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家具不像现在的工厂成批产出,而是木匠手造,一套是完整的一套。 那把椅子消失了,或者说,是被破坏了,所以不得已做了把相近的替换上,然而时间给木头带来的年岁变化,却是不可复制的。 齐羽摔坏了一把椅子。 他很生气,所以才会将怒火发泄到一把无辜的椅子上。 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生气? 三人回到张日山办公室时,屋里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裙的女人,红唇烈焰,妖艳非常。初看惊艳,但细看会发现,那些浓妆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女孩子的伪装。 胖子捕捉到这点,心想小姑娘偷她妈的高跟鞋。 那女人转过身,朝吴邪一笑,“小三爷好胆量啊,还以为你吃霸王餐逃了呢。” 吴邪笑道,“尹小姐还是叫我哥哥吧,小三爷听着太生疏了。” 女人捏紧拳头,瞪了眼张日山,踩着高跟鞋出了屋子。 挺有礼貌,知道关门。 张日山此刻坐在那张桌案后,面前摆着一个座位牌,写着大堂经理。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很显然,造成他心情糟糕的原因是刚才那个黑裙小姑娘。 胖子噗嗤笑出来,“女儿闹脾气呢?” 张日山咳了咳,“家事,家事。” 吴邪将椅子的事问出来,张日山夸赞地看了他一眼,“你果然是有点本事的。” 吴邪说哪里哪里,本科学的是建筑,天天跟木头打交道。 张日山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他望向空气中某个不知名的点,开始叙述一段往事。 1990年,齐羽突然到访,带来一个故人的讯息。 张日山对那位故人有所亏欠,心中一直念着,本以为故人早已离世,没想到还活着。拜访故人后,他答应故人帮忙照应齐羽,便在新月饭店腾出一间暗房,让齐羽在北京有处安全的落脚地。齐羽回北京,大多在这暂居。他知道这个孩子在做一些大事,但他实在无力干涉,佛爷欠安,九门的烂摊子够他操心了,因了故人那点愧疚,他也不多干涉齐羽,但总归留了点心眼。 慢慢的,他查到另一件事,有很多长着齐羽的脸的人一直在活动。 他深觉惊悚的同时,开始怀疑自己见到的齐羽真的是齐羽吗? 但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霍老太对这事闭口不谈,老吴装疯卖傻,陈皮摆出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糊弄。所有活着的当家人仿佛达成一致,在这件事上纷纷闭嘴。 他深感无可奈何。 1978年吴家老宅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事,他并不清楚。那时佛爷还活着,他还没有资格参加那场会议,但是他在进屋的那群人里,见到了齐羽。 他分析了很多线索,最后相信,那间屋子里商量出的事,其中有一件便是伪造很多齐羽。 直到2003年,齐羽突然离开后再也没现身,张日山派人去各地打探过,都没消息。 齐羽仿佛从人间消失了。 有天夜里,张日山想起故人,便去那间暗室看了看,屋里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唯一的异样是,地上有一把破椅,支离破碎的木头块,和一地的木屑。 是被人用了死劲生生掰断的。 张日山心想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找不到人,无从问起,只能这样算了。但又担忧齐羽被有心人抓去,于是张日山动用关系将各地有关齐羽的记录全数抹去,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在抹除消息的同时,他注意到了中南大学档案室的封条和锁链,他认得齐羽的字迹,知道这里面肯定留着东西给一个未来到访的人。他便派了位暗线入职学校当宿管,每晚查看档案室是否有来人痕迹。 直到十多天前,那线人汇报吴家小三爷跟黑瞎子进了那间档案室。 他将留下的作为保险的档案袋交由线人,并动关系搬档案室,让吴邪拿到这封档案袋。 他在北京等着吴邪。 “我在别的地方一直看着你,看到你那张脸跟齐羽越来越像,我便知道,我能寻求帮助的人,只有你了。” 第46章 46 46 张日山还沉浸在某种悲凉的氛围里。可能年纪大的老人家都是这样吧,活着的时候见了太多事,到了一定年纪,储存达到上限,便会疲于经历,靠回忆养脑子。爷爷后来也是如此,自己青春期跟在他身边那会,他常整日窝在宅子书房,奶奶骂他,他才慢吞吞来院子里晒会太阳。可能那本笔记,就是在那十几年里写成的。书写的过程意味着重复,为了精准把握描述性语句,需要用比经历事件时更多的精力去回忆细节,尤其是某些噩梦般的记忆,这无疑是反复折磨神经。闷油瓶有失忆症说不定也是好事。 “那个故人,是齐八爷。” 张日山被这个名字叫回现实,心中混杂诸多感慨,经过时间切割,也只变成一句淡淡的嗯。 吴邪问,“八爷仙逝了吗?” “是我亲手点火烧的。” 吴邪点头以示了解。 没有更多的话要问了,即使有,现在也不合适。 三人退出办公室,拉上门那刻,吴邪多看了一眼。 张日山背对着站在窗前,窗户没有打开,窗框上蒙着一层油皮纸,白茫茫一片,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来到楼下,吴邪还是秉持着以物易物的原则去前台结账,却被告知免单了,尹小姐吩咐的。 