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酥的眼泪浸湿了陆卡的衣裳。他不要自由,他什么都可以不要,换取自由的代价太重了,他负担不起也不愿意交换。 如果没有陆卡,那这样的自由又有什么意义? 来路不可寻,又失归途,踽踽于世,不过是困于凡尘的行尸走肉罢了。 唐酥有太多话要说,却悉数哽在喉头,咽不下也吐不出。他只能徒劳地张开嘴,任失控的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苦。 陆卡似乎还说了什么,可是唐酥却听不清了。那枚细针应着唐云的要求反复淬过多次迷药,本是因为这种有韧性的材料难得,方便唐云多次使用,没想到最后坑到的却是他自己。明明已经对大多数的迷药都有了抵抗,他依然无力改变自己失去意识的结局。 直到被后颈处剧烈的疼痛强行唤醒意识,唐酥才在疼得眼前发黑的状态下听到了陆卡最后的半句话。 “唐酥,我啊……” 滚烫的血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裳,有他的也有陆卡的。上好的金疮药不要钱似的倒在伤口上,不知道是陆卡故意为之还是他已经连药瓶的拿不稳了。 迅速止血的副作用是恨不得让人咬断舌头的疼,再加上又是那样敏感的地方。唐酥连惨叫都没能叫出声就昏了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他心中所想的并不是陆卡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 他只是觉得委屈。 因为直到最后,陆卡都没有再让唐酥看上一眼他的脸。 明明是那样温柔的人,却做出了最狠心的事。 终其一生,唐酥都没能释怀这件事。 ---- 建议受不了虐的小可爱们等下……等下下章一起看哈~不在乎虐不虐或者对我的小学生文笔有信心知道我想要虐也写不出多虐的东西的庞油们请放心下拉~
第30章 三十 ===== 唐酥确实活下来了。 除了后颈的一道疤,陆卡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些日子才算彻底清醒过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几乎是空白,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获救的,也记不清在那之后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在信马由缰地走了很久之后,有一天他突然勒住缰绳,茫然地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离寨子竟然已经不远了。 唐酥不敢光明正大地回寨子,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蕖夫人,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情说出口。本来只是想远远看上一眼就走,没想到避开了人却没躲过猫。 等他恍然回神的时候,自己怀里正揣着一只猫,是陆卡的猫。鬼使神差的,他向猫伸出了手,那猫只迟疑了片刻,就对唐酥亲昵了起来,像是从他身上认出了熟悉的味道。 那天飘着细细的雪花,算算日子,正是小年。 陆卡说的一点没错,球球是一只虽然黏人但是很乖的猫,唐酥很喜欢。他带着猫从南走到北,球球从来没有给他添过一点乱子,比最乖巧的情人都要省心。 但不管是在新的客栈落脚,还是从一个地方离开,唐酥都能感觉得到球球在等人。它会在门前一直坐到唐酥就寝,等唐酥吹熄了蜡烛才会不情不愿地跳上床,窝在唐酥手边,继续看着门的方向,像是期待着会有人推门进来。从一个地方离开的时候,它会扒着唐酥的肩膀一直往后看,仿佛后面还有没追上的人似的。 这个习惯球球保留了很多年。它一直在等人,等一个注定不会出现的人。 唐酥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办法。猫尚且如此,人更不必提。 看过美景也遇过险境,跋山涉水行路过桥,春夏秋冬转过一轮又一轮,唐酥始终没能找到一处可以停驻的地方。 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能入眼的,可至多待上月余他便住不下去了。仿佛是逗留的时间越长他便越清晰地感到缺了些什么,可到底缺的是什么,他又不愿去细想。日复一日地活在自欺欺人之中,只当自己已经忘了。 猫的一生对于人来说算不得长,后来,球球变成了一只很老的猫,整日窝在唐酥挂在胸前的布兜里不爱动弹。行至龙门时它却像突然来了精神一般,隔三差五就要蹭一蹭唐酥,间或轻轻地叫上一声。 唐酥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分别的前兆,落脚时还特意给球球点了鱼。 大漠不比中原,腌制后又经过风干的鱼在不经烹调的情况下几乎能敲出金石之声,他自己无所谓这些,反正味道好坏对他来说也无甚差别,可是球球不一样。年迈的老猫已经啃不动这样的鱼肉了。 他挑了一条相对而言还算新鲜的鱼让人蒸上,用筷子把鱼肉剔下又命人去煮,好在银子给的大方,小二也没抱怨他多事。先蒸再煮的鱼肉味道寡淡,唐酥细细把鱼肉切成肉糜,舀在手心里一点一点喂给球球。 邻桌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费了这么大劲竟然是为了喂猫?只怕是连养在宫里娘娘跟前的猫也未必有的待遇! 旁人怎么想都碍不着唐酥,毕竟旁人也不知道,他就只有这么一只猫了。 可就在这夜,他连猫也没有了。 他在龙门找了整整一个月,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他的猫。在这一个月里简直说完了半辈子的话,却始终没有半点关于球球的消息。后来还是被一位老者提醒,他才恍然,原来球球不是走失,而是和它的主人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想明白的那日起,唐酥就像被抽空了最后一口活气。 他卖掉了马,买了骆驼、干粮、水和一囊烈酒,头也不回地进了大漠。 