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水走了十来米,是个直角拐角口,出口一转,没几米便到了一个带着台阶的高地,爬上岸后,我才察觉出这里的阴寒,夏天跟春天来其实没什么区别。黑瞎子在身后噫了声,手探进水里摸了摸,摸出个足足有成年人胸腔那么大的鱼头骨,我的记忆被白骨点燃了,赶紧让黑瞎子停下手别摸,水里肯定还有人头骨。 他不信我的,继续蹲在那里摸,果然又摸了个人头骨,不过因为长期泡在水里看不出原样。这里的水不知因为低温还是什么原因,竟然没有任何吃腐肉的微生物,湿尸也是利用断氧断微生物的原理,肌肉自然腐坏后,皮肤会变成一张湿皮,贴在骨头上。黑瞎子手里那一只就是这样的头骨,黏糊糊的液体还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他也不嫌弃,端着那个头骨仔细观摩起来,过了半会说这个人的脑袋应该是被鱼咬掉的。 我嗯了声,把裤脚挽起来揪了揪水,高地四周爬着藤蔓,现在是夏天,但这里气温低,很多枯藤只发了个小芽,我扯了几根生起一堆阴火,把裤子和衣服烤了烤。 黑瞎子坐到旁边,伸着腿也开始烤衣服,他指着角落里一堆背包杂物,“这里以前有人来过?” 我点点头,看着那只被翻得底朝天的双肩包,“我以前来过。” 黑瞎子噫了声,“你别告诉我刚才那是你的人头。” 我笑了笑,看着他,用一种仿佛听到冷笑话的语气说,“你凭什么觉得不是呢?” 第111章 111 黑瞎子愣了愣,噗嗤笑了声,“想骗我还差得远,给你做鼻腔手术时,你的头骨我摸得清清楚楚。” 我脑子里浮现出我打了麻醉昏迷时,黑瞎子像摸那块头骨一样摸我的头,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发凉。 等衣服干得差不多,我们继续往前走,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头,还是一间小石室,中央摆了一具材质像白玉的棺材,棺盖放在另一边,看得出棺材上雕刻的精细花纹,但不知因为什么,雕刻工程进行到一半便停止了。棺材显然被人移动过,原来的位置露出一个一米长宽的方口。 我蹲下照了照四壁可以踩脚的短台阶,咬着手电趴在地上慢慢往下挪,我知道这条通道很长,所以几乎没有减速,以一次三米的下降频率往下跳,仰头一看,黑瞎子的□□就在我头顶。 年纪小的男孩子喜欢玩这种跨人的乐子,我不禁有些憋屈,取了手电,提醒道,“你小心别尿裤子了。” 黑瞎子嘴里也含着手电,模模糊糊听到他嗯了声。跳了十来分钟,阶梯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小,已经能用正常步调行走了,黑瞎子挨着我,“被你这么一说,我刚才还真想尿。” 水声随着阶梯的变化也越来越大,走到头,一股强风直直打到脸上,给我感觉像三叔扇了我一耳光,连耳朵也被巨大的水声震得发疼。我掏了个矿灯戴到脑门上,照出面前这条宽阔的地下河,这里的温度高了很多,甚至有些热,就像在泡温泉,河道里不时喷出一两股带着热气的水柱。 黑瞎子往水边走去,摸了摸水温,“待会估计得小心点间歇性热流,按照这温度,中招立刻变成油焖大虾。” 我们用大号透明防水包装好背包,戴着护目镜摸索着下了水,水里暖暖的,刚才体内那股阴冷被这么一泡,消失得干干净净。我摸到水底的铁链,让黑瞎子跟着下潜,下面的水温比表层的低很多,但换气的时候,难免有些几乎是开水的水珠溅到脸上,立刻就会红一片。 潜泳几分钟,水流速度变快了,我摸索着半蹲在水里,拉住黑瞎子的衣服,他看着我,我才发现,他把墨镜摘了,护目镜里他的眼睛瞳仁竟然跟眼白一个颜色,看起来就像得了很严重的白内障。 我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打着手势让他放开锁链,待会直接顺着瀑布跳下去。黑瞎子点了点头,很快把头扭开。 我来不及多想,水流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在把我在往下面推,我望出水面狠狠呼吸一口,松开锁链,躬身死死抱着头,让身体跟着瀑布往下坠。 几乎是几秒钟,身体砸进水里,我被撞得狠狠咳嗽了一声,嘴里灌了口水,我连忙捂着嘴,忍着身上被水流和岩壁撞击的疼,扑腾着手臂往岸上游。无论怎样,我始终会恐惧几样东西,深海,悬崖,还有此时的瀑布。在这些自然力量面前,我感觉自己只是一只小小的、等着被人宰割的蚂蚁,没有任何反抗机会。 我终于游到岸边,翻身躺在乱石滩上喘着粗气,肚子里灌了点水,有些涨,但我也不能真吐出来,万一上午吃的饭一起涌出来了,我还亏本。歇了两分钟,我坐起身打量四周,突然意识到气氛很诡异,太安静了,但不是指没有声音,而是现在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喘气,我的心瞬间沉了,黑瞎子呢?! 我瞬间慌乱起来,把背包甩在石头堆上,用矿灯照遍这片半月牙的区域,没有人,我喊了十几声,回应我的只有回声。还有一个可能,我看向水潭,狠狠深吸了一口气,潜进水底四处摸索,我在瀑布附近游两圈,都没见到人,好歹得给我看到尸体吧,操! 但没有,哪儿都没有黑瞎子,甚至连他的背包都没有,我看到了以前来这里的人尸骨和装备,我蹲在水底开始翻瀑布底下的尸骨堆,怎么可能有,但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在水下待得太久,肺疼得快炸了,我仰头探出水面,正好在瀑布下,水流打到我的脸上,瞬间把我打醒了。我狠狠抽搐了下,游到离瀑布稍远的地方,我扭头朝岸边看去,我的背包旁边却多了一个背包,为什么多了一个?那个包的主人呢?黑瞎子去哪了? 我游上岸,腿酸软得压根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半跪着往背包堆那里爬,我分得清,黑瞎子那只背包还包着我买的防水袋。但是他人呢?难不成还有一个人一直在偷偷尾随我们?他杀了黑瞎子?把他的包又还给我,表示他正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看着我? 