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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贴着床沿侧躺，便可看到吴邪。 张起灵翻身侧躺，眼睛还没向下望，就对上对面中铺黑瞎子的墨镜。 张起灵心里咯噔了下，下一秒，常年的本能调节，意识瞬间回归冷静。 黑瞎子戴着墨镜，实在不知道他是睁眼还是闭眼。 此刻的张起灵，认为这是自己第一次体会到无奈这种情绪。 记忆恢复后，他想起这天的事，突然明白过来，因为吴邪，自己做了那么多无奈的事，其实也没真的觉得有多无奈。 第51章 51 51 吴邪醒来时，火车还没出华北平原。 绿皮车慢吞吞，胖子正拉着黑瞎子解雨臣打扑克，一口一句卧槽，叫得那叫一个起劲，吴邪是被吵醒的。他揉着脑袋坐起来，胖子看了眼，嘴巴呶了呶桌上的保温杯，“我装了碗醒酒汤，喝了会舒服些。” 吴邪几口灌下，总觉得嘴里怪不是味儿，便去洗手台漱口。他接了盆冷水，脸埋进水中憋了会气，仰起头时打了个冷战。他侧头蹭了蹭袖子，掏出烟盒走到吸烟区，小小方正的玻璃外，是平原一望无尽的绿色。 他抽了两根，再掏时，一双手横插进来，夺走了烟盒。 他皱着眉回过头，是张起灵。 心头的不满瞬间灭了，张张嘴，还是把打火机揣回裤兜。 他靠上一侧的车厢，歪头看着张起灵，“你怎么下来了？” 这可不多见，按照往日经验，闷油瓶是不会放过任何休息时间的。 张起灵靠向另一侧车厢，掏出烟盒抖了抖，嘴夹住一根，抬眼看向吴邪。 吴邪心里紧了紧，掏出打火机，靠过去帮他点烟。 打火机火苗很快点燃烟丝，吴邪想收回，却被他握着手腕拽住。 火苗抖动几下，又稳稳停住。 张起灵吸了口，白烟在眼前弥漫开，他才松开手。 吴邪只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会疯，想往外走，张起灵却拉过车厢的隔门，将这片区域彻底隔离出来。 吸烟区一般设置到车厢与车厢的衔接处，火车运动时，连接用的铁块会摩擦发出低沉的声音。在这种有节奏的晃荡里，吴邪安静等着。 张起灵看向他，“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吴邪点点头，“03年7月到现在，也算久吧。” 张起灵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更久。” 吴邪愣了愣，那瞬间，他差点以为张起灵也在循环中，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从来没表露什么信息，而自己的行为显然与基点记忆不同，如果他真的也在重开，那么肯定能察觉到。 吴邪张张嘴，“你什么意思？” 张起灵看向外面，脸上又是那股茫然，“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我们认识了很久很久，几百年或者更久。” 吴邪笑着拍拍他的肩，帮他抖开不经意沾上的烟灰，“怎么会呢，你都才一百多岁。” 张起灵捏住烟头，指甲掐了掐过滤嘴，“我不会有错觉。” 他认真看着吴邪，慢吞吞道，“你可能在经历什么怪事，你要小心。” 吴邪撇撇嘴，心头一酸，已经很久没人给他讲这句话了。 随着一次次重开，他做的事往往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什么都可以控制。这是他用错误一次次累积出来的胜利。离现在越近，讲这句话的人也越来越少。 吴邪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吗，我抱你大腿。” 张起灵嗯了声，把吸了一半的烟塞进墙上的烟灰盒，拉开隔门走了。 吴邪放了个水，回到包厢时，张起灵已经在吃盒饭了。胖子去餐车买了好几种不同的盒饭，摆了满满一桌，让吴邪赶紧来选一个。 当夜，吴邪白天睡太多，此时并无睡意，他在小床上翻来翻去，最后眼睛看向对面的中铺。 张起灵躺的位置离床沿很近，侧躺，吴邪能看到他的脸。 很平静的一张脸，带着点藏族味道的高鼻梁和深眼窝。 如果他穿藏袍，一定很好看。 他看着看着，慢慢也睡着了。 再睁眼时，胖子正弓着身从座位底下扯行李，看到他醒了，让他搭把手。 吴邪诶了声。 桂林火车站外，解雨臣安排的越野车正等着。 当天中午，抵达上思县。 当夜在饭馆吃了顿上思酸鱼。伙计们看到解当家亲临，个个颇为激动，长沙这边的负责人过来敬酒，解雨臣说了一大堆天花乱坠的场面话，把负责人哄得团团转。吴邪听得咋舌，赶紧在心里记小笔记，又笑自己，胖子说得果然没错，自己就是搞抄袭的专家。 吃罢饭，解雨臣吩咐伙计们洗漱完就回旅馆睡觉，别乱跑，被人问就说是公司团建。伙计们一个个离开，只留几人在。 吴邪把包里的图纸交给解雨臣，这是霍老太派人画的平面图和立体图，吴邪在此基础上，将有机关的地点一一标注好，提前准备的特殊用品，也写在了标记旁边。 这简直就是打开门直接进去拿东西。 胖子拿过来惊叹，“天真，你这是去过了？” 吴邪点点头，“上个月我跟黑瞎子来过，他进过一趟，有经验。” 黑瞎子听到这话笑了声，却不言语。 解雨臣把图纸收好，问，“其实我想问，为什么你要进张家古楼？” 