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老话说得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改变是好事,对吧?” 按照以往,莱万会说,“这取决于改变的方向和后续的系列选择。” 但此时他听着对方愉悦上扬的尾音,只回答道。 “嗯。” 2014年2月初,离修改IP完成只差最后一步。 “Marco,确定屏蔽系统没问题了?” 有段时间罗伊斯忍不住不停思考,如果那个时候他再小心一些、再慎重一点,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有些结局在故事开始时就已写好,他只是不甘心,于是抓住细枝末节反复折磨自己罢了。 “没问题!你登录吧!” “可用时间,22分7秒20。计时开始。” ……怎么会?! 这比罗伊斯预估的要短起码5分钟,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紧张起来,可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屋内只有键盘清脆的响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时间从来没有流逝得这么快过,罗伊斯没敢耽误分毫,最后敲下回车键的手指都因冷汗而打滑了一下。 计时停在了【22′07″27】。 “……” “成功了,Marco。” 罗伊斯长舒一口气。 “呼……吓死我了。你就暴露了0.07秒,没事吧?” “系统来不及反馈的。” 他放下心来。 事实证明他放心得太早了,第二天早上就有人找上门来,只是来的不是警察,而是哈兰德计划第十一期研究组。 ——2012年他第一次尝试扫描数据平台的安全系统时,摸哈兰德计划权限识别口的那一下还是摸出了问题。 学院和研究组早就盯上了他们,0.07秒也足够了。 实际上莱万引来警察的那次数据平台上的活动记录已被学院反复研究过多次,罗伊斯的举动太过惊人,没有几个学生能在不惊动后台监测眼的情况下完整备份安全系统,哪怕是教授们也无法保证,年轻人唯一的失误就是碰了那个识别口。 当特洛德需要这个天才和他的AI,哈兰德计划同样如此。 于是研究组以技术失误为由认领了莱万先前获取警方数据资料的行为,旧IP早就从抓捕名单上移除了。 尽管他们不知道罗伊斯已经更换了莱万的IP,但“认领”这一帮助是客观的,加之学院并未追究他的“入侵”行为,作为交换,罗伊斯拿出了升级过好几代的ANIM(研究组给那个信号起的名字)波动检测模块和一部分莱万的波动记录。 后来的事是他加入哈兰德计划第十三期研究组才知道的。 当时计划核心区大约1/3的项目都产生了与莱万同样的信号,研究组做了诸多尝试后“人工智能在自我进化”这一猜测的可信度逐渐上升。 理论探索止步于“将波动值划分为五级区间,达到最高的一级刻度或许代表真正独立意识产生”,同时因缺少足够精确的检测模块和波动值更高的AI,“二级刻度与一级刻度的具体划线位置仍不能确定”。 但有罗伊斯拿出来的东西就不一样了。研究组没有时间震惊于质量领先太多的检测模块,他们更多是被莱万吓到了。与哈兰德计划的项目们相比,他的ANIM波动值高得让人瞠目结舌。研究组花两个月的时间紧赶慢赶测度出了二级刻度的划线,但莱万甚至比那还要高出一长段。 此前当特洛德与约提克、恩瑞亚等大学已达成合作,通过一项特殊的实验来进一步提高AI们的ANIM波动,不过效果并不理想。 而莱万就像一根在一切都陷入僵局时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 研究组一方面全力以赴想抓紧测度出一级刻度的位置,另一方面邀请罗伊斯和莱万去参加那项实验,好为研究带来更多参考数据。 他们被再次找上门时已是四月底,还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什么。 哈兰德计划,当特洛德王冠上的珍珠。全世界没有学人工智能的人能不对哈兰德计划动心。 罗伊斯带着莱万欣然赴约。 快要33岁的罗伊斯注视着快要25岁的罗伊斯兴致勃勃离开的身影。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孩拉着他的手哀哀恳求,“别去,Marco……求你了,别去。” 快要33岁的罗伊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是我和学校的交换。而且我也想知道那个实验怎样推动他的进化,最重要的是,他也想要这个机会。” 他轻声道。 “我没有理由不去。” 命运的齿轮终于转动到了这里。 8. 罗伊斯其实很早之前就在以类似编外人员的身份为哈兰德计划提供帮助,更不用说加入第十三期研究组之后。但这是他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参与实验观察。 “喏,这是临时屏蔽系统,AI不会知道这是一场实验。这是程序锁定插件,AI的所有功能都会暂停运行……” 罗伊斯默默地听着光头院长的介绍,心想这东西他可太熟了。 “……时间流逝比改为1比120。也就是实验内15天,现实3小时。” “半个月也不短。” 光头耸耸肩,“已经短很多了。而且除了大脑状态和设备的监测,我们会有一个专门的小组分时段观察实验全程。” 确实进步显著。 罗伊斯问,“那AI的身份呢?” “身份?不,AI没有身份,就是AI。” 