我几乎没法思考,身体彻底失去力气,重重地倒在地上,我咬着牙翻了个身,狠狠盯着头顶的钟乳石,那些尖顶就悬在我的头顶,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把我插死在这里。 不,我相信这一路上没有别人,十多天的路,没有谁拥有这种本事能躲开我和黑瞎子的警觉,即便是闷油瓶也做不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骂一句脏话,连咬肌都没有了力气,我整个像被这些钟乳石扎穿了,变成一张轻飘飘的纸片。不行,我需要冷静下来,我要思考。 我深呼吸几口气,尽力赶走那些慌张背后的恐惧,这里是青铜树,那么极有可能,这是我的幻觉,可能黑瞎子已经爬上岸了,正在我身旁坐着,我只是在幻觉里。我需要试一试这到底是不是幻觉,我掏出大白狗腿,撩起冲锋衣外套,往手臂上死死割了一刀,疼痛似乎都慢了半拍,血瞬间淌出来,顺着乱石滩的缝隙流进地下。我闭上眼,默默数了几秒,睁开,还是没有人。 不可能,这一定幻觉,是疼痛,我需要疼痛来刺激神经。 我举起大白狗腿,在刚才下刀的位置旁边狠狠加了一刀,这一刀很猛,我几乎用了能用的全力,刀刃仿佛刺到了白骨抖了抖。失血的后果这时才终于有了苗头,我觉得有些头晕,这是不是代表着幻觉快消失了,还需要一刀,再来一刀。 我不知道自己割了多少刀,但无论怎样做,我都无法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这实在太诡异了,不是幻觉,那么黑瞎子呢?他会不会死在了那些热浪里,像很久以前那具探险者的尸体一样,卡在了瀑布的石壁上。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没有力气,头晕,我甚至看不清脚下的石头,重重摔了一跤。脑袋砸到石头上,疼痛已经麻木了,只有手臂在反射性地颤抖。 不可以,这是最后一次了,不可以死。 他不能死啊,因为没有机会了,操他妈的,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没,但脸上确实有滚烫的水珠经过,也许是瀑布里的热水,我咳嗽几声,想试着再呼唤几声黑瞎子,但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我越想发出声音,越觉得恶心,我跪在地上开始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干呕。 我只听得见喧闹的水流,和我自己无助干呕的声音。 我心里只有一句话,不停刺激着神经。 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第112章 112 我醒过来时,眼前是一片黄色的光。我很疑惑,天门山里怎么会有这种情趣酒店里的氛围灯。我坐起身,背包就在身旁,手臂有些痛,但已经被包扎好了,不过伤得实在太深,厚厚的绷带上还是渗出一丝血迹。 面前正是巨大到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青铜树,那些暖黄色的亮光,竟然是石面猴在燃烧。它们安静站在青铜树杈间,像被下了命令,全身都被火苗裹着,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这里只有这一种声音,像一整片森林瞬间被大火覆盖。随着燃烧,石面猴身上开始掉尸油,尸油很快在地面汇聚成一小滩,慢慢朝着四周扩散。很快就会流到我的位置。 我往外走了几步,发现身体竟然没有一丝的疲倦,经过那样紧张又剧烈的活动,再厉害的人都要躺着休息几小时,我昏睡了多久了?我看了眼表,很奇怪,手表的时间是停滞的,我以为是进水了,掏出GPS定位器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也是停在了我出发的那一天。 并且,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热浪,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包括黑瞎子,他一定安全地待在某个地方。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压根没有跟我一起。这次出行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北京压根不会知道。但这是幻觉,我的意识像被控制了,黑瞎子会跟我进秦岭这个念头清晰地像被刻在脑子里。我皱皱眉,这种感觉,是天授。 我还在思考出现幻觉的原因,突然身后有人叫了我一声,我回头一看,有个人站在昏暗里,身高与我相仿,那张脸,也跟我一样,但我知道他不是我。 齐羽走到我身边,仰头看着面前这辉煌的火光,“没想到你会成功。” 我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却另起一个话题,“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的身份。” 两个问题的答案我都想知道,但我明白,选择哪个解答,或者保持沉默,只能由他决定。无法否认,如果他能解答,我可以坐在这里陪他看到石面猴烧成灰。 齐羽叹了口气,“我跟你一样,不过是一个棋子。其实很简单,你多想想就能想通,在别的方面那么精明,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蠢得一塌糊涂。” 我保持沉默,继续等他讲话。人身攻击而已,我很早以前就麻木了。 齐羽继续道,“你所知的比我多很多,我只重开了四次,终极便放弃我了,我不知道是哪些因素影响它做出这个决定,但是我确实被放弃了。棋子被放弃的结局只有死亡,你明白这个道理,张家、汪家都是这样的。”
125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