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梅长苏冷笑道,“起码得让公孙宇这小子在北方待个五六年。木雕制品先要在荫蔽之处风干数年,数年后才行雕篆之事。这期间就该让他去黄杨林待着,种植新苗,照看树林,一棵有损,就延后一年让其回家!” “这……!” “怎么说也要让公孙宇长个记性!”梅长苏浅笑道。 “对!就依梅宗主说的办!可是……”也是刚才梅长苏提的一句,“木雕制品先要在荫蔽之处风干数年”提醒了束中天,数年……窥视黄杨林的“官家”不会给他数年的时间。 “问公孙家要,他们手上定有能立即用来雕刻的黄杨木,只要你不说,公孙族不说,旁人不会知晓!” “对,公孙族手上一定有黄杨木,不然公孙宇这小子不会开口说要买下,还道放我这里是浪费!”束中天已没了当初的火气,但想起这事儿,还是不住地摇头,“不能让公孙宇胡来,梅宗主,您给束某出个主意,我该叫公孙族雕个什么样的物品作为贡品呈上?” “今年太皇太后刚好八十整,束帮主何不呈上仙翁送桃?”梅长苏展颜又是一笑。 “这,行!”束中天想了想,点头道,“这礼送得值,太皇太后历经三朝,怎么说也当得起‘仙翁送桃’的黄杨雕!” “两个!”梅长苏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一大一小,两个!” “两个?”束中天不解地皱眉,他身旁的慕承泽再次附耳悄声说了几句,束中天一愣,继而马上道,“梅宗主,好眼见!” 一大一小,大的作为贡品送于梁帝。以仁孝标榜的梁帝自然会给他些许面子,至少在面上短期内不会有“官家”再打黄杨林的主意。而小的,同样作为寿礼送于雷山定婆婆,不仅给定婆婆长了脸面,也给自己找了个靠山。这位九十高龄的定婆婆所认识的人物绝对不是他束中天能攀结到的。 “梅宗主想要什么?我让公孙宇也雕个送于你?”束中天情不自禁地道。 “咳咳咳!”转动酒壶的手柄,梅长苏把暗格转回了梅子酒这档,在束中天说出这话后,他巧妙地将一口梅子酒全数咳出,连咳几声后,止住咳声的他放下酒杯向束中天作了作揖,道,“束帮主可别害我啊!” “啊,这,这……梅宗主,你这是……!” “您的黄杨木既然是贡品,又怎能随意赠人呢?雷山定婆婆是江湖上的前辈,收下‘仙翁送桃’是借着江湖威望和大梁第一高寿的名头。梅某不过一介布衣,哪能让束帮主以作为贡品的礼来相赠?”梅长苏再次行礼,歉疚地道,“束帮主的好意梅某心领了,但梅某真的还想多活几年!” “……!”一旁的慕承泽暗笑一下,再次附耳,束中天原本变得很难看的脸瞬时缓和了,“也是,以后不会再有别人借着名头来问我讨要黄杨木了,这倒因祸得福了!” 说着,他起身向梅长苏行礼道,“梅宗主想得周全,束某再次谢过!” 梅长苏起身回礼,理所当然地道:“束帮主不必多礼,有一事梅某还望束帮主能给梅某脸面!” “梅宗主但说无妨!” “公孙族的大当家请托梅某给公孙家说个情,望束帮主在带走公孙宇的时候不要吱声。”梅长苏赔笑道,“他深知教子无方,但作为一家之长,总得给公孙家争些颜面。” “……!”束中天皱眉,不由地看向随着他一起起身的慕承泽,慕承泽略略想了想,直接替束中天开了口。 “给不给有什么区别吗?” “几个月后,贡品呈至梁帝手中,另一个贺礼送至雷山,整个江湖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若真要有传言,也是有利于峭龙帮的!”梅长苏淡笑着道。 “……束某这个让步是给梅宗主,不是给公孙族的!”不待慕承泽附耳,束中天开口应下了梅长苏的请托,有利于自身的事,无需更多的言语来解释。 两日后,在梅长苏的协调下终于和公孙族化解了仇怨的束中天,在离别之际,于江左歙州的码头,对着来送别的梅长苏扬声赞道: “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 这话当然不是他说的,而是慕承泽连夜想出来的,可这话既然从束中天嘴里说出,自然也就成了束中天的话。在束中天的大船渐渐驶离江左的岸头后,这首诗便传遍了歙州大街小巷,也自然传进了赌坊里。 赌坊如同梅长苏所料的乱成一团,但因他事先做了安排,这局面很快便被控制住了。但当赌坊的老板捧出礼钱时,却被陈坤直接谢绝。 只因江左盟护的不是赌坊,而是在江左的所有江湖兄弟。 这话没多久也传遍了歙州。 当然,被送上赌桌的“物品”则在几日后,陆续被送到了梅长苏手上。 看到清单,梅长苏不免有些感慨:难怪蔺晨会对叶韫所犯之事不以为然……他定是见多了,就如现在的自己,见怪不怪了。 用了一个下午挑出几个件物品交给陈坤,让他照着蔺晨给的法儿去处理后,几日未有好眠的梅长苏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不嗔不怨 江左梅郎。 因束中天离去时在码头说的那首诗,江左梅郎之名被慢慢地在江左,乃至江湖上传开。 名,传开了。 事,也来了。 在与束中天赌局中得了恩惠的帮派想要找他答谢,未得恩惠的帮派想要找他帮忙,还有些纯粹是好奇他和束中天聊了什么,找上门来问究竟的。 