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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二白点头：“所以你刻意露出玉佛珠，先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吴邪点头：“正因他们不曾料到二叔您会当机立断，将族长之位传于我，所以我这‘私仇大过天’的态度，他们才不怀疑吴家会作我后盾。” “不然，你也表明了吴家保守中立的态度，算是不偏不倚。”吴二白补充。 吴邪点头：“张家变天，其中干系甚大，我既然回了吴家，以我对张家的了解，的确不会轻举妄动。正是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原本想着利用三叔的消息不灵，这次既然和我对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词便不攻自破了。” 吴二白淡淡道：“没人比你清楚张家内乱的分派局势，他们糊弄不到你，也威胁不了你。” 吴邪点头。 “所以这局，由此时起让吴家主控了。”吴二白近日紧皱的眉间似有松动。 吴邪小心措辞道：“我不能说长老派就没有一点优势，合作的余地还得留，但是他们寄望于吴家，也未必不对霍解两家施压，族长派的拥簇中最有能为的便是大佛爷，他现在坐困愁城，难以施展，如果霍解两家有一家临阵倒戈，那长老派也不用对我吴家处处使劲了。我们的时间并不宽余。” 吴二白摇头：“不然。霍解两家陷得太深，霍家的现当家霍仙姑对张家族长向来十分忠心，背靠大树好乘凉，此时必然想方设法替张启山解围，解家当家你熟悉，解雨臣的压力必然很大，但要他作下反水倒戈的决定，以他的性格还欠点火候，再说了，他这样年轻，霍仙姑也不会任他独做决定，还是从我吴家下手更快……小邪，近期你要十分注意安全，莫让有心人得逞了去。你既然露出睚眦必报的性子，难保认你念旧的不会猜测你有替张家族长报仇的心思。” 吴邪心中陡然一震，面上却若无其事道：“无妨，虚虚实实，才能令对方心有顾忌。不偏不倚，才能有日后回转的余地。” 吴二白静静看他，点头道：“你下去休息吧。” 吴邪方告退，直至离开了院子，转回自己的地方，才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个嘲讽的笑。以为他会像当年那样顺坡就驴？越是敏感的话头，傻傻接了才令人起疑，一阵风似地掠过去了，反倒显得清白正派。 他也不觉得二叔不对，这么大家业放在他手上，难免有担忧和顾忌，二叔退位的决断足以令人佩服，但从张海杏一事看，二叔的确好奇他和张起灵的关系，是否当真如他所言情份不深。但这事不大紧要，他既然姓吴就不会对吴家坐视不理，何况二叔虽然退位，族中威望又岂是一串玉佛珠能代替的？他如今依然在二叔掌控中，稍有差池，放出去的权还怕收不回来吗？只要认准周旋张家保吴家，行事不偏不倚，就不用过分担忧。 吴邪心中盘算，忽然看见王盟和一位丫鬟在院中蹿动，手中拿着竹竿正打长草。 吴邪皱眉，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王盟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跑过来对吴邪道：“少爷快进屋，别在外头呆着，有长虫溜进来了。” 吴邪一听，颇为疑惑，他这院中每日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是留了些长草，哪里就有蛇出没，怕是王盟和丫鬟看走眼了。 他见王盟一口咬定，仍然执着地拿竹竿挑着，也摇摇头不愿搭理，转身进屋去歇息。 进屋松口气，早有丫鬟端上一盅茶，水温不够，喝起来不甚合口。吴邪想起云彩，那丫头从小照顾他，对他的喜好捉摸得一清二楚，不管大事小事都十分周到，已然超越了主仆的情分。如今回到吴家，想起云彩被人用铜铃控制，不知现下情况如何，吴邪心中不禁忧郁担心。风雨飘摇之际，谁都顾不上谁，他为自己不能尽更多心力而愧疚，却也因这世道变化太快而感慨。 曾经他头上那片天由张起灵撑着，为他挡风遮雨，不知处理过多少比现下棘手百倍的事情，轮到吴邪亲力亲为了，他对那人更敬了一分。能全局掌控、算无遗策，张起灵的能为令他叹为观止。曾经懵懂时期不明就里，又让那人疼宠娇惯着，近乎规矩般的敬重外倒没什么特别感受，如今却又有了不同。 吴邪一面感慨张起灵的手段，一面又觉得这些算计太过厌烦，他想起在山中，那真过的是与世隔绝的神仙日子，每日农耕作坊，其乐融融，相比现在机关算尽，步步为营，简直有如云泥。 他想起那段日子，又难免想起小张、梨果儿、菡嫂、萍嫂等人，甚至对凤凰与泰老怀念不已。想着想着，就寻出了小张送他的礼物——那只据说可保平安的口笛，对着窗口细细瞧着。他瞧了很久，将口笛放入嘴中吹了几声。 如果可保平安，是否能让张起灵平安呢？ 吴邪不知道，他带着祈福般的心情，一声又一声吹着口笛，声声思念，牵挂着心间的那个人。 又过数日，外间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吴邪连日里往返他三叔的铺头和吴家，却再未等来一星半点消息，他暗中布线，探得不大紧要的事外，张家依然风雨飘摇，内事却星点未露。 吴邪面色无异，心中却紧张了，按照他的推断，张隆半等长老派早已收到风声，他放的话简单明了，断不会拖及此不给回应。