胖子捶胸悲道,“早知道就多点几个贵菜了。” 吴邪笑,“放心,下次再来。” 三人回到医院,在一楼卫生间里,让张起灵换回病号服。 条纹衫被挼成一团塞进背包,皱巴巴的裹在他身上,头发凌乱,像连人带衣被塞进洗衣机搅了一通。 吴邪朝胖子翻了个白眼,“让你把衣服叠起来放包里,你看看,待会医生看到了,咱们肯定得挨骂。” 胖子打量一番,也觉得有所不妥,“要不,咱们说小哥发病,激情果奔,衣服是他自己揉乱的。”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难得发言拒绝。 吴邪叹口气,大手一挥,“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说小哥钻洗衣桶了!” 张起灵的拒绝声太小,吴邪和胖子假装没听到。 三人还是被批评了。 吴邪一个劲给张起灵使眼色,让他好歹也点个头帮帮他。 医生指着吴邪,气的满脸通红,“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也有病啊?你要是觉得靠自己能帮他稳定情况,那你干嘛带医院来?你对我极端的不信任!张起灵,你是患者,你说说看,他做事是不是有毛病?” 在吴邪胖子的注视下,张起灵缓缓点头了。 第二天,吴邪去霍家,胖子留下照顾张起灵。临行前,吴邪刻意在病房里嚷嚷,某人价高,请不起,带不动了。 张起灵摇头说没有。 吴邪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哟,这会儿知道摇头了。昨天怎么不摇?” 胖子在一旁没敢说话。 其实无论如何,吴邪都不打算带着张起灵去见霍老太,身为1962年大盗墓和1978年计划的参与者,她肯定瞒着很多东西,开始几次重开吴邪没能找到安全救走所有人的法子,霍老太还是命丧古楼,临死前吴邪跟她聊天,老太太还是拒绝回答。好像在说,计划一旦被多余的人知道,就无法继续实施下去。而闷油瓶身为两次行动的参与者,如果在场,老太太会刻意屏蔽一些信息。 就像囚徒困境,即使张起灵确实啥也不知道,好歹也是个同盟,如果他在场,会助长老太太撒谎的信心。 前往霍宅途中,吴邪想起了张日山这事。 在过去的重开里,他漏掉了齐羽与张日山有接触这条线索,如果没有黑瞎子那偶然一瞥,可能这一次又会错过。 张日山以为封条背后的房间里是关于齐羽的信息,吴邪一定会再访档案室,一定会拿到那封穹祺印刷厂的牛皮纸袋,然后来北京,问一句这个档案袋是他寄的吗。 然而在过去的八百次里,吴邪一次也没来找过他。 他一直在北京等着,等着一个能替他找到齐羽的人。 他回答八爷离世一事,用的词是烧。 土夫子这一行很忌讳烧尸体,能土葬尽量土葬,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八爷火葬的原因,可能跟爷爷一样。 当年寻找长生之法,本就不是光彩事。 正值1o年动荡,在地方上,土夫子算是被斗得最狠的一批。张启山开出条件,说能保护参与者度过危机,众人结队来到巴乃,才发现古楼之危险,拖延着要求讲条件。上峰那边急切,用了胁迫法子,所有九门当家都被喂了毒,张启山声称事情结束后,才能解除丹毒。张启山以为上峰给不过是普通的毒药,未曾想却是尸丹。后来在四姑娘山,毒药秘密不知怎么暴露,队伍因此分崩离析。 这事之后,齐铁嘴从道上彻底消失,众人以为他早就死在了四姑娘山,没想到他竟然逃得天衣无缝,藏得比九门任何一个都好。 吴邪以为凭借他隐匿多年未被发现的聪慧,当年肯定能猜出毒药的不同寻常,进而逃过一劫,没想到最后也吃了尸丹。 结合张日山愧疚的态度来看,喂下齐铁嘴这颗尸丹的人,可能就是他本人。 多年后,齐羽到访,是措不及防的一次重逢。 吴邪长叹了口气,抬眼一看。 霍宅到了。 第47章 47 47 出门来接的果然是霍秀秀。 二人绕过屏门,沿着抄手游廊往正房走去。 这是一处三进院落,小院四个角各种了棵歪脖子枣树,石砖铺的十字小道通向东西厢房和正房,窗格雕花精细,房梁上的木雕保留着昔年鲜艳的颜色。 正房门开着,霍秀秀引吴邪到厅里坐下,倒上杯茶,说去叫老太太来。 吴邪打量一圈,目光停在对面的耳室小门上。 来的路上,车直接停在了大院门口,吴邪没忘记一路停的红旗。九门中,解霍两家北上京城,深入政界,保住了家业。许也是仰仗了当年张启山的军功。 霍秀秀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霍老太那白得出奇的皮肤映入眼时,吴邪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碰到的所有白得出奇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他站起身迎了迎,霍老太却并未给他好脸色。 每每与霍老太见面,吴邪总会想起爷爷。老一辈的爱恨情仇何必还牵扯到第三代呢,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再过几年,秀秀都要谈恋爱了。 霍老太坐上太师椅,端起茶抿了口,并不讲话。 老一辈人特喜欢玩这种心理战术,吴邪想起大学搞毕设时的导师,每每发现问题,他不会直接点明,硬要喝完保温杯里的枸杞水,才慢吞吞点出错误。这对心理防线弱的人当然有效,可吴邪此时的心已经硬得可以跟金刚石相比了。况且,他一直不习惯这种低效率的方式。沉默中气场较量,好像先开口的会先吃枪子。反正都要被毙,先死的还少些心理痛苦。
125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