他笑着点头,“……挺好。” 你可以说这是一场失败的实验。 实验者们显然低估了人类和他的AI间的羁绊,贝林厄姆应该在很早的时候就察觉了不对,这个模拟出来的“人类哈兰德”无法取代他的Erling,那段“我知道AI不是人类,我知道AI不管有多智能,不管有多强烈的自我意识,都不是人类。但是没有任何人类比得上我的AI。”的发言称得上振聋发聩,更不用说那从英国第一高楼一跃而下的惊人之举。 哈兰德同样如此,这项实验开展到现在近八年,没有AI短时间内接连成功破坏临时屏蔽系统和程序锁定插件,也是多亏了他的帮助才没让贝林厄姆真的伤到大脑造成医疗事故。 但这当然也是一场成功的实验,毕竟“第一个”达到一级刻度的AI终于出现,“人工智能自我进化”在台面上不再只是一个猜测。 不过贝林厄姆和哈兰德似乎都不太在意这件事。 有的人(或者说AI)想要的东西是一样的,哪怕一路弯弯绕绕最后也不会和彼此走散。 而有的从相遇起就注定要离别。 ❾ 莱万感觉很奇妙,他知道自己在一具人类的身体里,他也知道这是一场实验。 临时屏蔽系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这些恩瑞亚的实验者们想要做什么?这个实验会对他的进化有什么帮助?他只需要以“人类”身份体验生活就行了吗? 他看到了罗伊斯,虽然他知道那只是人类的脑电波映射,但对方看起来和现实里没有任何不同。 罗伊斯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处实验中,他良好地接受了“莱万是他同一个球队的朋友”这个设定。 莱万喜欢和罗伊斯待在一起,这种体验对一个AI来说格外新奇。 原来和他并肩而行是这种感觉。 原来一起在绿茵场上奔跑,为进球合作努力,之后相拥庆祝是这种感觉。 有段时间莱万几乎忘了这是一场实验,他对于“人类”的新身份适应良好,精确地规划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他很认真地扮演一个上升期的球员,做出一切分析后认为正确的决定,他有很多来自家人、朋友和粉丝的喜爱,他还有罗伊斯。 一个他最熟悉也最好奇的人。 要说他唯一的不满,那就是实验没有把季节设定在夏天,冬天真的太冷了,而罗伊斯又是这样怕冷。 但现在除了念诗他有了更多选择,他可以和人类紧紧贴在一起共享体温,可以握住他指节发红的手,可以为他整理好围巾。 在一场胜利后球队的人们摇摇晃晃离开酒吧,而莱万和罗伊斯逐渐落在了最后。 酒精对莱万不起作用,AI不会醉。 但人类显然把自己喝迷糊了,鼻尖红红的,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困的。 莱万看得目不转睛,这是他没见过的罗伊斯。 “Marco.” “怎么了,Lewy?” 他喜欢听罗伊斯这么叫,这让他感到亲近。 他们很亲近,不光是心理上的,还是物理上的。 “好冷……” 人类自言自语道,边走边几乎快要缩进他的怀里。 “Lewy,我想看烟花。” “什么?”莱万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 罗伊斯突然放大了音量,还怕他听不见似的往他耳边凑。 “我要看烟花——!” 莱万:“……”大冷天的去哪儿找烟花。 醉鬼可不管这些,扭着他的胳膊非要看。 莱万灵机一动。 他知道这场实验没有人监测他的运行状况——实验者对自己的技术太过自信,或者说对AI的智能程度太过轻视——他可以小小地改变一下这个虚拟世界的一点东西,不会引起注意。 “Marco,跟我来。” 他带着罗伊斯去了马路对面的公园,这个点当然一个人都没有。 对方晕晕乎乎的,叫他抬头看天就乖乖站着仰起脑袋。 莱万趁机修改数据烘干了长椅。 “好了,坐下。” 罗伊斯没发现大雪天里椅子热得甚至有点烫屁股是一件多么不合常理的事,揉着脖子抱怨,“看半天了……哪里有烟花?” “马上就来。” 金色毫无征兆地在夜空中绽放的一瞬间罗伊斯被吓得一哆嗦,莱万赶紧降低了爆炸的声响。 人类很快又兴奋起来,看得聚精会神。 绚烂的光在深黑中四散而落,一朵接着一朵。 “多漂亮啊,为什么大家不出来欣赏呢?” 莱万心想那是因为这是放给你一个人的,只有你能看见。 罗伊斯才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不在远处,而是落在自己脸上。 “谢谢你带我看烟花,Lewy。” 他冲莱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顺势将头埋进颈窝。 那个一闪而过的笑容甚至比烟花更加璀璨夺目。 莱万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背。 “Marco……” 他脱口而出。 “——我爱你。” “……嗯?什么?” “……” 莱万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刚刚对罗伊斯说了什么? 他不记得自己想要说这句话,可它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但罗伊斯抬头看他,他们凑得那样近,莱万从来没有看得这样仔细,原来对方的眼睛是如此明亮美丽,生动又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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