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除去暖炉、干粮、被褥,我还要准备什么药材?” “除去暖炉、被褥,你只需备一日的饮水和口粮,其余物品沿途会有人补给。” “少爷。”半夏为难地向外看了眼,小声说,“前几日宗主做了一个纸鹞,本是说,等您回来,就带飞流一起去放纸鹞。飞流每天都会跑去看一眼,心心念念地想要去放纸鹞。哟,哟哟,少爷,您……疼。” “我不疼!”蔺晨揪住半夏的耳朵,愤恨地说,“我说过了,不要被其他人的情绪影响你的决定。” 话虽如此,第二天纸鹞却被绑在了马车后,由梅长苏亲手制作的纸鹞在江左地界是最好的通行证,而在飞流心里,始终记着坏人说的话,跑得快、才能让纸鹞飞在天上。 琅琊山 淡淡的清香绕在鼻尖,梅长苏缓缓地睁开眼,皱起眉头,琅琊阁? 在秦府的他怎么就到了琅琊阁呢? 是什么原因,让蔺晨等不及与自己商量、擅做主张? 飞流呢?蔺晨有没有将飞流带来琅琊山? 半夏呢?半夏是留在了秦府,还是回了廊州,还是…… 咳咳。 “先生,您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梅长苏耳侧。 “半夏?你怎么会在这里?”梅长苏惊诧地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半夏,问。 “我觉得济世救人更适合我,所以求少爷带我回琅琊山。”半夏腼腆地说,“少爷说,您行走江湖以苏哲自居,苏哲既不是公子也不是少爷,故让我以先生来称呼您。少爷还说,我若只呆在这个山头,便不算与琅琊阁签订死契,待学有所成后亦是可以自立门户的。” 见那双眸子浸满喜悦,梅长苏笑问:“其实在半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吧。” “待学有所成,我才有资格求少爷将我收入门下。” “我也算你的长者,你是否能应我一件事?”梅长苏揉着指尖,轻声说。 “先生请说。”半夏恭敬地行了礼。 “待学有所成,救急不救贫;若要救贫,日不过三。”梅长苏温和地看向半夏,“能做到吗?” “半夏不明,请先生赐教。”半夏再行一礼。 “救急是医者的天职,救贫却不是。然,蔺晨素有日行一善的习惯。故,你一日行善三次,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再多,便会有人将你和蔺晨比较。” “那,那我也日行一善。”半夏犹豫了一下,小声道。 “日行一善的是蔺晨,不是半夏。”梅长苏慈爱地又问了一遍,“待学有所成,救急不救贫;若要救贫,日不过三。半夏能做到吗?” “待学有所成,救急不救贫;若要救贫,日不过三。先生说的,半夏应下了。”半夏拱手行礼,眼角的余光看到蔺晨拽着飞流走了进来,忙道,“少爷,先生刚醒。” “将厨房里的鳝鱼剔骨熬粥。”蔺晨冷哼一声,瞥了眼梅长苏,道“再煮一锅热水给这家伙擦身。” “我要洗澡!”见蔺晨横眉竖眼,梅长苏也来了脾气,嚷道,“你家的仆役懒惰,害得我身上沾满了霉味。” “你身体太虚,不能泡药澡,不然我煮一锅艾草让你泡上半个时辰,保证霉去运转!” 梅长苏被怼得无言以对,捂着胸口,冷冷地瞪向蔺晨,而蔺晨则得意地向梅长苏扬笑。 待学有所成,救急不救贫;若要救贫,日不过三。 半夏能做到这点,亦能成为一代名医。 冬月初一,梅长苏和蔺晨为半夏及冠。 梅长苏为宾者,蔺晨为赞者,执友为半夏曾经的医馆柜手。 茯苓和劭安做了半夏的执事。 对于无父无母的半夏来说,这场冠礼已是重恩。 三月,南楚开战。此年,梁帝改年号元佑。 蔺晨将梅长苏和飞流送至廊州,只身赶往南楚,彼时半夏已留在了琅琊山,飞流已知道要盯着苏哥哥吃药、休息,知道在苏哥哥不舒服的时候要去喊人,知道有冷风吹进屋子要关窗,知道给苏哥哥喝的水须是热水,彼时梅长苏笑盈盈地看着飞流上蹿下跳。 “宗主,宗主!”华旎已是个出落水灵的姑娘,在江左盟众人的呵护下,她早已忘记了幼时的遭遇,更在年前以陈坤义女的身份与班卓清订下婚约。 “旎旎,怎么了?”见华旎风风火火的模样,梅长苏忍笑问,“谁把你气成这样?” “还有谁!”华旎鼓着腮帮说。 “不会是飞流,飞流虽然淘气,但不会欺负女孩子。”梅长苏笃定地说,“欺负你的家伙是清儿吧。没事,让飞流去教训他。你说吧,是要折了他的手,还是断了他的腿?” “他要是受伤了,旎旎会心疼的。”华旎不悦地蹙眉,“旎旎讨厌他做起活来谁也不搭理。” “这样啊。”梅长苏淡淡一笑,“没成婚就成这样了,那还了得?我这就和陈坤去说,让他退了这门亲事。” “宗主,您是我长辈,怎么能拆我姻缘呢。”华旎跺脚道,“您能不能支个招、让他陪我去踏青?” “你和季夫人是好朋友吧,她三月前有了身孕,季布将她送回徐州养胎,你不妨去徐州陪她。”梅长苏笑盈盈地说,“我想,你只要对清儿说要去徐州看季夫人,他一定会放下手中的活儿陪你去踏青。” “对呀,我可以去找莹莹姐。”华旎拍手笑道,“我这就去和爹爹说。谢谢宗主,宗主再见。” 