围大声重复他说的话。 这就是古代的“同声传递” 吗? 没想到已经有人主动肩负起这个任务,为靠后那些听不清斗篷生声音的人转述。 陆炤对这么迅捷妥帖的秩序安排很是钦佩。 “上一个案件已经结束,连环杀人的凶手意外遇害,而杀害他的真凶也被成功找到。此时此刻,沈素其实已经脱离危险,不必再非得与格致这个陌生人形影不离。” “然而沈素却并不想离开格致。” “爱乐如痴的沈公子第一次听到一次格致用叶子吹奏的曲子时,惊为天人,一颗心都挂在那上面了。”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子瞻回味着这句诗,“杜老的诗果真妙哉!” 燕南天疑惑问道:“叶子也可以吹曲子?” 存中笑道:“叶笛嘛,当然可以。”说着,他摸出一片刚摘下来没多久的新鲜叶子,吹了两声给燕义士听,自得道,“昨个儿听书说叶子能响,某试着吹了半下午呢!” 陆炤不由给迅速上手的沈大佬送去崇拜的眼神。 “沈素太想再多听听格致的叶子曲了。” “可他面对格致那张严肃漠然的面庞之时,又不敢直接表达请求听曲,生怕被当做支使人家演奏的冒犯。” “格致似乎对他的去留毫不在意,任他心怀忐忑地跟随在侧。” “长辈精心教导过的沈素是个怜悯孤弱的谦和君子,不多时便主动担起照顾格致的责任,帮忙处理许多格致不便的琐事。” “期间,沈素每日都在苦思冥想,斟酌语句,如何写出一篇诚挚恳切的文章,好打动格致的心,从而使两人能够结为挚友。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听友人吹奏的叶子曲啦!” 沈素这天真到有些好笑的想法也是逗乐了在场的人精们。 次公眉眼柔和:“沈公子纯良澄澈,憨态可掬。” 子瞻更是乐得不行,直呼想与此人结交为友。 义博笑道:“那子瞻兄可得多向存中兄学学如何吹叶子了。” 存中闻言,翻手又是一片新鲜碧绿的叶子。 子瞻在众人的愉悦笑声中接过叶子,小声对弟弟说:“别人笑也就算了,你可不许笑我。” “这天,沈素与格致被人上门请客去大酒楼。” “等满满一桌大鱼大肉的好菜上桌齐活,请客的年轻小生端起酒杯起身敬向格致道:‘阁下鼎鼎大名,查案能力高超,在下此番便是慕名前来。’” “格致坐着轮椅,不起身,也不碰酒,皱着眉郑重道:‘你直接说正事,我听着。’” 江枫笑道:“不拘小节。” 江琴:“嗯嗯嗯!” 江枫抚摸少年的发顶,今日好多监生都来听书,他就想让阿琴来蹭点文气。 不过若是等会儿讲到什么小孩子听不得的话,还是得把阿琴带走。 “年轻小生干了那杯酒,才道出来意。” “他是本镇上一户普通人家,姓许,家中虽然不算大富大贵,日子也还算美满。他有个亲姐姐,已经出嫁几年,一直无子,前些时候突然在夫家被杀害了。” “当时场面很是混乱,官府的捕头来了,瞧了眼现场,又听魏姐夫说家里少了东西,便以强人贼匪入室杀人为果,草草结案,且推说凶人是不知哪里来的贼偷,不好找,拖延塞责之态令人忿恨。” “咦?”子由迟疑出声,“那个官府来的捕头,该不会就是上个案件才被揭露真面目的凶手吧?” 平仲冷哼,厌恶之情尽显:“只怕就是他,正路不走,正事不做,尽干些下作不齿之事,虫豸!” 务观轻捋自己才蓄起的一点须须:“酷吏、狡吏、猾吏、诟吏、悍吏、豪吏,无论强横冷酷,还是毫不作为,到底苦的都是百姓。只那么一个捕头,究竟能有多少冤假错案、民生疾苦遭之他手。” “许小生说到姐姐的死,神色伤感,说到捕头草草结案,更是咬牙切齿,转而说道:‘更糟糕的是,姐姐哪怕去了,也逃不开人心阴暗。事发不久,镇上便有风言风语传起来,说姐姐亡故的时候前后不久,有另一个男人也溺水死了,说他俩……说他俩私底下不干不净……可姐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他愤怒不已,手中那只空酒杯重重放下。” “沈素对这位弟弟有些怜悯,格致却毫无动容的样子,只问道:‘那你要查什么?死因凶手,还是风言风语?’” “许小生面上闪过些许不自在道:‘那、能不能都查?’” “格致当即接下这个委托。” “沈素见他答应得这么利落干脆,觉得这个案子或许很简单,无论是寻找真凶,还是为许家姐姐证明清白,对格致来说或许都算不得什么难题吧。” “宴后,许小生带着格致与沈素上了姐夫家的门,说是特意请来了刚破好几桩迷案的阁下,上门来做番检查。” “许小生道:‘姐姐的命没了,名声也要毁了!