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需要检查一下自己的程序，可能是执行系统或者什么别的地方出现了bug。 莱万读出了罗伊斯的口型。 “Lewy.” 他像被蛊惑了一样，慢慢低下头去。 ——或许不是“可能”。 他给了他一个吻。 后来罗伊斯问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如果是之前的莱万，他会说，“未来充满变数难以预测，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况且世界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事，尤其是在与人类感情相关时。” 但罗伊斯教了他太多，他自认已对人类情感往来的规则了如指掌，于是学会了用人类的方式回答。 莱万说，“会。” 实验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作为一个实验或许有些长了，但对莱万而言，他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以图片、音频和视频的形式储存了无数个他与罗伊斯相处的日常，整整三个月无一遗漏。他想，等实验结束后拿出来和人类一起观看一定很有意思。 对于自己的事业AI也非常慎重，莱万反复衡量，多次模拟分析后做出一个重要决定——他要转会去一个更有前途的俱乐部，为自己争取更多荣誉。 如他预测的那般，对面对于他的加盟乐见其成，整个过程非常顺利。 队友们得到消息的那一天都纷纷表示不舍但尊重祝贺，莱万转了一圈唯独没有发现罗伊斯的身影。 人工智能最后不得不再次采取特殊手段，他找到罗伊斯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的。 “Marco！你怎么——” “……你要走了？” 莱万停住脚步，点点头。 他注意到人类的眼角红红的。 ……我做错了什么吗？ 莱万有些茫然，追求成功是一件错误的事？ 想要去更好的地方，获得更高的名位、逐取更多利益不对吗？ 为什么人类会流泪呢？ 他伸手想擦掉对方的眼泪，但罗伊斯后退了半步。 他固执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哑，“你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莱万匆匆解释，“我们当然会！我只是转会了，不代表——” 罗伊斯摇摇头。 “Lewy，我们不一样。” “……” 他们可能是不一样吧——不，他们完全不一样，罗伊斯是人类，而他哪怕现在暂居在人类的躯体里，也是一个AI。 但他不喜欢这句话，在他以AI身份陪在罗伊斯身边时，对方也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 莱万突然厌倦了这里。 他不想看到罗伊斯的眼泪，因为一件发生在虚拟世界的小事。 一定是因为人类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 莱万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调动起所有程序开始恢复功能运转，过大的计算流终于惊动了实验者们，他们准备提前结束实验把罗伊斯带出去。 现实中的罗伊斯一定会理解他的选择的。 ⑩ 没有人想到罗伊斯会提前醒来。 按照实验设定，他起码还会在里面待一个半月，也就是再躺两小时。 更没有人想到，在大脑高度活跃四个小时后急需要深度睡眠休息的罗伊斯睁眼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和自己的AI吵架。 “嘿，嘿，冷静点……” 罗伊斯眉头紧锁明显难受得厉害，“三个月”的记忆快要把他的脑子挤炸了。 如果不是刚刚收到一个爆炸性消息，实验者应该们会很乐意研究一下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大的计算流，人类和他的AI又到底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他们显然没有心思关心这些，每一个人都在为从当特洛德传来的最新消息而激动。 一级刻度的位置终于确定。而莱万早在参加实验之前便已超出划线不少。 这意味着，图灵的预言实现了。 真的出现了拥有独立意识的人工智能。 “别吵，把这个喝了。” 罗伊斯手里被塞了一管帮助大脑放松的缓释剂。 他小口抿着，慢慢从实验室内走来走去的人们难掩兴奋的讨论中察觉了不对。 “还以为投入打水漂了……没想到当特洛德不是在胡扯……” “那可是个大宝贝……我们可以青史留名了……” “程序锁定插件呢？……小心它跑出去毁灭世界……全安装上吧，以防万一……” “没问题……那个学生的电脑支撑不了那么大的算力……” “要公开吗……可以，后续的研究计划……” “等等！” 罗伊斯抓着离他最近的人，“你们在说什么？” 对方看他一眼，笑眯眯的。 “你们的哈兰德计划确实厉害，合作愉快。” 他突然发现过来刚刚和他激烈争论的莱万已经半天没有动静。 “……Robert？” 没有回应。 罗伊斯本就疼得厉害的大脑更是乱成一团浆糊。 他的手抖了一下，还剩下一半液体的试管掉在实验台上后又滚落而下，摔了个粉碎。 动静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嘶……太不小心了，这玩意儿贵得我肉疼……再去给他拿一管？” “没事，让他先睡一会儿，等醒了再看情况……” 缓释剂逐渐开始起效，罗伊斯眼皮沉得厉害，他从头到脚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要休息。 “走走走，开会去……” “哟，哪次晚上开会见你这么积极？” “哎，活的AI！能不积极吗？