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你!”蔺晨从拢袖中抽出折扇指着林殊道,“我本来还能多玩两年,但我爹说林殊十六岁就有了自己的独立营,你十八岁就该管着琅琊阁!于是琅琊阁在去年莫名其妙地到了我手上!” “……!”林殊嘴角抽动,暗想,这跟我有关系吗? “如果不是一入琅琊深似海,我就能投了军贴弄个军职进到你赤羽营下,指不定我就可以……”蔺晨打开扇子正准备摇,却在下一刻缄了口收了嬉皮的神色,合了象牙扇,双手一抱,身子微曲,低着声音道,“告罪,蔺晨失言!” “……!”林殊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微微动了动唇。 幸好你不在。 蔺晨真希望自己没那么聪颖,这样他就不会从微动的唇中读出林殊说的话,脸色瞬时一僵,却又马上嬉皮起来,拉过板凳大大咧咧地坐下后,笑道: “好了,好了,我就把靖王妃的故事告诉你算是赔礼了!” “……!”清澈的眸子看向蔺晨,嫂嫂又做了什么?竟然连琅琊阁阁主都……敬佩不已。 “我也是听云丫头说的,云丫头入府后,夏秋就去了悬镜司回报夏江,这事在你意料之中吧。夏江手持圣旨冲进靖王府这个也是你设想中之事,对吧!”见林殊频频点头蔺晨得意地笑道,“那你知不知道夏江为此付出的代价?” “……!”私闯王府,降职罚薪?喉头滚动着模糊的句子。 蔺晨靠着唇间抖动知道林殊在说什么,他轻笑道:“不止,夏江啊……一百宫杖,官降三级,罚薪三年,外加全体参与搜府的悬镜使去靖王府修缮院子!” “……!”林殊面露不信地看向蔺晨。 “靖王妃在夏秋前往悬镜司后,就立刻吩咐人准备了热水沐浴更衣,随后让两个婢子在房内服侍,待夏江冲入府后,她按兵不动,只让宋奶娘守在门口。自己则换了衣裳,让婢子梳妆……结果夏江一个等不及就直接冲入房内……!” “……!”嫂嫂……她居然…… “夏江一无所获后,一声告罪就折身离去。她随即就按着先前就请过旨意的时间进宫觐见太皇太后,陪坐间却故意流露出神情恍惚之样。这模样当然是被同在的太后和皇后说教责骂。靖王妃也因此下跪请罪,太皇太后见靖王妃委屈难述,就忍不住问她怎么了,靖王妃这才以失了名节为由请太皇太后代替靖王下休书……这话一出太皇太后当然是要问个明白,可靖王妃又面露犹豫之色,几番哽咽之后,才在太皇太后全力作保之下,勉强把夏江所做所为娓娓道出!” “……!”嫂嫂!? “这下莫说太皇太后了,太后、皇后、在场的其他嫔妃都震惊了。靖王虽不受宠,可靖王妃总是宗妇,怎么能让人如此欺凌!直入卧房还翻房梁探床底查衣柜!” “这下可把太皇太后气得,立刻带着靖王妃直闯金銮殿。金銮殿上皇帝刚好听完夏江的奏报正准备骂他办事不利呢,就被闯入的太皇太后给打断了。还没等梁帝开口问何事,太皇太后就举着龙头仗,指着皇帝破口大骂,叱骂梁帝是不是他下旨要夏江直闯靖王妃卧房的!” “皇帝本是一头雾水,在听闻太皇太后一番叱骂后,雷霆之怒可想而知,指着夏江就骂,朕让夏秋去搜府,他的鲁莽让水月失了孩儿;朕让你去搜府,你竟直闯宗妇卧房,你们悬镜司还有皇家宗室吗?夏江一头大汗还未开口辩驳呢,太皇太后在一旁冷冰冰地补充道,直闯卧房?他还翻房梁探床底查衣柜,这是什么阵式!梁帝这头还没发话呢,你的嫂嫂却当殿跪下了,口口声声说不求皇帝为她做主,请皇帝饶过夏江。因为夏江是替皇家办事的,有过却无错,但求皇帝保她名节,赐她休书或白绫!” “太皇太后这一听缓和了脸色,直说孙儿你有个好媳妇,你自己看着办吧!夏江要严办,但这事儿有关宗妇名节不能宣扬!” “皇帝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总之,在思量一番后,以夏江思虑欠妥,办事鲁莽为由打了夏江一百宫杖,降三级,罚薪三年,并宣旨要全体参与搜府的悬镜使去靖王府修缮院子,以惩悬镜使查证有误之罪。同时下令知晓这事的人全部缄口,乱嚼口舌者,诛!同时当殿赐下锦缎珠宝等物件给靖王妃压惊,夸她识大体顾全局,让她回靖王府好好休养,并保证悬镜司的人若再骚扰靖王府上的众人就把这笔账一起算上,必定严办!” “……!”错愕,不信,震惊,诧异从林殊的眼中闪过:嫂嫂,居然会? “不是吧,最毒妇人心你居然不知道?”蔺晨皱着眉头道,“哦,对,你才订婚没结婚,自然是不知道的。那总该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吧?不,我说的不是靖王妃,是所有人。不过靖王妃居然能把悬镜司的夏江给设计了,吃了暗亏,还不能把错怪到靖王妃头上,这点我还是蛮佩服的。” “……!不是说缄口吗,你是怎么知道的?”林殊瞪着蔺晨含糊不清地道。 “你别瞪我!这话儿是云丫头告诉我的,是靖王妃特地要她以第三者的视线把这事儿从头到尾讲给你听!”蔺晨起身从林殊手上抽走杯子道:“云丫头也是机灵,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将事儿记于心中,转述于我!你好好领会靖王妃告诉你这件事情的意义吧。