怎么能让她死后都不安宁呢?’” “魏姐夫狠狠瞪他一眼,才松开扣紧大门的手,放人进去。” “格致借着沈素力将轮椅搬进魏家小院。” “魏家小院里一切陈设都很简单,院墙下靠边搁着一个大水缸,里面只装了浅浅一个底的水。” “格致每一处都仔细检查过去,还要询问魏姐夫。” “魏姐夫很是不耐烦地一一回复。” “说家里平时财不露白,不过他自己喜欢出门逛逛,也许是见他总是不在家,才有人心生歹意上门来。” “说门闩挺结实的,没坏,没谁能轻轻松松闯进来。” “说大水缸平日里都会装大半缸水,前些日子他娘子死在大水缸里头,他这会儿膈应,就没用这个大水缸了。” “说他娘子没什么仇家,冤家倒是不少。” “许小生怒视姐夫:‘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 “魏姐夫瘪瘪嘴,一副不跟你个毛小子计较的轻蔑态度。” 子瞻小声道:“怎么感觉这个姐夫不太对劲啊。” 伯安道:“有问题,听上去很有嫌疑。” 次公含笑,眼神却显得有些放空,拿着茶盏的手搁在桌案上,指尖不住无规律颤动,似乎在记录什么。 平仲在喃喃复述前面那些话语中透露的讯息。 “格致在整个院子中转了一圈,又进每间屋内转了一圈,几人全程跟着他,沈素与许小生还在他的吩咐下掀起被褥床板、搬开靠墙的箱子柜子、挪开挂着的蓑衣斗笠竹编簸箕等物件,甚至还当着许小生和魏姐夫的面,强硬要求过眼一遍许姐姐的私物。” 人群中有些个学子听到此处,不禁面露不赞同的神色。 到底是女子闺中私物,岂能随意让外男乱翻乱瞧。 成何体统? 不过到底只是在听一个故事,总不能要求过去的人不许做发生过的事…… “而后便找到许姐姐藏起来的绣到一半的腰带、做得差不多的鞋袜、和与这些东西放在一块收好的杂玉佩,玉佩上的刻字既非许姐姐的姓名,也非魏姐夫的姓名,这使得许小生脸色大变,显然意识到什么了。” “格致再到院子里,让他们把靠墙的那个大水缸搬开。” “果然露出墙根底下一个大狗洞来。” 这么一出,在场的几乎谁都知道发生过什么了。 看来,所谓清白是断然没有了。 一个神情倨傲的少年郎支着下颌凉凉道:“两个委托,这算是解决一个了,还是作废一个了?” “许小生神情崩溃,无法接受敬爱的姐姐竟然做出违背风俗道德的事,魏姐夫见娘子的丑事被揭露出来,态度更是恶劣,嚷嚷着许家什么家教,先是养出一个不知廉耻的姐姐,再是养出一个不懂礼数的弟弟,居然带着外人上门看姐姐的私人物品。” “魏姐夫骂骂咧咧了一会儿,突然道:‘这么看来,那个该死的臭娘们说不定是被她那个奸夫杀死的。’” “许小生闭了闭眼睛,现下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了,含恨道:‘姐姐再是如何,那个可耻的奸夫也不该害死她。听说他不过与姐姐前后脚的工夫,便失足跌入水中溺亡,可见老天有眼,收了那个奸邪恶徒!’” 众人在底下窃窃私语。 所以真凶这就查到了? 原来竟是奸夫所为。 那奸夫的死也算是恶有恶报,大快人心了。 “格致却并未对这些言论做出最后的判定,而是出言想看看许姐姐的尸身。” “这下,别说魏姐夫了,就连许小生都无法认可他的想法,坚定驳回这个请求。” “这个案件的结果似乎已经明朗,沈素不清楚格致还在坚持什么,但是他认为格致的心是好的,能吹奏出动人心弦的绝美仙乐之人,必然也是心中有愿景的人。” 观光疑惑:“怎么,还没结束?” 务观示意他看向次公与平仲两人仍是一副若有沉思的样子:“显然,事情并未结束。起码魏姐夫就令人生疑。” “也是。”观光想到魏姐夫的可疑,也觉得魏姐夫是否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不然奸夫怎么就那么恰巧意外溺水身亡了呢。 “于是沈素翻出身上带的小纸片,上面提前写了字,他找到‘去哪’,指给格致看。” “格致看着他,缓缓点头,说:‘看不了女尸,就看那个男尸。’” “许小生挠挠脸颊,不知道看不看得到,还是带他们找去那个‘奸夫’家中。而魏姐夫也出了门,只是去的方向不一样。” “‘奸夫’家中正停灵办白事,许小生看到那个被白纸盖住的男人,再想到家中停着的姐姐,心里窝火的劲头实在压不下去。最后还是格致坐着轮椅上前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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