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可是,可是我的桂花糖……!”妇人泣道,“我还指着卖了它给婆婆买药呢。” “我买下!”梅长苏笑道,遂低头探手摸进衣袖,还未等他拿出钱袋子顿时明白了什么,却为时已晚,一阵异香袭过,便是满目晕眩,正欲发声,颈间又是一阵冰凉,随即梅长苏在愤然中向后倒去。 一双大手迅速从背后稳稳地托住梅长苏,沉稳的男音道:“拿着银子,马上离开鄞州!” “是!”妇人拾起丢于地上的竹篮答道。 被纠缠打斗的暗卫也已察觉到了异样,却苦于无法脱身,也都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且不宜大声呼叫。遂,为首的暗卫用内力引出三声长啸。 待甄平、陈坤、南宫泽得到消息,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陈坤与南宫泽都是老江湖了,自不用多说,先是命盟下弟子将街头闹事者逐一找来,分别予以盘问。一问之下,才明了那妇人及街头寻事男子皆是被人雇来的,且在看热闹的百姓中亦有不少人被塞了银两要求他们“慌不择路”以堵住高潇恩等人的去路。问及为何,给出的答案倒是一致:不是宗主在测试高堂主的应变能力吗? 这些老少妇孺皆有各自街坊、保长、里长为证,属良善之辈。对此,甄平也只得硬着头皮做主让保长、里长将他们领了回去。而后甄平又招来事发之时梅长苏的贴身暗卫逐一细问,这才发现前去支援的暗卫亦在途中被阻、被困,当然也知晓了当时叫卖桂花糖、与梅长苏一起退至小巷的妇人不知所踪。 将这四名暗卫交由陈坤,由天机堂擅长作画的弟子依着这四人所述绘下那妇人的容貌后,四名暗卫便由天律堂的顾青拿下,关押于鄞州堂口。 此刻,甄平表面平静内心却心急如焚,突又想起梅长苏曾说,“我前往庐州访友,在人家院头住了月余,时值盛夏,蝇蚊均未得见,院落帮佣、丫鬟、婢子对我恭敬之余恪守礼教;回到江左,时过仲秋,未得一宿就被毒蛇上了床榻,丫鬟走失,竟被其同屋姊妹认为来了我屋,可真好!” 可真好! 现在不是毒蛇上了床榻,亦不是丫鬟走失,而是宗主整个人都被劫了去,且下手之人为谁他们毫无线索。 他该怎么办?是不是该寻上蔺公子帮忙? 正欲开口就对上陈坤、顾青两人询问的眼神,当即明了悉知蔺晨身份的陈坤和顾青也有此念想。 “甄舵主,我们该怎么办?”第一个开口的人并不是陈坤、顾青,也不是南宫泽和高潇恩,而是驻守鄞州的赤焰旧部苏大。 也正是苏大这声问话,愣是让甄平打了个激灵:这事怎么能和蔺公子去说? 蔺晨是在帮我,但我们不能将他的帮衬视为理所当然——宗主曾如是说。 “不,这事不能张扬!”甄平想了想道,“陈堂主,你先命天机堂弟子去查近来有什么江湖门派出入鄞州;南宫堂主,你让聚义堂下弟子去鄞州各大小帮派例行问事,借机看看是不是他们搞的鬼。高堂主,你且领着鄞州盟下弟子配合天机堂弟子暗查最近鄞州地头有何异动。我怀疑是因宗主封了蛇馆才引来此劫。陈堂主、高堂主、顾堂主你们与我分别亲自审问蛇馆众人,看看他们的背后是否另有歹人撑腰。切记,宗主仁德,可予他们教训,但不得动用大刑。” “甄舵主,你的想法和我一样!但胆敢犯下此案者,必为狂妄之徒,他们岂会因我们的好言相劝而说出实话?”陈坤道。 “先查他们地往来账目,再查他们曾和什么人接触过,借此两处去套问他们的话。我想,只要我们细细盘问多少会有收获。他们之中一旦有人露了口风,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顾青、陈坤等人面面相觑。 “高堂主,你亦不必太过自责,这事谁都有错,罪责之说,由宗主回来亲定!”甄平攥着拳,看向高潇恩冷声道,“……歹人只将宗主带走,并未伤及他。可见其心存目的,凡有所求,无论是要我等妥协办事,或是支付银两,都为寻到宗主的契机。故,当务之急,高堂主须让所有知情人关上口舌……宗主失踪之事绝不可传入江湖帮派的耳目之中。” 甄平的话犹如当头棒喝,震得在场的人豁然醒悟:没错,宗主失踪不仅有损宗主威名,对刚上琅琊帮派榜的江左盟来说亦为耻辱。故当务之急是稳住江左上下,并封锁所有可能泄露消息的渠道。 “是,甄舵主!”在场的人齐刷刷地回道,声音铿锵有力,倒让甄平不免怀疑,宗主失踪是否为宗主和蔺公子设的局?是为测试高潇恩,亦或为测试他们设下的局? 不会,怎么会! 蔺公子有分寸。 而宗主怎么会忍受被“虏”之耻? 昔日,战场之上,赤焰少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今日,江湖之中,宗主又怎么可能为了测试他们而…… “高堂主!”甄平强忍着心中的激荡愤然道,“你先去查问鄞州所有盟下商会、帮众,这几日是否有可疑之人和事,汇总后迅速回报。” “是!”高潇恩遂抱拳离去。 接着甄平又逐一把除陈坤和顾青外的其余人给指派了出去,这才回头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两位堂主心中所想,不瞒两位,我心中亦有此想法,然宗主若在,我想他的话只得一句……” “……”顾青、陈坤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甄平为何脸色相当难看地收了口,正欲发问,就听甄平自嘲般地苦笑:“还嫌不够丢人吗?