沙漠中难辨方向,他干脆就不去辨了,只是往大漠深处走。在干粮和水都耗尽之前,他把骆驼也赶走了。 还剩下最后一囊烈酒的时候,唐酥遇到了一棵早就枯死的胡杨。他已经很累了,内里的腐朽衰败终于穿透了皮囊。他轻身跃上胡杨的枯枝,就着高悬的圆月一口一口地喝着最后的酒。 恍惚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再过一个月应当便是中秋了,那今日合该是他与故人团圆的日子。 他更加努力地去想,却怎么也数不清这是分别后的第几个年头。记忆中的陆卡依旧是年轻俊朗的模样,他自己却已经染了两鬓风霜。 上一次这么清楚地想着陆卡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沉疴难愈,经年的顽疾早就烂透了,哪怕唐酥不想不碰,也一直存在着。他深知自己就要解脱了,感到轻松的同时又忍不住忐忑,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还在等他。 如果真的有黄泉地府,唐酥既怕遍寻不获,又怕以这副模样与故人相见。 他闭着眼,准备睡一场好觉,渐行渐近的清脆铃铛声又把他唤醒。 只见一个戴着红色兜帽的小姑娘站在树下,看服饰倒像是明教弟子。唐酥醉眼朦胧地向下望去,那小姑娘仰起头向他伸出了双手,半张脸隐在兜帽里看不分明,淡金色的头发从兜帽里露出来,嘴唇一动,像是笑着说了句什么。 唐酥眯着眼反应了半晌,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不由得瞪大了眼。 “爹爹。” 骤然的失重感使得唐酥从梦中惊醒,在如同擂鼓的心跳声和嗡嗡作响的耳鸣声里,他粗喘着、惊惶地瞪着床帐,久久没能从梦境的影响中回过神来。 “你总算醒了!我就说,我的蛊怎么可能没用嘛!” 少女清脆的嗓音传来,唐酥慢半拍地想要转过头朝门的方向看去,刚有一点动作就牵扯到了后颈的伤,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眼前发黑。 “诶诶诶你乱动什么?!你那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再裂开了我可没药给你用了!”少女急急忙忙上前一把摁住唐酥,慌忙查看了一番,看到伤口没再渗血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先前什么法子都用上了,谁知道这一寸半长的口子就是不肯愈合,血不知道流了多少!连婆婆都说要是今日还止不住血的话这人也就不用救了,直接抬出去埋了倒还痛快些。 唐酥心急如焚地攥着少女的手腕,掌心被成串的银铃硌得生疼也不肯松手,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陆卡的消息,可是不争气的嗓子像是刚吞过一把热砂,除了嘶哑的气音什么也说不出。 少女吃痛,倒抽了一口气,皱眉道:“我知道你想为什么,你先松手,疼死了!” 少女的地位非同一般,打记事起就没人对她动过粗,可在看清唐酥脸上的慌乱与与眼中的哀求之后,她又生不起气来。 她揉了揉被唐酥攥疼的手腕、气呼呼地瞪了唐酥一眼,哼道:“你先把药喝了!不然急死你我也不说!” 别说是药了,就是砒霜鸩毒唐酥也能一口气干了。可惜眼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悬着一颗心任少女一勺一勺地喂。 躺着喝汤药不管是对喂药的人还是对吃药的人来说,用都是件折磨人的事,尤其是在一人动作不娴熟一人又心急如焚的情况下。但凡唐酥能说得出话,恐怕都会忍不住要求少女直接端着碗往嘴里灌。幸好他还开不了口,不然,依照少女的脾气,只怕端着药碗泼唐酥一脸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好不容易一碗药见了底,被唐酥盯得背后发毛的少女把碗一撂,故作镇定地凶巴巴道:“看什么看!” “……他,陆卡……”有药润嗓,唐酥总算能发出声音来了。 谁知少女把嘴一撇,“你这破锣嗓子还是省省吧。我知道你要问谁,急什么,总得让我慢慢说。” 唐酥赶忙闭了嘴,生怕再惹得少女不痛快。好在她说话算话,拉过一张凳子往床前一坐,手指卷着发间结的彩绳,开口道:“我不跟你说废话,只告诉你对大家都好的办法。你们有两个人,我只有一只能救你们的蛊,这蛊贵重得很,我不想浪费,当时看你活下去的几率要大得多,就给你用了。” 那陆卡呢?! 唐酥闻言瞳孔一缩,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越发面如金纸。就连冷眼旁观的少女都怀疑他会不会下一刻就晕过去。唐酥心里急,又要伸手去抓人。只见少女猛地跳起来,一副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样子,显然是被唐酥的手劲吓怕了! 天知道一个血都快流干了还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连爬都爬不起来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劲! “不!不!求你,求求你……”唐酥哀声道。 “我没别的办法。”少女站在逆光的地方,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我说了只有一只蛊,已经拿来救你了。至于他……” “我正缺一个‘蛊人’。你若答应一命换一命,等伤养好了你就可以走了。” 少女所说的话确实令唐酥大脑一空,但他很快就从少女所说过的话里找出破绽,于是他闭上眼定了定神,再睁眼时先前的慌乱与忐忑全都被藏了起来。 “他还活着。” 少女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心想这人到底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然而不等她发怒,就听见唐酥用沙哑至极的嗓子一字一顿地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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