一来族长派的势力不可小觑，张启山一时被困，长老派控局的时间不多，二来既已知晓吴家由他掌事，稍作打探便知，此时吴家的各条生意在他井然有序的安排以及外间吴三省的铁腕手段下，断无从中破坏的可能。长老派拖得越久，越生变故。吴邪不免忧心那祸害十足的青铜铃铛，叫人防不胜防，难以抵御。他已在一封书信中秘密告知吴三省，要他三叔警惕此物。后来收到回函，见是三叔亲笔，也就稍作放心了。然而张家迟迟没有动静也让他心中略为浮躁。吴邪除了告诫自己务必要小心后谋、更为绵密地查看时局变化外也别无他法。他强压这些情绪，胸中不免积攒郁气，身体也跟着吃不消，却不愿此时落下把柄破绽，因而不肯寻医问药，只吃些清淡的食物，或以药膳调理。 这日他从吴二白处用饭归来，房内燃着的烛火透窗明，却是没有人影。吴邪心中警觉，握了握拳，尽量放缓了步子靠近窗棂，还未等他听得动静，漆黑的偏屋里便传来一些轻微响动，吴邪仔细一听，竟然是王盟的呼噜声，他终于放下心来，料想王盟累了，便打发了丫鬟们离院，自己先睡。自掌权以来他多了心眼，歇灯后院中不留女人，只王盟一个，这样便消了好多事。王盟素来规矩，虽然性格嬉闹，却对他忠心不二，回来后对张家的事也未漏口风。吴邪遭遇了太多变故，如今只这一个留在身边的人，想起旧日光景，便纵了他一些。掌事后马不停蹄，连日操劳，吴邪能凭着一股傲气和意志撑下去，却苦了王盟，是以吴邪见他偶有懒怠，也不愿苛责。 确定王盟无事，吴邪便放宽了心，推开门进了屋。 他还未走两步，却犹如遭了雷劈一般，生生定在原地。只见一个人五花大绑被丢在地上，双目充血，犹自愤恨地看着他，嘴上没有束缚，却不曾发过一点声响。更令他惊惧的是这个人的五官样貌竟然和自己如出一辙！ 吴邪好似做了梦，他定了定神，却鬼使神差要折返出去，只听那人黯哑着嗓子唤了声：“吴邪。” 吴邪乍一听，立刻转身，面露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声音……赫然是张海客！ 烛火劈啪作响，吴邪阴沉着脸坐在凳上，右手把玩玉佛珠，面前张海客面如死灰，瘫在地上，竟然不闹也不喊。 吴邪自然没那么蠢地替他松绑，他心下有数，却不甚明白其中关节一二。只好冷冷开口道：“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易了容暗中取代我，便能掌握吴家上下。我回吴家晚，家人对我了解不深，只要你们不露破绽，便可轻取。呵……好一步精妙的棋。” 吴邪终于明白为何张隆半等人迟迟没有动静，他想到此事若成，不由心中惊惧，感慨自己低看了张家人的手段。 张海客却是轻声自嘲：“再精妙又有何用，不是依然被你们的人看穿，将我五花大绑丢进来，任凭你处置？” 吴邪心中一震，面上却无显露，一副无谓张海客所言的态度。他心中明白张海客所说之人并非他派出的人手，但暗地里有人搅局，想来也该是张起灵那方所为？ 张海客却又道：“如果不是你将我们兄妹踢入死地，我又怎会铤而走险，应下这荒唐之事，将容貌毁去，从此戴着宿敌这张脸……咳咳……”他说到激动处，连连咳嗽，好似颓败无力。 吴邪淡淡看着他：“你太看得起自己。” 张海客微微一怔。 吴邪续道：“你妹妹对我纠缠不清，数次加害我，我可曾真对她做过什么？冬猎时你险些害死我，足够我杀你百次，我回张家后可曾对付过你？” 他冷漠地站起身，一脚踩在张海客的大腿上，引得他一阵抽搐，声音带着勃然冷怒：“是你兄妹不知好歹，处处要除掉我，如今我大好势头，不杀你们何以安宁。我在张家你们不放过我，我回了吴家你们也不放过我，你倒说说看，我还敢容你们兄妹在世上多活一日？” 他冷笑道：“怕是你们以为我好欺负，且不知兔子急了也咬人罢。” 他转身拿了一支薄刃，走到张海客身前蹲下，虚空划了划，面无表情说：“你既然讨厌这张脸，我看着也碍眼，不如由我划花了去，咱俩都宽心。” 张海客目露惊惧，喘气道：“吴邪！住手……”眼前人无波的眸子像极了张海客曾经见过的张起灵，没有温度，没有喜怒，却有浓厚的决断。张海客知道，吴邪来真的，他和过去大不相同了，心底陡然而生一股惧意，生死一线的危机感令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张海客怕得一口气说了下去：“你知道我与你也无深仇，我妹妹所为即便再过分，她也是我妹妹，兄妹血脉相连，我自然站在她那边。冬猎时我也只想替她出气，没曾想过伤你性命，为这事我让大佛爷破了相，险些被废了武功，自有怨言，族中立场我投桃报李，却不想落到今天的境地，除了为我兄妹自保，我也没有法子。” 吴邪的刀横在张海客脸颊前方，却是不为所动。 张海客喘着又道：“你信我，若有可能我绝对不愿伤你。我虽然仿技出众，却不知你在吴家的境况，只知道吴二白那只老狐狸不好对付，现在长老派对我兄妹已是随时可丢的弃子，他设这个局，只为榨取我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倘若我成功了，他随时能将我推出去换取吴家的合作，再把一切推到我兄妹头上；倘若我失败了，死在你手上，他们便将我妹妹的首级送来讨你欢心，一切过错依然由我承担。吴邪……我如今已是走投无路，我只愿和海杏一起活着。我求你……求你不计前嫌，帮我们一次，张海客必铭记于心，不忘你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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