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公缩在角落不发一声,只在听到死者都是男人时,紧紧环抱住自己。” “姑娘们也是花容失色地依偎在恩客怀中,其中沈素唯一认得的那位素手引箜篌的李姑娘苍白着脸,却亭亭玉立、站得稳稳当当。” “一位恩客哑着嗓子大喊着‘晦气、晦气’慌乱逃离这座青楼,他走后,其余恩客也都陆陆续续离开此地。反正这间青楼晦气了,这条花街上不还有别家去处么?” 伯安讥讽:“无论如何,总也要选个去处是吧?”怎么就非得用上那二两肉,却不去用脖子上那老大一颗东西呢? “青楼这日的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只好匆匆收拾了一下局面。” “沈素也下了楼,回身边撞见坐着轮椅、皱着眉头盯着他看的格致,心头霎时一跳。” “格致的声音如深秋平静无波的寒潭,对他道:‘谈谈。’” “沈素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张开的口,再摆摆手,示意自己无法说话。” “‘跟来。’” “沈素跟上那人,用找到的纸笔进行交流。” “格致问了他家庭情况、来此原因、有无结仇等讯息,又让他最近跟着自己,便于观察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导致他被凶手盯上。” “沈素内心忐忑不安,便点头答应了。” “他心想,或许这人面冷心善,是打算照看他,防止他再落单被凶人害了。” 燕南天叹道:“无论那格致是否真是面冷心善的好人,但沈公子也着实总把人往好里头想了。” “于是接下来两人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在相处中,沈素逐渐对格致加深了解,知晓他挑食的偏好、略有些挑剔的性格、晚上时常看不清路、还见不得血,却仍然觉得此人迷雾重重,不知过往,分明是个不良于行之人,却性格孤僻到独来独往。” “这些时日里,沈素跟在格致身边,与他一同继续调查问询,得知了另外一些消息。” “不讨人喜欢的格致不一定会被人理会,可面容清俊、友善风雅的沈素却总是受到青睐。” “老鸨挥舞团扇,驱散围成一团的姑娘们:‘闲着也是闲着,去学个箜篌啊琴瑟啊什么的不成么?学个诗词歌舞也成!去去去。’” “对上纯然的沈公子,老鸨瞬时就软和下来了:‘瞧她们、真是辜负了东家的善心……东家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我们家姑娘们平素都不怎么出门,真没有什么要命的仇家。沈公子又要问什么?您说!相好的……这我得去问问……’” 怎么总在问询青楼这些人?镇上别处的人不问问么? 远近闻名的老好人开青楼,对姑娘怎么个好法? 除了要命的仇家,会不会是哪位恩客盯着哪位姑娘,非得把姑娘瞧中的其他恩客都害了? 总不会是胆小如鼠的龟公干的吧? 格致查到什么地步了?还没有凶手的头绪么? “青楼关闭了一些时日。然而这段时日案子再没有发生过,众人难免抱怨起来。” “格致的情绪似乎变得不太好,这天,他在后院摘了一片叶子吹奏小曲,曲调悠扬婉约,听得沈素如痴如醉。” “而后,青楼再度开业,一切似乎都一如往常。” “但沈素知道,凶手没有被抓住,事情绝不会就此结束。” 什么?这就又照常开业了? 官府不管这事的么?死了那么些人,万一还有案子发生怎么办? 伯安沉吟,道:“如果底下不醒事的小官,可能觉着这种无头案查起来也没头绪,便偷懒不肯主动揽事吧。” 子瞻:“所以到底凶手在哪?”!
第59章 说书6·洛阳图5·意外 “‘不好啦!不好啦!’青楼的龟公冲进客栈,声音急迫地大喊,‘出大事啦!’” “沈素心头一紧,莫不是又发生案件,又有人不幸身亡了吧?” “格致推门而出,眉头紧皱,冷硬严肃的面庞更显得不易亲近。他操控着轮椅边往外走,边道:‘走,路上说!’” “沈素也连忙跟上去。” “路上,三人的行进速度飞快。龟公来回的奔忙使得他此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明早上发现的场景。” “今天早上起来最早的就是身为龟公的他。他照常开门走出自己的小柴间打算去劈点柴火烧水,结果一下子就看见后院这边方向的地上仰面躺着一个人,上前查看,人早已凉透,而那张脸——分明就是他们青楼的东家啊!” “什么?东家死了?他怎么会死?”从边上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 循声望去,别的号舍的房门都开了道口,这声音正是从其中一间号舍传出来的。 被发现偷听的事,几间号舍都默默把房门敞开了,里头或一个、或两个的,都穿着监生的服饰。 学子们脸上或是羞赧、或是惭愧、或是别的不自然神色,朝说书先生这方向行了一礼。 陆炤愣了会儿,也呆呆学着回一礼,然后问:“要不要出来一道听?” 于是留守此处号舍本打算歇息一下午的学子们陆续踏出房门,加入吸引住他们的说书小活动。 “虽然东家死了有些突然,但寇兄的反应是不是太过……莫非寇兄对真凶已然有所推测?”从各自屋里搬来椅凳落座后,寇平仲被邻座的兄台好奇问询。 寇平仲摩挲着手上带出来的本朝律法:“让黄兄见笑,在下只是、只是有个猜想。目前透露出的讯息还不够推测出真相,什么证据都不曾放出来,在下又哪里敢指认谁人是真凶。” 黄次公温和展颜:“那边往下听听,这突入其来的转折,究竟会使得事态如何发展吧。” “听到青楼的东家死了,格致的面色突然变幻莫测起来,时而疑惑不解,时而略显烦愁。沈素不清楚格致在想什么。” “客栈距离青楼不远,他们很快便抵达案发地点。” “青楼东家现在还仰面朝天地躺在后院方向的地面上,只用一块白布盖住全身。” “姑娘们都不见身影,想来怕是看不得这悚人场面的。” “老鸨脸色煞白,靠在门边显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厥过去,见到来人,颤抖着用团扇往地上轻轻一指,又立即缩回来,闭着眼睛念佛,再不说其他。” “格致过去掀开白布仔细查看尸身,沈素却没敢跟过去看。” “不多时,格致放下白布盖好东家,在东家身侧仰面躺下,仿照东家的姿势摆出动作来。” “周围人都傻眼了,不明白这人是想干嘛。” 这是在做什么? 听众们脸上几乎写满了迷惑不解。 伯安尝试着理解推断, 并做出合理猜测:“他是想亲身体验一下东家的感受么?躺在那里, 仰面向上,也许还能看到什么特定的画面?” 但斗篷生并未对此做出更为详细的解释。 “这时,从青楼外头闯入一人,穿过楼中,跨进后里,往躺在地上的格致身上猛地一扑,就是一阵大嗓门的哭天抢地:‘哎哟我的二弟啊!你怎么这么命苦,早早走了呢?丢下我这当哥哥的,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呐——嘎、不是,你谁?我二弟呢?’这人嚎了两嗓子才发现哭错对象了。” 子由轻声叹道:“对兄弟如此不上心,竟然上来连是什么人都没看清楚,便演开了么?” 子瞻亲手为弟弟斟茶倒水:“哥哥我肯定不会这样。我们兄弟之间感情多深啊!” 子由想到自己兄弟俩分离期间往来的书信诗词,刹那释然。 他们苏家的兄弟情深,是真心实意、真情实感的,不是什么假情假意的阋墙兄弟可以相提并论的。 “格致从地上艰难爬起来,被沈素搀扶坐回轮椅上的时候,那所谓的哥哥已经转道去扑旁边盖着白布的东家,还要接着干嚎。” “沈素推着轮椅往边上老鸨与龟公所在的方向挪,就见老鸨睁眼瞧过一下,又闭眼幽幽叹道:‘东家那不成器的长兄来了。平日里除了来找东家要钱花用,又或者骗骗新来的姑娘家倒贴钱给他,他哪里还有正经上门来看望东家的时候。这回听东家去了,他来此不定是为的什么缘由呢。’” “听东家这位长兄的过往事迹,沈素就定睛去瞧,果然看见东家长兄仰头干嚎时,露出的一张清俊的脸,依稀可见与东家有些微的相似感,但与东家普通而略显刻薄的面容相比,着实有些天差地别之感。” 燕南天不由发出感慨:“弟弟虽然长相不出众,但却是远近闻名面冷心善的大好人;而哥哥面容出挑,心性却是不佳。如此可真是……” “人不可貌相。”存中接话。 好几位学子也是颔首赞同。 “看过青楼东家,龟公竟然转而领人上楼,道楼上的房间里,还有一起案件。” 什么?又一起案件?两起案件同时发生的么?有什么关联么? 众人都竖起耳朵等待后续。 “沈素略一犹豫,也跟在他们身后,且还与龟公一起,帮着将格致的轮椅抬上楼。” “楼上的房间大门敞开,一眼望去,除了能看到对面大敞的窗口外,就是后院的方向,视野中似乎没什么异常。” “直到龟公在门口停下,请格致入内去看。” “格致进入房间,到床边时,看到床上的场面,回身时,目光落在门口方向,死死盯住不动。” “沈素好奇他在看什么,就随之踏入房中,往门口方向回看——” “墙上密密麻麻的血字,歪斜扭曲。” “惊得沈素连连倒退,直到格致从他身侧路过,上前去细看墙面上写的什么,还将之一字一句读出。” “字词句式都很是混乱无序,总体概括下来,就是说自己杀人无数,最后醒悟,却为时已晚,于是自杀以谢罪。” “那方才格致从床上看到的就是——” “沈素猛地转身,就见床上一具苍白的颀长人影,双眼紧闭,脖颈处勒紧的绳子与那日格致从自己身上取下的绳子一般无二,此外,那人身上、床上都晕开了大量血水,乃至床边的地上都滴滴答答地流淌过血液。” “沈素平生只是一届天然单纯的乐痴书生,哪里见过这般冲击的画面,转身就扑向距离最近的窗户,从窗口往外探头大喘气,努力平复受惊的心。” “然而,他略一低头,就看到了正下方那盖着白布的东家,以及扑在东家身上干嚎的东家兄长。” “东家……他真的就是那个连着杀了好些书生的凶手吗?他真的最终在杀人后悔悟自杀了?” “沈素觉得这个案件的反转与谜底的揭开来得如此突然,可似乎一切也都说得上来。” 这一连串触目惊心的“见闻”,使得听书的众人心脏忽高忽低、忽上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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