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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胖子到底，抬头一望，密道足有层楼高，心里更是一寒。 他转身发现密道中燃着火把，将前面一人高开口的狭窄通道照得通明，心中不由地骂了声，尽量缩紧浑身的肌肉，朝那条通道挤进去。 他走了不多时，路便渐渐宽了，想来这间专供人躲藏的客栈，也有即时逃生口，里头应该有些门道，以防追兵误入时，一条路走到底。 他正想着，果然前头出现了岔路口，细细分辨地上的脚印，往最左的通路走去。胖子追得很急，有些惊诧竟然没见到张起灵的身影。他虽然身胖体重，但动作矫健，随着张起灵后头下来，也不过一晃的功夫，那人的脚速究竟得有多快。 胖子再走一时，发现墙上有一些镶嵌进内的竹管子，不知是否传音的用途，也许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在房里听见吴邪开枪的声音，那吴邪进入密道，应该比预期的要深得多。 胖子又走了一段，中间选择了几次岔路口，意外铺满干草的地面不论哪条路都有脚印，着实难以分辨，如果不是看到张起灵留下的标识，恐怕他此刻已经迷路了。能在这样迷宫中的通道里找出吴邪的方向，果然家有一哥如有一宝。 胖子胡乱想着，隐约闻到一丝浓厚的血腥味，他立刻明白，加快脚程往前跑，终于看见通路尽头露出一间石室，地上倒了六个人，血迹斑驳，竟然没一个活着的。 吴邪坐在一旁，张起灵正捏着他的手。 整只手鲜血淋漓，看得胖子呼吸一窒。 “小吴，你怎样了！” 他上前蹲在另一侧查看伤口，却让吴邪挡了挡。 “不碍事。”吴邪冷静地说：“都不是我的血。” 胖子一愣，再细瞧，只见吴邪手上的伤只是虎口震裂，显然开枪时过于急迫，没来得及调整，而手臂上虽然挂了一管子鲜血，却没有看到伤口。 吴邪道：“我后来拿刀砍了几个。” 他说得虽然语调急促，显然还没缓过劲来。张起灵看着他一脸深沉，不由蹙起眉，对二人道：“我们先上去。” 他让胖子扶着吴邪，自己先一路回去，显然是要处理上头的几个。 胖子跟吴邪慢慢走在后头，说：“你小子可真狠，一下子就挂了几个人。” 吴邪却摇头：“我只是希望近身伤几个人，他们有枪，怕混乱中打伤自己人，就不敢乱开了。后来小哥赶到，一出手就杀了四个，再夺了我的刀，解决了剩下的人。” 胖子一惊：“他的速度有那么快？！” 吴邪点头，一手在脖子上作势摸了下，对胖子说：“像这样。” 胖子便明白，这是徒手扭脖子了。 他想一想那场景，便觉得脖子生疼，嘴里说：“小哥多担心你，见到有人想对你动手，那还不直接下狠招呢，当初我不就是被这样撂倒的。” 吴邪说：“你不一样，如果扭了脖子，麒麟竭都救不回来了。” 胖子想了想，的确如此，又笑道：“可见老天开眼，暂时不收了胖爷这条命，恐怕将来还有什么好事等着呢。” 吴邪说：“你又稀罕什么好事。” 胖子说：“人生不外乎得一红颜知己，娶为娇妻，再寻一处依山伴水的好地方，跟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吴邪说：“老天既然待你不薄，想来也是有安排的。” 他们一路走，一路闲聊，既为吴邪压惊，也是缓一缓气。等两人慢慢爬上梯子，重新回到那间房里，就看见张起灵正拿着一串铃铛，对着一个人慢慢摇晃。 吴邪一怔，下意识道：“小哥，你居然带着青铜铃铛？” 张起灵回头，示意他不要开声，吴邪才惊觉失误。 只见张起灵快速地组合了两三个铃铛，晃在那人耳处，一套下来，终于结束了。 胖子问：“小哥这是在干吗？” 吴邪说：“他在清洗这些人的记忆，让他们确信我们死了。”他心中已经了然，张起灵不杀这些人，也是走了过去的老路子，篡改他们的记忆，这几乎是张家人惯用的手法了。他起初没想到，是因为张家族长进青铜门前，必须将所有族长之物放下，青铜母铃不在张起灵身上，自然就不会想到他拥有青铜铃铛了。 胖子在一旁惊讶道：“小哥还有这本事？” 吴邪点头：“只要听了那铃铛的声音，轻则进入幻觉，重则记忆全失。” 胖子说：“那为什么我们没事？” 吴邪道：“因为我们吃过麒麟竭，青铜铃铛对吃了麒麟竭的人无效。” 他又想了想：“不过你我刚吃不久，恐怕也是会有点影响的，现在没事，全是因为小哥对铃铛的使用已经达到了一个境界，能自由选定目标。” 这是如何做到的，吴邪也不清楚。 胖子又问了一些事，心里充满好奇，直到张起灵收起铃铛，起身对他们说：“好了，我们收拾一下，立刻离开这里。” 三人将包袱细软都拿上，张起灵重新把拆下的通道门放回去，又将被褥铺好，带他们离开。 吴邪问：“小哥，密道里的尸体怎么办？” 张起灵说：“会有人清理。” “那些人会忘记我们？” “他们会有一段记忆，把我们三人杀死，沉尸江中。” 胖子浑身一抖，道：“小哥，你这太狠了，听着不吉利啊。” 张起灵没有说话。 他们刚走出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外间，掌柜提着一盏灯笼，显然等了许久。 “张爷，事情都办妥了。”张海客恭恭敬敬地道。 张起灵点一点头，丢出一个银锭子给他，转身扶吴邪上车。