我想这是宗主唯一会说的话了。” “……”这话一出,顾青、陈坤的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起来。 是啊,还嫌不够丢人吗? 宗主在庐州做客,蔺公子可是将宗主护得好好的,而他们……他们真够丢人的。 “你们不必担心,蔺公子若得了消息,必会自行寻去。而我们就算落于他之后,亦不能将寻找宗主之事交由他来做。”甄平细细地想了想道,“更别指望暗中跟着他走捷径。缘由为何,我想两位该知道。” 陈坤、顾青同时叹气。 可不?一为丢人,二为他们没有任何人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跟得住蔺公子。 “我想以宗主的才智定会想着法儿把消息透露出来。所以,我们更需留意各路消息。”甄平稳下声音道,“此外还需在鄞州地界的陆路、水路设卡。” “好!”陈坤应道,“这事由我协同南宫堂主去办,在知会官府后,携同鄞州地头投入江左盟下的帮派一起去办。” “不!”甄平立刻反对道,“现在你我都不能确定是否为鄞州地头的帮派犯下此事,为保江左威名及宗主安危,不能将此事告知官府或帮派,只能暗中设卡。这事只能由鄞州地头的弟兄们去办,我这边……再抽几个人帮你们!” “好!”顾青亦想了下,道,“甄舵主,我们……该以何种缘由设暗卡寻人?” “这……!”甄平头痛地暗忖,这亦是个问题呢。 甚是无趣。 “喵!”蹲坐于一旁的黄猫像是了解身旁公子的心绪般附和地叫了声。 “猫大爷,你来试试?”蔺晨努嘴,瞅着眼前半人高的水缸打着哈欠道。 “喵!”阿虎无趣地用猫爪挠着猫脸,敷衍地叫了一声。 “你家主子还真是没良心!”蔺晨闷哼道,原以为那人昨晚就会赶回来,结果呢? “喵!”像是知道蔺晨在说谁,阿虎立刻弓起了身子叫道。 “啧啧!说不得吗?行,不说就不说。”蔺晨无趣地把鱼竿一抛一拉,一尾锦鲤鱼破空而出,摔在了阿虎跟前。 “啪啪!”鲜红的锦鲤鱼甩着鱼尾,在地上不停地扑腾。 “猫大爷,学着点!”瞬时收了刺在鱼身上的鱼钩,蔺晨笑道,“回头自个儿寻着吃啊!” “喵!”猫爪拍上鱼身,不屑地叫道。 “倒是怪了,这不是他的性格啊!”将散发夹入耳后,蔺晨望着阿虎暗自思忖:就算忙得无暇“兴师问罪”亦会派个人来…… 半日加一宿竟无任何动静?怪哉。 难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 “少爷!”李飞稳步行来,到得后院行礼道:“今日一街坊送来一包药,似是您昨日开下的,您且看看。” “呃?”蔺晨皱眉,遂接过李飞手上的药包,眉头皱得更深:这……? “他是于何时何地捡到此药笺和药包的?”捏着药笺和药包,蔺晨沉声问道。 “未时五刻,于西尾巷口,如意坊附近!”李飞答道。 西尾巷,如意坊。 该处是鄞州西区一闹市街头,亦为回鄞州堂口的必经之路,且在那里有一家不输于尚春堂的大药堂——仁和堂。 他果然还是去问了。与所料无差,可为何这药笺与药包会被弃于街头?动气了? 不对,长苏就算是动了气,也会将药包先行收妥,待见了他之后,直接拿着药包……砸他。 为什么会被弃于街头?为什么? 复看药笺和药包,似被人揉捏过,不奇怪。 “李飞,街头有何事发生?”蔺晨沉声问道。 “街头扬说梅宗主的一个大夫被人劫了去!”李飞答道。 “什么!”蔺晨微怔,随即面露狰狞:没良心的使这招? “哦,少爷,宗主已派下人手四处布控寻他呢!”李飞不明所以,只是见到自家少爷神色不佳,忙道,“我们店铺里也接了消息,说是一旦有行迹可疑之人出现,立即回报江左盟。” “哼!”蔺晨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药笺和药包随手一丢,纵身跃起,腾空踏上几步便消失在了李飞视线之内。 好你个梅长苏,竟然说我被人绑了去,行啊。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寻得了我。 桀骜不驯的笑在蔺晨行至街头时凝结:这是什么阵势? 只为寻他? 在旁人眼里,街头巷尾或与平日无异,但他是何人,几眼就发现了街头的异样。只为寻他? 不可能! 长苏不会用这个方式寻他。 那日他落单,知晓了自己的栖身之所后仅只身带着甄平赶来,连华以凡也只是派了邵安前去知会,今日又岂会因……而劳动鄞州上下寻他? 药笺和药包掉于巷口? 蔺晨抿着嘴隐身于暗处,复看街头神色迥异的“路人”,心头隐隐地掠上一丝不安,遂不多想,返身回了尚春堂。 房内,他弃于地上的药笺和药包被放置于案头,药包被打开过,此事无疑。 拿起药包,蔺晨若有所思,长苏会在什么情况下把药包落于街头? 难道…… 不甚相信地将药包置于鼻下,轻嗅了番:风茄花…… 一昼夜过去,风茄花的异香仍附着在药包之上,只是几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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