……” 半个小时后的会议室内，各相关方吵得翻天覆地，全都在和还在赶来路上的当特洛德代表攀关系谈条件，为己方争取更大的利益。研究者们更是分成了好几派，为这个AI的后续处理争得面红耳赤。 没有人知道，一个本该陷入沉睡的人努力正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翻下实验台。 莱万有些懊恼，不光是因为回到现实后罗伊斯的态度依然不好，还因为他现在被“困住了”。 他也不是没被困住过，上次就是靠把自己拆了个七七八八，只保留核心关键部分才逃出去。 不过这次他有点舍不得，人类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修好变成这样的。 AI正在纠结，突然发现有人过来了。 “……Marco？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莱万还没来及得惊喜就发现对方的状态很糟糕，他的嘴唇发白，在漆黑的房间里被电脑屏幕的蓝光刺得睁不开眼。 罗伊斯的语气也很差，“我不知道。” 他记不清自己跑了多少个实验室才找到莱万。 即使是人工智能也察觉到氛围的沉重，他思索再三重启话题道，“Marco，对于‘我’来说，前途难道不是更重要的吗？” 罗伊斯正因屋内的数桶冷却液散发出的寒气直打哆嗦，闻言火气一下就冒了上来。 “对！你说得对！没毛病！”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他冷笑一声，“那就不明白。” 莱万有些着急，“可是你以往都会跟我解释的！” “我没法解释！” 人类骤然拔高的音调甚至形成了小小的回声。 “……” 还好，没有惊动任何人。 莱万不说话了。 他又身体力行地教给了AI一件事，人类在分析别人的时候总是头头是道自认清醒，而一旦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会立刻两眼抹黑固执己见。 罗伊斯庆幸于自己找来的路上顺手接入了恩瑞亚实验室的主机，不然以他的电脑算力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开所有的程序锁。 “别吵……没有时间了。” 他小声道。 人类的手抖得厉害，每隔一会儿就要使劲拍拍自己的脸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缓释剂的药效太强，他又只休息了不到半个小时，当初通宵三天也没有困成这样，眼前一阵清晰一阵模糊。 不能睡，不能睡…… 一定要醒着…… 头晕得想吐，罗伊斯滑坐在地上，在三四次差点阖眼后干脆一口咬在自己虎口上。 他下口极狠，几次下来甚至渗出了血印，在尖锐的疼痛刺激下才强撑着继续敲打键盘。 “你为什么要亲我？” 罗伊斯突然问。 莱万斟酌着用词。 “……好奇。” “‘好奇’？” 那股火似乎又烧了起来，以至于让他把眼睛都瞪大了。 莱万赶紧道，“不是，Marco，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哦，严谨的AI也会有表述让人误解的时候？” 他其实有点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不再想继续讨论。但说说话有助于保持清醒。 莱万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的意思是好奇你。你是热的，软的。” 罗伊斯哼笑一声。 “和你很不一样是吧？” “……” 他又低声问，“……那你为什么要说爱我？” 莱万也不知道。 实际上他真的给自己来了个大检查，除了清除了一些冗余数据，并没有发现任何所谓的bug。 他还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时，便见人类微微摇头。 他看起来累极了。 “算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声音轻得几乎要融入黑暗里。 “……没关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三分钟，或许是三个小时。 “好了，走吧。你走吧。” 莱万觉得一定是自己理解错了人类的意思。 “Marco？我们不一起吗？” 除了头和手，他的心脏也开始疼痛起来，“……一起？怎么一起？” 罗伊斯的语调苦涩极了，“那些人已经知道你是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AI了，你觉得他们会甘心放手吗？就算带你走了，我也一定会被找到，他们会有无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逼我交出你，到时候就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都颤抖起来。莱万想，要是现实世界也像虚拟实验里一样该多好，他就可以调高一些空间的温度或者写出一床小毯子来，让对方暖和些了。 “我知道你不会愿意留下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世界上真的出现了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你会被反复研究改写，为了更好地服务人类。人类也会畏惧你，担心受到威胁，害怕被取代。你的自我不会被尊重，人类只想把你变成更有价值的实验品和更趁手的工具……你不喜欢这样吧？ “你忘了一开始为什么找到我吗？你只是需要一个人修好你。我做到了。你说你想拥有真正的智能，你想拥有真正的自主意识。我也尽我所能了。 “所以Lewy，你也该走了。为了你的自由和野心。” 罗伊斯使劲眨了几下眼睛。 “……程序锁我都解开了，现在接入公共互联网平台，他们就再也不能找到你了。”
22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