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公道:“果真如寇兄所预想的那般,先前意欲对沈公子下杀手的真凶,看来就是东家了。” 平仲却并未露出得意高兴的神情:“可东家怎么会自杀?他方才又重新作案,杀害了一个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突然‘悔悟’而自杀?” 他反正觉得这里头绝对有问题。 次公若有所思。 “门外的龟公忽然往房间里道:‘楼下又有人来了。’” “来的人前后脚差不多到的,一位是东家的弟弟,朗目疏眉,神仪明秀,翩翩风度,此时眉宇间浮现些许忧愁,另一位是前来查看案件的本镇捕头,一身皱皱巴巴的常服就来了,好在这常服也是布料做工都上乘的佳品,挽回一点颜面。” “捕头潦草地看过两处现场,随意问过几句话后,打算定下杀人后自杀的结论草草结案:‘反正这墙上血书也写清楚了,房里头那个倒霉蛋的死法也是明明白白的。还有什么可查的?不用再拖了。’” 存中啜饮清茶,咂咂嘴:“底下的小官小吏、杂役捕头什么的,看来都须得好好整饬一番了。拎不清的、玩不转的、贪不足的最好统统都料理了。” 这话说得,燕南天这不入官场的江湖人都为之侧目。 “东家弟弟跟随捕头的脚步,也看过了两处场面,此时停留在东家与大哥的身边,垂眼看着地上那块白布,忽然俯身伸手将白布一把扯开,直面死去的二哥。他轻声道:‘你就这么恨我?’” “东家兄长护住二弟的尸身,警惕地看向丰神俊朗的三弟:‘二弟都去了!’” “东家弟弟漠然道:‘我不会碰他留下的那些阿堵物。’” “他起身,不再去看地上的冰冷的二哥与喜形于色的大哥,对捕头道:‘受害之人可都查实身份了?’略一沉吟,又道,‘倘若查明……本官会出一笔赔偿……聊表愧意。’” 这时,众人已然全都意识到这明晃晃的一点了——倘若死去的东家真是凶手,那么他动手的缘由很可能便出自他对卓尔非凡的亲弟弟的嫉妒与怨恨。 “眼见定论就这般下了,老鸨冲过来,仍旧试图维护东家的名誉:‘不可能的!东家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说不定,说不定真凶另有其人,那人杀害客人的时候,碰巧被东家撞见,就把东家也害了!捕头大人,您也常来我们这,您也是知道东家的名声的吧?’” “捕头怒斥道:‘事已至此,证据确凿,你还敢为犯人开脱!名声顶什么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样的教训多得是!’” “老鸨无助地看向格致,沈素等人也都等待格致发话。” “然后就听格致道:‘连环杀害书生的真凶,确实就是东家。’” “他将东家身上表露的疑点、被害书生的特征与共同点、今日楼上的案发现场被害者所能验证的讯息等一一列举出来,将连环案的真相在众人面前娓娓道出。” “此人明面上是个远近闻名面冷心热的老好人,但他因着对三弟的嫉恨,深深厌恶敌视着长相气度不凡的风流书生。在他第一次没压抑下冲动,杀了借宿的风流书生后,他内心的恶意从此张牙舞爪起来。他变得主动,买下一间青楼,借此挑选他看不顺眼的、颇受欢迎的清俊书生,然后下药迷倒、用绳子勒死、火烧,最后用船只运到下游丢进河流。他或许是想让那些书生也尝尝,如他往日里经受的如窒息般的痛苦折磨,当他面对三弟的时候,仿佛身处水淹火灼的境地。” 果然…… 听书到此处的学子们也纷纷为此叹惋。 为这荒谬的杀人真凶那卑劣品性与犯下的罪恶。 “话锋一转,格致又说此次死的两人却并非是青楼东家杀的,而后指出楼上的年轻小生此次死因与往常不同,这次的凶手另有其人。” “众人都纷纷猜测是青楼东家的哪位仇人。” 这下,故事外的众人也是讶然。 又是一处反转。 东家是上一个案件的真凶,却成了这一回案件的被害者。 那这一回的案件,真凶又是何人? 莫非也隐藏在当场的这些人里? “‘可是……’龟公此时迟疑着开口道,‘那年轻后生,似乎是隔壁那条街一家老铺子的,刚接手家里的事,往日里从不来我们这边,与东家并无交集,两人也没有相同的仇人啊。’” “东家弟弟似乎记起什么,问道:‘隔壁那条街不是近来在闹事么?’” “捕头讨好回复道:‘回大人的话,都是些小打小闹。’” “东家兄长撇嘴,讥讽的声音不大不小:‘你个小年轻,能懂个什么?’”!