蔺晨说得对,我,梅长苏是要做琅琊榜首的,怎么能…… 更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我去做。 江湖上的事情由南宫泽出面即可,陈坤则暗中盯着各路人马。梅长苏对此只是略作了安排,天机堂堂主陈坤和聚义堂堂主南宫泽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并报出了行事安排。 自他接任江左后,陈坤和南宫泽已联手办下了几件事,只不过这次…… 他并不熟悉江湖的路数。 但他时刻记住蔺晨说过的话。 他是江左宗主。 所以,在决定给予谁援手的时候,梅长苏挑出的人都是在他上任宗主后,给过他脸面的几个帮派,外加几个他想结交的江湖门派。 陈坤和南宫泽跟了他大半年,也明了他的思路,按着他的意思把寻上门的江湖人士分为几类逐个应对。 梅长苏听了听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放心地把事情都交给了陈坤和南宫泽。 两日后,在陈坤和南宫泽的掩护下,梅长苏带着甄平和几个赤焰旧部马不停蹄地离开歙州。 聂铎则依着梅长苏的意思带着暗卫彻底地隐身于暗处。带走的暗卫均为江左盟弟子,知道梅长苏等人身份的陈坤并没多说什么,毕竟江左盟没有因梅长苏要做自己的事情而落败,反倒因他的到来而渐渐扬名。 在离开歙州后,盘算了时日的梅长苏决定由甄平带着旧部去截住谢玉,自己则化名为苏哲去霍州找秦大师,聂铎留在山下接应。 起先聂铎和甄平说什么也不答应,硬要梅长苏带上一个旧部做小厮。梅长苏捏着蔺晨给的养生丸游说了半天,才勉强让他的旧部放行。 你们把谢玉的事情办妥了,我就能在蔺晨面前长脸。再说,天气也暖和了,不会再引发寒毒。金双也领着人在暗处盯着,真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借由寻找宗主而入门。 梅长苏如是说。 要进秦大师的门没有想象中容易,第一次递上廊州苏哲拜帖的他连门都没进就被秦府的门人给婉拒了。 “我家主人不在府内,请公子改日再来拜会!” 没等梅长苏再言,门人已把门重重地关上。梅长苏摸了摸鼻子,只得扣指再敲,未等不耐的门人发火,抢先一步把蔺晨的手书和白毫银针双手奉上,果然,门人的脸色缓和下来。但门人脱口而出的话,却让梅长苏差点气晕过去。 “原来你是给蔺公子送茶的啊,早说嘛。怎么今年换成你了?前两年可不是你啊!”门人边说边把梅长苏引进去,嘴上仍道,“这次他怎么想到送两罐白毫银针?但这没用,师父早说了,谁来都没用,送再多的白毫银针都没用!” “……”蔺晨,你折断的该不会是树干吧,梅长苏心有余悸地暗想。 “你先候着,我去把手书和白毫银针呈送师父。”门人把梅长苏留在偏厅,离去时傲然地丢下一句,“别抱太大希望,基本没戏!” 真丢人! 丢人的原因不在他,避不开也就算了,还得想办法留下替人当说客。 倒也是,蔺晨凭什么认为,他写的手书和两罐白毫银针能让秦大师把素未平生的他留在府邸? 偏厅素雅而幽静,未得多久就有门人送上香茗,微施一礼后,又悄然退下。这种淡定从容又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梅长苏暗自赞叹,门风如此,由此可见秦大师为人就如陈坤探听到的,是个不问世事的避世之人。 他该想什么法儿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 “苏公子!”小半个时辰后,将他带至偏厅的门人折返,浅施一礼后,道,“师父应下了,让我带你去西院入住!” “多谢!”梅长苏起身,颔首道。 “西院是个独立的小院,素来清静,不会有人打扰到公子!”门人道,“如果有苏先生的家人寻上门,会有门人为苏公子说托!” “……”这……蔺晨的手书里到底说了什么? “苏公子的药笺可有带着?如有带着就交给我,汤药由府邸的弟子按时奉上!” “……!”蔺晨,你连这个也说? “我们府邸守着佛家的规矩,过午不食。苏公子体弱可自备些膳食,但在此府邸……!” “小哥放心,苏哲知晓佛家规矩,会备些素食小点在身侧。”荤腥不入府邸,他懂。 曾经,太奶奶去礼佛,只要他在金陵,都会叫上自己陪着。 他…… 佛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曾听老僧为太奶奶解道。 他听来听去,也就一句话。 放下,就是超脱。 可他做不到。 他从地狱归来。 真正的地狱。 有烈火,有修罗,有恶鬼。 那年的梅岭就是修罗地狱。 恨吗?怨吗? 初时有过,且绕在他脑海中,压在他心头,很久很久…… 不为他挫骨削皮受的苦。 为七万冤死的亡灵,为向往清明的景禹哥哥,为一生耿直的父帅,为林氏族人,以及因赤焰而遭连累、受难的英王伯伯、太傅黎崇…… 然后…… 挫骨拔毒后的他昏昏沉沉,难得的清醒被喋喋不休的话音围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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