你去挑水的那个部下快回来了,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活儿要他去做!” 语毕,蔺晨脚不沾地地向屋外飘去,路过屋中的桌子,随手将手中水杯往身侧一抛。呯,水杯稳稳地落在案桌上的茶壶旁,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人轻功和功夫还真不错,若是……林殊望着消失在门口的人,暗自感叹。 涩涩的苦味泛在嘴边被生生咽下,未能与你交手,纵是遗憾了。 只是,你没来赤羽营真好!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空荡荡的心说不清是遗憾还是庆幸。 脑海里回想着蔺晨刚才说的话。 嫂嫂…… 又给他上了一课。 有嫂嫂在,景琰,小殊不用再为你担心了。 嫂嫂…… 她用自己写的法儿,改了具体的方策,借梁帝之手让夏江吃了个闷亏。 嫂嫂,小殊谢过,小殊受教,小殊佩服。 你促成这一局是要告诉小殊,布局很重要对吗? 夏江他…… 夏江因求功心切,才被嫂嫂你误导,促成这一局的成功。 那么…… 赤焰案背后的布局人呢? 谋了多少略,设了多少局,利用了多少人,最后才借梁帝的手,灭了祁王府,灭了林氏,灭了赤焰军? 梁帝…… 这一事又再次证明了你不但心狠手辣、偏听偏信且多疑自负。 这样的你怎能做大梁主君? 怎配做大梁主君? 主君? 林殊被自己心头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却立刻被自己否定掉,要把这人拉下皇位吗?可景禹哥哥不在了,他,难道他要推景琰上位……可是景琰……! 不! 不,这件事先不要想,他要在解毒之后把所有事情查清楚,之后再想后面的路。 倒是嫂嫂的这一课让他认定了一件事。 谢玉火封北谷是因为梁帝下了密诏。 凉薄又毒辣的梁帝决不许他活着回到金陵。 是不许!不许他活着!赤羽营竟是因为他遭到了比主营更凶残的杀戮。 林殊苦涩地干笑,这笑声如同孤狼的狼嚎。 最是无情帝皇家,皇帝舅舅,林殊受教了! “少帅?你醒了?”端了药粥步入房内的黎纲见林殊低垂着头,喉间似有滚动的声音,却又听不清,“蔺公子说你醒了,我还不信呢……蔺前辈昨日下山前说你还要二日才能醒呢!” “……!”林殊努力地挤出一丝笑,虽然这笑容并不能让黎纲看到,出人意料吗? 出人意料的事情太多了,就如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赤焰一案,就如梁帝没料到他还活着,就如他没料到嫂嫂不但有胆还有谋有略! “少帅,喝点药粥吧!蔺公子说,就算喝不下,你也要吃点东西下去,不然没体力撑过解毒!”黎纲将托盘里的药粥放到了桌上。 药……粥…… “少帅……你多少喝一点吧!”见林殊垂首不语,黎纲劝道,“你这些日子只喝了点米汤和汤药,还没进过粒米呢。” “……!”这些日子他喝了米汤和汤药?没进过粒米?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 缓步走向室中的桌子,拉出一张板凳坐了,手指捏着汤勺慢慢搅动着药粥。往昔要他喝药粥,除非…… “娘,您快去忙吧,药粥小殊会喝的!” “不急,你喝完娘再去忙!” “娘……!” “没事,娘就坐在这里,等你喝完了再离开!” “……!” “……!”把盛着药粥的汤勺一口一口送入嘴里,慢慢咽下,娘,小殊会乖,会乖乖地把药粥喝完,不把药粥倒掉,您不要担心…… 浅浅的一碗药粥,林殊用了二刻钟才将它喝完,当汤勺敲击着碗底发出清脆响声后才把林殊从冥想中勾回。 “少帅,要不要再喝一点?”见林殊将药粥喝得一勺不剩,黎纲心中一喜忙道。 林殊摇了摇头,从茶壶里倒了点水在茶杯中,以手为笔,写道:今日几何?” “少帅,已过了正月,今日是二月初六了!”黎纲答道。 二月初六…… 林殊抬头,双眸立刻被薄雾笼罩,未等黎纲反应过来已一个飞身向门外奔去。 “少帅……!” 屋外是一片密林,虽是初春,点点翠绿已在林间冒头,云烟袅袅环绕林间,宛如人间仙境。 “咦,你怎么跑出来了?”在屋外收拾着草药的蔺晨见林殊一头冲了出来不解地问道。 只要日上山头,哪怕是在林间林殊也认得出方向,这是他十岁就学会的本领,辨认出山头的方向后,他整了整衣裳,面朝着金陵的方向恭敬地下跪。 咚咚咚。 起身整装,再拜。 三拜九叩。 “娘,小殊不孝……今天是小殊的生辰,也是您的受难日,可小殊却不能陪您左右尽孝……” “娘,小殊不孝……未有给您设灵守灵……未有给您扶棺立碑……!” “娘,小殊不孝……这一月本该为您为爹守孝,可小殊却要舍了您和爹给的发肤,削皮挫骨变成另一个人!” “娘,小殊不孝……!” 林殊悲痛地磕着头,呜呜地哭着,顾不上惊慌失措的黎纲在一旁下跪陪哭,只顾着自己朝着金陵的方向不断地磕着头。 行完三拜九叩的大礼后,林殊仍长拜于地:娘,小殊不孝,小殊不孝……小殊把你您给小殊缝的战袍都给丢了……小殊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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