吴邪低头想了想，“现在小哥失去了记忆，那么就由我来交代他的话。” 张起灵看向他。 吴邪喝了口水，缓缓道，“当年小哥答应陪同张大佛爷进张家古楼，开出的条件是九门人每十年要派一个人进青铜门守护终极。后来巴乃发生的惨案，你们都清楚，那事结束后所有人都以为是小哥设局，才害得九门人丁凋零，所以压根没人把小哥的请求当回事。这是我们九门欠张起灵的。” 解雨臣道，“我不做没回报的事。” 吴邪看向他，笑道，“解当家，你觉得长生算不算回报。” 解雨臣愣住，他在塔木陀那时就有这个猜想，没想到果然如此。 一桌人都安静下来。谁都没想到，这个让西王母，周穆王，汪臧海，张启山等人追逐千百年的秘密，却被吴邪这样轻飘飘的用一句回报公开了。 胖子啧了声，“这就是你的底牌，果然是好大的底牌。在座各位啊，这个秘密咱们得守住，漏了估计会变成各国特工追杀的对象。” 黑瞎子嘿了声，“不是谁都想变成老不死。” 吴邪又道，“其实它不算传统意义上的长生，具体结果，加拿大那边会给出报告，你只需要耐心等等。” 解雨臣点点头，不再言语。 吴邪站起身，拍了拍手肘黏上的鱼刺，“这就样，散会！” 第52章 52 52 回到旅店，在铺着简陋红地毯的走廊里，解雨臣叫住吴邪。 难得，他竟然在抽烟。对唱戏的人来说，嗓子就是命。吴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叫他解雨臣这个名字的很少，道上大多称他为解语花，尊称一声花爷。这是个艺名。吴邪模仿着给自己起了个关根的艺名。回想过去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小花碰过烟，当年小花在二爷手里待了那么久，那些习惯估计也学个大差不差。 解雨臣吐了口白烟，“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很势利。” 吴邪站到另一侧，抵着墙，“我只会觉得你很辛苦。” 解雨臣仰头看着头顶的灯盏，昏昏暗暗，使用时间太长，快到寿命尽头了，灯丝一闪一闪，对眼睛损伤很大，但他还是一直望着。 “确实挺辛苦的。原本我以为童年玩伴只会变成一个普通又无趣的富二代，现在看来，你也挺累的。” 这话把吴邪逗乐了，“你是不知道吴山居被我经营成啥样了，三叔知道了准得揍死我。” 解雨臣笑了声，“经营之道，是需要学习的。你只是专业严重不对口。” 吴邪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确实坚持不下去。” 坚持是指什么事，吴邪没说明。 反正，没有什么事是容易的。 解雨臣看向他，“我从小被这样教。很多时候，看起来有很多条路可选，对我而言都是没选择。” 那灯盏周围绕着很多蛾子，南方尤其多，小小的，灰色的，纷纷扑翅往灯罩上撞。 “我明白。不过，在你要求回报之前，已经站在这里了。” 解雨臣笑了起来，摇摇头，往房间走去。吴邪果然还是那个吴邪。 回房的路上，地毯踩着很柔软，偶尔有破洞也无伤大雅，它确实能给脚掌带来一丝舒坦。 又一只飞蛾撞上灯罩死了，地上已经有了一小堆。 吴邪看了会，也觉得有些无趣，准备回房睡觉。他转过拐角，看到张起灵正站在一盏挂壁灯下望着这边。估计方才的对话他全都听去了。 吴邪走过去，跟他并肩站在一起，问他怎么了。 张起灵不言语，见他跟来，只带路往前走。 小旅馆房间不够，经过分配，吴邪跟张起灵睡一屋。 吴邪洗过澡后，换张起灵。 小旅馆房间小，一张一米八宽的床，一个独卫，墙上开扇窗，象征性地配了一把木头矮凳，连张桌子都没有。吴邪绕了一圈，打开窗户挨着床沿坐住，勾过凳子踩在脚下，点上烟慢慢抽。 卫生门开了，湿脚掌踩在地板上，有细小的水渍声。 人走到床边，捡起床上的衣服，上衣与手臂摩擦发出簌簌声。 吴邪摇了摇头，将这种直觉般的感受赶出脑子，他转头看过去，发现自己感受错了。 闷油瓶先穿的是裤子。 受热激出的黑墨麒麟纹身盘踞了大半个上身。 吴邪关注的却是那些愈合后仍突出的伤口，细细密密，像一张薄又韧的网，用入骨的力度裹着纹身。 麒麟那双眼睛，正透过这张大网，死死盯着吴邪。 吴邪呆滞了会，问了句疼吗。 张起灵拿上衣的手顿住，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顺着吴邪的眼神看了眼纹身，以为他在问纹麒麟的时候疼不疼。 “年纪小，忘了。” 吴邪嗯了声，“忘了也好。” 睡到半夜，张起灵被一声叹息惊醒。 是吴邪在叹气。 张起灵轻翻了下身，扭头看到吴邪闭眼平躺着，动作很规矩，只是那张脸上，却有泪水在流。 他皱了皱眉，帮他擦去那些泪水，却发现很快便有新的接替而上。 他在难过些什么？ 他坐起来，望着那张平静的脸。 很久以前，他好像听一个女人讲过一句话，眼泪是替已经死去的人流的。 吴邪是在为谁的死亡流泪？ 他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天亮了些，才克制下某种无奈的感受，躺下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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