吴邪盯着张海客看了一会，终是进了马车。胖子最后坐上车前驾，抖两把缰绳，马车缓缓驶开。 出了镇子，张起灵探出身，对胖子指着道路。三人从官道走过一段，正在一个路口停下，早有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等着，见到他们，脱了头罩，朝张起灵恭恭敬敬喊了声：“张爷。” 随后跳上马车，坐在胖子先前的地方，替他赶驾。胖子便进了车内，看见张起灵正给吴邪包扎伤口，不过是虎口一点震裂，他包得小心仔细又专注，吴邪却似心事重重，偏开了目光不看。 今夜的事和他们过去经历的比起来，不过一阵小风波，中间多了插曲而已，但此时车里恰似山雨欲来风满楼，气氛压抑而诡异，胖子实在不懂，这两人怎么能别扭至此。 他不知前情，一时又不懂该说什么劝慰的话，倒是习惯地打哈哈道：“今天真开了眼界，小哥，你原先就想着这招釜底抽薪吧？” 张起灵道：“往后，不会再有人追我们。” 沉尸江中，一了百了，人还能对自己的记性起疑惑吗？这既能阻了追兵的道，也让他们彻底在世上消失了，不得不说是一招好棋。 胖子心下叹服，道：“你一路上布置了这么多事，我却毫无所查，真是传出去都要失颜面。” 张起灵放下包扎好的那只手，没有回他。 胖子只得又道：“小吴，你今日也神勇无敌，以一敌六，实在长进了啊。” 这话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吴邪却道：“我进密道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那间石室看着倒像墓中的耳室。” 张起灵说：“那里本来就是一处坟墓，经过了改修，成了几条密道。只有一条路打通，出口在镇外的树林子里。” 他停了停，说：“吴邪，你走得太过了。” 吴邪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胖子适时道：“小吴应该是想替我们探个先路，小哥，这不没什么大碍吗，你也别生他的气。” 张起灵却看着胖子：“六个人，身带枪械，在狭窄的地下密道围堵你，可有几成胜算？” 胖子语塞，不敢再说话。 吴邪看向张起灵：“事出突然，我这也算逢凶化吉，运道齐天了，你又何必……” 马车适时停下，吴邪没能再说下去，外头人一撩帘，说：“张爷，到了。” 三人便下了马车，只见一座深夜里一座宅院，似乎是个农庄。 张起灵带下吴邪后松开手，当下朝里走去。吴邪也作没事人般跟着他，倒是一旁的胖子再度打了个小突。 三人走一段，便有几个人站在庄口，对他们致礼，一位中年长者上前道：“张爷，都安排好了，您几位可以歇两天，等兄弟们清了道，再行上路。” 张起灵点头，对二人说：“我们在这里歇几日，等回南乡的准备妥当了再上路，刘叔管着庄子，有事可以直接寻他。” 那中年人指了指手，几个婢女上前领路，胖子便同张吴二人分开，自行歇息去了。 吴邪默默跟着张起灵进了主房，早有婢女们放下洗漱热水，躬身退了出去。 门关上，他看了眼径自脱去外衣的张起灵，上前缴了缴布巾，擦起脸来。等他做好了，将热水往一旁搁置的木桶里倒，随手拿起热壶，再添一盆，将另一条巾子拧干，嘴里说：“小哥，先洗把脸吧。” 他将热巾递给张起灵，那人坐在椅上，随意擦了擦，却是闷声不吭。 吴邪立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两人这样僵持了许久，张起灵开口淡淡道：“如果今天我没有及时赶到，你会怎样做？” 吴邪说：“挣一条命。” “你有多少把握？”张起灵看向他，目光如炬，不容回避。 吴邪沉默地直视他，道：“小哥，这次是我错了。” 张起灵摇头，终是走出门去。 吴邪一人在屋里呆了许久，想起在密道中的险境，他的确在寻找通道的尽头，仗着身上有武器越进越深。但事发突然，他也不曾想过密道中有六人，好在天赐运道，得以纠缠许久，终于撑到张起灵来。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走下去，有时候，能力并不是做一件事的全部，他很清楚，如果再像过去那般畏缩不前，他永远不会走到今天。 吴邪径自褪了衣裳，用布巾细细抹了身子，换上衣服便躺下了。 他闭上眼，却毫无睡意，心中仍是有些愧疚。 他并非草木，孰能无情，张起灵护他的心意，怕失去他的惧意，对他过往所经历的事无法释怀的悔意，他都清楚。但他是吴邪，曾经历经生死，靠着己力一步步走来。他想，他或许多少仍受了影响，在张起灵身边变得犹豫不决，左顾右盼了。如果按他以往的性子，必不会到今时才行动，如果是曾经的张起灵，一定不会让他先下密道，那人从来都很自信，没有人能伤到站在他身边的吴邪。他们都因为重逢而变得不像彼此，才诸多顾忌，横生枝节。 吴邪心下感叹，或许应该好好和张起灵一谈了。 门扉轻轻打开，张起灵错影而入，一阵皂香夹带水汽扑面而来，似乎方才只是沐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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