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句新年快乐,声音陌生,很沙哑,估计声带也受伤了。 我敲墙壁,让他听声音,我说,“新年快乐。”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三步两脚跑呀跑,快赶到土地庙, 我情愿陪着他,陪呀么陪到老, 除了他呀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 新年过后,整个机构的氛围发生了变化,橡胶女士不再与我交流,我们的外出放松散步也被禁止,就连擦肩而过的士兵脸上也是深沉的凝重。这种变化几乎发生在一夜之间,随之而来的,是口字楼中间空地上,突然冒出一堆建筑材料,似乎重新规划出两栋楼。 琼胶的臭味里慢慢多了一种气味,很难说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味道,很香,像在烤肉,但肉本身已经腐坏变质了,所以气味并不是很好闻。 空地上的两栋楼很快落成,墙壁约40公分厚,结构牢固,墙壁中间通有很粗的管道,它和各牢房的换气孔相连。二层大都是单人牢房,只有两个窗口:一个是单人牢房面向前走廊的窥视窗,它的高度约到大人胸部,猜测是用来监视、观察马鲁太。另一个则是面向后走廊的墙上抠开的小窗口,高10公分,宽20公分,设在墙壁下面,高度约到大人的膝盖,这个抠开的小窗主要用来送饭。这两栋楼修建的同时便开始投入使用,没有军车进入,但楼里却慢慢多了人。 某天,我又做了个一个梦,他们把一个少年带进了那间曾当做新春晚会的地下室。 这个少年仿佛已经绝望,蹲在解剖室的角落,头埋在臂弯里,身体没有发抖,只是沉默地进行呼吸。解剖台周围站着十几个身着白色上衣的橡胶,半举起经过消毒的双手。有一个人说了句简短的汉语,命令少年爬上解剖台。 少年按照命令脱光了上身,躺在解剖台上。一位橡胶脱掉了他的裤子,露出光滑的□□,少年生殖器周围还没有长毛,从生殖器和其周围的情况来推测,这位少年年龄约为十二三岁。橡胶们把浸透了哥罗仿的脱脂棉捂在少年的嘴和鼻子上,以此进行全身麻醉,然后再用酒精擦干净少年的身体。 一位资深的干员从围绕着解剖台的成员中走出来,手握手术刀靠近少年,他沿着少年的胸腔开出一个Y字型,同时用止血钳进行止血,鲜血不停地流,红色之中露出白色的脂肪,活体解剖便开始了。 干员从沉睡的少年身上依次取出肠、胰、肝、肾、胃等各种内脏,分别计量之后把它们丢进了桶里。放在计量器上的内脏还在蠕动,指针跟着摇摆,队员很难看准刻度,不得不用弯下腰眯着眼睛努力分辨。接着他们把桶里的内脏转移到一个装有福尔马林液的大玻璃容器里,盖上盖子。沾满少年红色血液的手术刀在大灯下闪闪发光,少年的上半身在流失中流失,几乎等同空无。取出的内脏泡在福尔马林液中,还在不断地抽动,进行着收缩运动,仿佛还在人的身体里跳动运作。 “喂,还活着呢……” 有人这样说道,“这可以再造一个活人。” 取掉胃,切除肺部之后,少年只剩下头部,一个小小的光头。另一个人把它固定在解剖台上,在耳部到鼻子之间横切一刀,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伸手招呼来一个成员,吩咐道,“你来剥。” 成员很高兴地接过任务,从铝盘里挑选了一把趁手的武器,沿着前辈的路线继续向下用刀。头皮的剥取纹路定好之后,成员用一只手抓起卷起的头皮,另一只手握着手术刀分离皮肤和头骨。由于需要剥开的头皮面积不大,成员很快完成了任务,剥开头皮之后,他开始锯头,头盖骨被错成三角形之后取下,露出了脑子。部队成员把手插入柔软的保护膜,像取豆腐般把少年的脑子取出来,迅速放入装有福尔马林液的容器中。解剖台上的少年只剩下四肢和一副空躯壳了。到此,解剖结束。 “拿走!” 呆在一旁等候领取实验所需部分的人员把装有少年内脏的容器一个个地拿走,他们对这个被迫死去的少年没有一点怜悯之心,甚至连判刑都不需要。少年只不过是摆在恶魔餐桌上的一块肉,由他们分块,带到每一张需要它的餐盘里。队员双手捧着玻璃容器在走廊上走,由于摇晃,内脏在溶液里不时作响,并且收缩起来。容器重,生怕摔倒,他们使出全身的力气,捧着它,缓慢地走。 这位将要进入青春期的少年的姓名,同无数的我们一样,至今也无人知晓,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被活生生地解剖的理由。在被迫且短暂的假寐中,他丧失了一切。 我从梦里醒来,望见小窗户上慢慢亮起来的天空,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那个少年,还是这个躺在床上的胖马鲁太。可能也没有区别,如果我没有吃麒麟竭,流失的命运也将如同那个少年,在一场安静的睡眠中,没有知觉地流失。 第181章 【番外】《明月千里寄相思》 1 1995年2月,这是一个充满绿色,生机勃勃的初春。广西防城港市上思县客运站门口,一位身着黑色风衣,身材挺拔的男人正从随身携带的绿色背包里掏出一盒梅花牌香烟,纸盒里还剩两根,男人不悦地叼起一根,在衣兜里摸来摸去,想摸出打火机。男人停下动作,把手摊开一看,手心躺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上面有一串地址,为首二字是长沙。