语毕,华旎旋身离去。 “这丫头清儿不收谁还敢要?”黎纲摇头道,“宗主,您别在陈坤背后捅刀啊。” “谁让他闲着没事,在喜长老面前说我坏话,害我被禁足。” “苏哥哥,鸽子。”飞流一个纵身跃至梅长苏面前,小心翼翼地将一尾羽鸽捧至梅长苏面前,“坏人的。” “飞流想晨哥哥了?”梅长苏接过鸽儿笑问。 “没有。”飞流摇头,“不要,坏人。” “原来飞流跳上墙头,不是去张望晨哥哥有没有来啊。”梅长苏豁然大悟地说。 “不是!”飞流头摇得更急,大声说,“采花。苏哥哥,开心。” “开心啊。”梅长苏暗叹一声,要开战了,无论成败都会有大梁的子民伤亡,会有家中老母痛失亲儿,会有妻子失去丈夫,会有孩子失去父亲…… 一阵胸痛。 “飞流开心吗?”梅长苏问。 “开心。”飞流毫不犹豫地回答,“苏哥哥,一起,开心。” “和苏哥哥在一起,飞流就会开心吗?”梅长苏失笑地说,“苏哥哥和飞流在一起,苏哥哥也很开心。” “开心,一起。”飞流握住梅长苏的手,“一起。” “去吉婶那里看看,有没有好吃的,若有拿一点儿来。”梅长苏打发了飞流,才将铜管打开,见那纸条上写的字,他笑了。 “蔺晨和明德好本事,将海战中逃脱的匪寇弄去南楚了。” “全部?”黎纲诧异地问。 梅长苏自嘲地笑笑,没头没尾地说:“想要闹一场的都跟着去了。剩下的虾兵蟹将闹腾不起来……” 黎纲听懂了。 听懂了梅长苏的话中话。 就如赤焰旧部聚在梅长苏身边。 说动最有号召力的那人加入南楚阵营,其他想要闹腾的人自然会跟去。 “南境战事又起,消息传至朝堂,萧选会做什么?”梅长苏喃喃道,“大梁擅长水战的将士不多,不多啊。” “景琰这些年历练了,可萧选宁愿南境遇险,也不会将景琰派去穆王府。” “霓凰,你要撑着点儿,至少要撑两个月,聂铎才能进穆王府帮你。” 梅长苏合上眼,将背靠在睡榻上。春风拂过,带着寒意,他禁不住哆嗦,黎纲忙将一条毛毯披在梅长苏身上,小声说:“宗主,春暖乍寒,您回房休息吧。” “也好,我先去休息一下。”他挥手示意黎纲去忙,自己则起身向书房走去,身后传来熟悉的鸟鸣声:燕子回来了。 四月,穆王府连吃败仗、损兵折将,穆王府上下死守南境,朝廷派来武将助战,然,武将在途中病逝。 五月,江湖人士金双自荐进入穆王府,南楚内部发生内讧,多名将士命陨内斗中。 六月,南楚和穆王府的战局开始扭转。 七月,南楚向大梁提出议和。 八月,江左,廊州 丹桂飘香。 梅长苏慢慢地饮尽最后一口桂花酿,笑盈盈地对蔺晨说:“蔺晨,啥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秦大师?” “不去。每次去,你抄佛经、我义诊,啥事儿。” “我可以做你的药童啊。” “有这么老的药童吗?” “不是有易容术吗?” “对啊,你那身板往我身边一坐,我可以一觉睡到太阳落山。” “飞流砸他。” “敢!” 相同的一幕再次上演,而每一次都以蔺晨揪住飞流的耳朵告终。 但这一次不同。 “宗主,您看谁来了。”黎纲边走边叫,语气中满是欢喜。 “金双!”梅长苏叫道,“不是说还要三天才到吗,怎么……” “见过宗主。”聂铎连忙行礼,“我怕您等得心急,故而赶了夜路,宗主,我……” “成败已定,急什么?”梅长苏淡淡地说,“先去洗澡,用点酒菜,睡一觉儿,等明日素玄到了,一并说吧。” “少帅……”聂铎禁不住地低声叫道,眼角的余光不住地瞟向梅长苏和蔺晨。 察觉到聂铎的异样,梅长苏疑惑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蔺晨起身,笑眯眯地说:“长苏,你的鼻子没问题吧,还不走?” “……”聂铎。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放到明日说吧。”梅长苏跟着起身,向飞流招手,“飞流,我们去喜长老那儿讨桂花饼吃。” “好!”飞流牵起梅长苏的手,咧嘴道,“好吃。” “你们先去,我去找挑根老参带给喜长老。”蔺晨睨了眼聂铎,道。 “好!”不明所以的梅长苏颔首而笑。 语毕,便示意黎纲跟上。当院中只剩蔺晨和聂铎时,蔺晨的脸色冷了下来: “什么脑子!” “我……”聂铎落寞无神,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好自为之吧。”蔺晨漠然地留下一句,跟着大声嚷道,“长苏,长苏,等等我。” “少帅,我……”聂铎牙关紧咬,痛苦地摇头,“我真不是个东西!” 明知蔺晨有事相瞒,但梅长苏没有追问,踏步向前的同时,他轻叹一声:聂铎你是在南楚遇到合适的姑娘了? 那一日,梅长苏因突如其来的夜雨被喜长老留宿,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梅长苏睡床,蔺晨睡榻,飞流卧在房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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