第60章 说书6·洛阳图6·真相 斗篷生忽然停下说书,笑意盈盈看着在场听书的学子们:“虽然证据不全面,但是如果说,真凶已经在这段故事中出现过,各位想必可以试着猜测、推论一番了。” “小年轻——”次公看着温吞和气,却是个慧眼明断、洞察秋豪之人,轻易便察觉这句话可能暗藏玄机,“东家兄长这句指的是谁?捕头,还是三弟?” 子瞻问道:“指的是哪个人,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子由就试着给兄长分析:“斗篷生放出来的讯息并不多,有的还是摆在明面上用来误导人的。这段对话却似乎暗有所指。倘若东家兄长这句话是对捕头说的,那么有种可能是,东家兄长知道隔壁那条街闹事的内幕,并非是小打小闹,东家兄长因此嘲讽捕头不懂,此处可以得知捕头对隔壁街的闹事内情并不了解,可能不曾上心、不曾插手;而倘若东家兄长这句话是对官身的三弟说的,那么……” “那么如何?”子瞻着实是不比弟弟那般通透人心。 有时候爹也怀疑将来他们兄弟俩进入官场后,子瞻是否会为此闹出些祸事,只得寄希望于子由到时候尽量捞哥哥一把了。 “那么东家兄长就是在当面讥讽弟弟虽然高高在上,成了官老爷,却轻易受人蒙蔽,底下人都敢欺上罔下、欺三瞒四,其实全然不拿他当回事。”伯安一想到有如此恶吏恶役辖制资浅力薄的小官,便气得猛地重重拍桌,桌上盛放零嘴的小碟子都震得偏移几l分。 平仲亦是恼恨:“无论是哪种可能,隔壁街的闹事必然有问题,而东家兄长必然知晓些内情。若果真是后者,那么只怕那捕头嘴上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则背着三弟这位官大人,也沾手过隔壁街的事。” 都一句一句摊开来讲解分析到这地步上,就连平素动肌肉远过动脑瓜的江湖人士燕南天都意识到:“这个捕头不简单?” 另外有几l位学子也同燕南天一般,终于勉勉强强跟上推理的进度。 可总还是有一位书呆子脑子怎么也转不过来:“啊、啊?不简单?前面那个案子没闹开,所以官府没派人上门来查。当前这个案子明晃晃死了两人,捕头只好上门来干活,这有哪里不对吗?那捕头还穿着不体面,就是个油嘴滑舌、推诿塞责、偷奸耍滑之辈罢了。还有哪里不简单么?” 另一位学子提醒道:“老鸨的言语里透露过捕头常来这座青楼,也是老客了。捕头是在场所有人里,目前唯一一个最有可能同时与楼上楼下两位死者相关联的人,嫌疑最大。” “啊!”书呆子恍然大悟,“是了、是了!” 陆炤从碟子里挑拣出一块米糕甜甜嘴,边旁听他们的推断,边吃吃喝喝,放下另一只手拿着的茶水,又提议道:“虽说格致已然指出连环书生案的真凶是东家,但他如何推理出当下这场案件的凶手并非东家的呢?诸位也可以循着此前展现的故事内容推测试试。” 书呆子重复一遍:“如何推理出当下这场案件的凶手并非东家?” 次公舒展的眉眼看上去尤其和善、无害,然而他却算得上是个不好糊弄、不可随意打发的“精明”人,这次也是率先发现疑点与突破口:“单就血书来说,所谓的‘悔悟’就很有问题。” 平仲也迅速意识到这点:“方才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倘若东家刚刚才杀害一个人,是什么使得他突然之间‘大彻大悟’,‘悔之晚矣’,甚至从杀害多人也毫无愧意的冷硬邪魔,转瞬间化作以死谢罪的凛然之辈?” 伯安虽然也觉得平仲所言甚是有理,但仍然不免多问一句:“凡事总有万一,万一东家真就杀人后刹那悟道了呢?” 陆炤听到某预备圣人提到“悟道”一词,心思不可避免地游离了会儿L。 不是什么垃圾都配得“悟道”的吧…… 次公笑眯眯再次提示:“血书本身不也推翻了‘悔悟’的假象么?” “血书本身……” 存中突然提问道:“陆先生,格致是否也通晓仵作之事?” 陆炤颔首。 平仲看着正在苦思冥想的其他学子,再看看已然胸有成竹的次公,挑眉:“宋大人的《洗冤集录》?” 次公含笑,念出原文:“其人已死,气血不行。” 子瞻灵机一动,激动出声:“我知道了!血书本是因为‘悔悟’而作,可是那些血都来自被害的年轻后生。‘其人已死,气血不行。’那么倘若那时候年轻后生已死,现场就不会满身满床满地那么多血!” 子由接着哥哥所说:“这么看来,那大量的血液表明,当时年轻后生实际上还活着。那么杀害后生写作血书的人,必然不可能如血书所言,是出于‘悔悟’,也必然,不可能为此‘自杀谢罪’。” 燕南天也恍然大悟:“既然东家并非自杀,那么如此推论下来,当时在场的必然还有第三人,即是杀害东家与后生的真凶!” 噢~ 其余学子们也都理解了,于是纷纷看向此时并未戴帽的斗篷生,察言观色他对此番推论作何想法。 斗篷生只觉得,大佬不愧是大佬,这点推理都只是小菜一碟,轻轻松松就搞清楚要点了。 陆炤放下茶盏,咽下最后一口京城合芳斋的糕饼,拍去双手上沾染的点心碎末,把这段探案小故事的大结局收尾了:“不错,就如诸位所推断的那般,格致也对这些疑点破绽进行了调查。” “既然有了方向,他首先便吩咐龟公,去隔壁街将那些闹过事的店家铺子的人喊来,其中便有后生的家人,得知死讯后昏迷到此时方才悠悠醒转,随之赶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闹过事的人们一来,有的对捕头咬牙切齿很是痛恨的样子,有的眼神闪烁唯唯诺诺不敢应答。” “自以为当着好官的东家弟弟这时才得知,捕头私下里会行敲诈勒索之事。” “事情败露,捕头是再无可能逃避责难惩罚了。” “众人终究得知了这起案子的起因与经过。” “衙门这个捕头喜好奢侈,平日里花销用度大手大脚,时常容易遭遇缺钱的窘境。于是他私下里会敲诈勒索一些没什么大靠山的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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