这是一个熟悉且陌生的地方,男人在各种资料上见过这个住所,但从未到访,可能跟他的经历有关,又或者基于某些原因,比如失去。即将远行的人不应该想太多,尤其是令人失落的伤感。男人扯嘴轻轻笑了下,把纸片塞回裤兜,又拍了拍全身上下其余的口袋,一无所获,空瘪的口袋发出噗噗的声音,不远处的大巴车发出嘟嘟的声音,司机在催促了。 男人坐上大巴车,车上人不多,除了司机和他,只有一个白发老太。老太先他上车,怀里抱着一只旅行袋,此时脑袋靠着袋子,闭着眼睛,显然已经睡着了。男人慢吞吞走到老太身后的座位坐下,司机发动车,看了眼前后视镜,“要火柴?” “不用了。”男人指了指身前的老太,公共场合抽烟不文明,司机了然,夸赞道,“小伙子心地善良,盘瓠保佑你一路平安。” 男人拆出一些烟丝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看向窗外。视野所及之处皆是空旷的荒凉,唯一与客运站身份相配的便是一排免费公厕,两个小孩蹲在充满尿骚臭的洗手台前往气球里灌水。男人收回视线,看着老太雪白的发顶。 大巴车很快驶出上思县城区,走上通往防城港市区的县道。泥路凹凸不平,昨天夜里下的一场雨使土地柔软,轮胎陷进去很容易打滑,司机不得不挑着干爽的地方拐扭,比开过山车还刺激。但再高超的车技在大自然面前都是指甲盖,滑坡的两块石头就能把司机吓得皱眉,赶忙踩油门冲过这道不停滚碎石的路段。一个没注意,车身被石头咯着向前扑了一段路,司机正想解释两句,挽回卖票时宣称的开车二十年,平安一辈子的无事故业绩,因为车上这两位乘客并不像本地人,而是来这里旅游采风的艺术家,如果由于他们的传播,影响了上思县正在开发的旅游事业,那自己还算个罪人。出乎意料的是,后视镜里的男人未有丝毫动摇,这倒正常,年轻人身体好,想必藏在鞋里的脚一定紧紧扣着车底板,怪异的是那名看起来年事已高的老太,在惯性冲击下,身体竟然纹丝不动,仿佛后背打了钢板,直挺挺地立在旅行袋与椅背的夹缝中。 车内无人言语,若是往日,闹哄哄的车厢里挤得臭味熏天。臭味大都来自竹篓里那些用于买卖的鸡鸭,也有懒汉,用红绳绑着畜类的腿,扔到座位下,鸡鸭在惊吓中很快屙了一堆堆屎,随着颠簸四处漂流,这股气味很快漂上来。但上思县的人民大都养这些玩意儿,城里人更是寻着阳台、楼下一小片绿地,硬生生养几只母鸡生蛋,所以这股味道对他们而言已是家常便饭,并不觉得恶臭难闻。司机知晓语言不通,很难交流,便默了声,每每到了市里,下了客,总得打一桶水把车厢内仔细冲刷一遭,那只红色水桶便绑在第一排座位的走廊上,时间一久,众人都把它当做痰盂垃圾箱,纷纷往里吐污秽。 前方路窄,要错车,司机往旁边挪了挪,让牛板车先行。一般这时候,乘客看到黄牛,总会评价一番,养得如何,是否壮实。此刻安安静静,安静中只听得见发动机的轰轰,和牛蹄哒哒踩地的清脆。司机略感到不适,扭了扭脖子。因为这是大年初一的早晨,所有人都在睡懒觉,就连客运站门口那条老黄狗也蜷在废棉絮里。没有人会选在这一天出门,就连司机,也是因为吃过早饭在家闲得无聊,跑到县里准备找好哥们打扑克牌,看到一老一青拎着两个绿包站在大雾中,看起来颇为可怜。他便动了恻隐之心,抽了根烟醒神,跑过去问去哪儿。 老太道,“防城港市里。” 年轻男人道,“师傅走吗?多给点钱,我们着急。” 司机打量着男人平静的脸,没有一丝焦急,不过长得不错,跟自己年轻时一般俊俏,讨女孩欢心。 “走走,今天本来不该走车,大年初一谁出门啊,不得在家好好陪老婆孩子?看你们大清早的也冷得慌,干脆走一趟,当做好事了。” 男人跟在司机身后,进了客运站,“可不是,昨晚才过了年,这时候出远门太不厚道了。” 司机打开行李架的小门,把男人的旅行袋扔到铁皮上,又朝老太伸手,“老人家,我给您放这里面,拎上去太麻烦了。” 老太并不作答,也不搭理,只顾抱着袋子往车上走,站在一旁的男人礼貌地扶了一把,也没见老太说句谢谢。 司机默念,哪家惯出来的千金老太,倚老卖老。 男人没上车,拍了拍口袋,“我去抽根烟,能等几分钟吗?” 司机看了看空荡荡的客运站,万一还有人要出门,能多载一位是一位,便挥挥手让年轻人赶紧去,“待会鸣喇叭就走,别走远了。” 男人笑道,“跑那么远干嘛,抽根烟罢了。” 司机又看了眼后视镜,男人没抽上,撕开纸皮开始嚼烟丝,醒神法子还蛮奇特,好像之前有个年轻人也这样抽烟,记忆里只剩个高高瘦瘦的模糊影子,再多的怎么也想不起。思考之中,司机走完乡村土路,经过一道大弯,大巴驶上水泥路。雾蒙蒙的路上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侧看不见崖的山崖和一侧只看得见绿色的林坡,河水低沉的流动声在厚雾里显得很凉。开了十多分钟,雾气中出现了一些别的声音,似乎是燃烧的火焰,其中夹杂着男女争执。再往前,左侧道路出现两辆追尾的小车,一辆自行车,另一辆也是自行车,两个年轻男人站在相撞的车前谈话,两个美艳女子蹲在路旁烧草纸,不知从哪儿起了风,卷起未烧尽的纸灰,黑夹红漫飘飘地升进白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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