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能让这人出现在唐酥面前! 陆卡早在他第一次开口后就起了杀心,现在更是不打算让这件事再传到第三个活人耳中。 人都已经死了,这些话是真是假自然无从考证,编排成什么样都全凭一张嘴。既然难辨真假,那全当是放屁! “惊到了?”唐凛饶有兴致地看着陆卡,眼神里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兴奋。 “是啊。”陆卡嗤道:“我第一回见你这么碎嘴的天乾,差点以为是谁家廊下笼子里豢养的碎嘴鹩哥成精了。” 唐凛闻言变了脸色,抬手就把千机匣对准了陆卡。 牛毫般的细针泼雨似的朝陆卡袭来,陆卡也不硬拦,旋即避到了树后。 这是陆卡第一次独自跟唐家堡的人对上。他对蜀中唐门了解不多,只大致知道唐门分了惊羽诀和天罗诡道两种心法。唐酥是修惊羽诀的,眼前这人与唐酥明显不是一个路子,那十有八九就是修天罗诡道的人了。 弩也好千机匣也好,拉开距离才有优势,一旦被近身难免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唐酥会使刀,除了在腰后别一架弩之外往往还会备上一把两尺长的短刀来防身,陆卡使着暗尘弥散藏在树上观察,发现唐凛身上除了千机匣之外再没有其他显眼的兵器。再打量片刻,感觉他也不像是个会拳法的。 这就好办多了,直接贴上去砍就行。这么想着,陆卡就直接动了手。 可真等交上手陆卡就发现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唐凛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好近身,那奇诡的身法实在让人头疼,他感觉对方简直就像一条滑不丢手的泥鳅成精了! 其实对陆卡而言,显了身形从正面强攻不是什么上上策,借着暗尘弥散隐匿身形,然后趁人不备下了他的兵器再一刀剁脖子才是良策。但陆卡现在做不到。 唐凛亦是天乾,对空气中信香的味道甚为敏感,而陆卡和唐酥不久前才结了“契”,交融后的信香气味虽然远没有雨露期里那么强烈,却也难逃天乾和地坤的鼻子。 除非对方也像陆卡一般,天生就对其他人的信香不甚敏感,不然肯定藏不住。 陆卡这时几乎可以肯定唐凛就是循着信香的味道找来的,毕竟现在可没到梨花开的季节。 至于唐凛的味道……陆卡留心在空中嗅了嗅,隐约嗅到了一股像是辛香料在热油里爆过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也忒呛得慌! 其实唐凛把气息收敛得很好,就连同门的唐酥都没有察觉。要是换一个人来恐怕就真的着了他的道了。可陆卡对信香不敏感也不是一天两天,吃的亏多了自然就会想办法补救,多年下来直觉倒是比旁人更敏锐一些,这才有了防备。 同为天乾,信香本就互斥。虽然两人隐匿身形的招式各不相同,眼下却也双双失效。偷袭的法子行不通,那就只能看谁的本事更硬了 两人你追我避地绕了许久,陆卡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近身。 唐凛也没能在陆卡身上占到什么便宜,大把的暗器丢出去,就只是在陆卡身上无伤大雅的地方划出了几道小口子,连血都没流多少。 存着速战速决心思的两个人过了上百招依然难分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么一直耗下去也不是办法,陆卡行了险招,宁可拼着挨上一道暗器也要近身把人斩了! 放弃了防守之后陆卡的身形快了许多,几乎眨眼间就贴了上来。 唐凛见势不妙单手架着千机匣,另一只手拔下别着衣襟上的孔雀翎反手掷了出去!下一刻,被挑飞的千机匣连带着断肢一起滚落,唐凛倒在地上面如金纸,断腕的剧痛让他汗湿了后背,咬紧牙关时面上的肌肉都是抖的。 陆卡把双刀反剪在唐凛脖子两侧,一膝盖砸在他的胸口,直把他压得呛了口血。陆卡看着似乎已经放弃挣扎的唐凛,沉声道:“新仇旧怨今夜一并了解,你就下去陪你那兄弟去吧!” 恐唐凛还有什么后招,陆卡不做迟疑,双手一起发力。 刀锋贴在颈侧,唐凛竟然笑出了声。他舔净了嘴边溢出的血,看着插在陆卡肩头的孔雀翎,眼底尽是疯狂。 “好啊。我在下面,等着你……们!” 快刀利刃,血溅了陆卡满身。 确认过人已经死得不能更透了,陆卡这才起身,准备就近清洗一番。谁知刚一站起来左手就像失去知觉一样使不上力,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正对着唐凛尸体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陆卡心道不妙,赶忙把原先没当回事的孔雀翎从肩头拔下来。纤细的针尖隐约泛着幽蓝的光,陆卡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还有时间,得尽快回唐酥身边去。陆卡这么想着,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刀,谁知眼前一黑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唐酥对这夜的事情毫无知觉,睁开眼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树下的火堆一副熄灭多时的样子,周围也不见陆卡的影子,似乎有些反常。他倒是不害怕陆卡会丢下他一个人离开,只是有些担心陆卡会不会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将斗篷抱在怀里,唐酥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却是一个踉跄。这种平日里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动作仿佛突然间变得尤为吃力,唐酥发觉自己只要稍一动弹就眼前发黑心悸得厉害。他自己并没有心疾,前一日吃的东西里未曾有会把人吃坏的,也没有发热。 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那只有一种可能——陆卡出事了! 天乾与地坤之间的“契”并不平等,地坤若是身体有恙,对天乾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但是如果天乾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地坤必然会受到牵累。 唐酥倚着树缓过了最难受的一阵,茫然地望着四周,手中提着短刀却又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寻人。正当唐酥着急时,一道摇摇欲坠的身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陆卡。 唐酥连忙迎上去,却被陆卡的状态吓了一跳。 只见陆卡脸色灰白唇色乌青,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都有些涣散了——俨然是一副中毒的模样。 “陆卡?!”唐酥吓坏了,箭步上前架住陆卡。陆卡晃了一下,顺势栽进了唐酥怀里。 陆卡倒得突然,唐酥自己也提不起来力气,没能把人撑住,于是二人双双跌在地上。 这么一摔倒是把陆卡的神志摔回来了一些,他定定地看着唐酥,视线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看得清轮廓却看不清唐酥面上的表情。他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那枚孔雀翎上淬的未必是什么无解的毒,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足够致命了。 陆卡觉得可笑,又感到可悲。 不过幸好不是什么特别霸道的毒,不然他也没机会挣扎回来,起码现在他还能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能够成功,那即使是不甘心他也能够瞑目了。 “唐酥,来,过来。我有事和你说。”陆卡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只是说句话就喘得厉害。 “我带你出去!你别怕,我们这就去找人!你再坚持一下!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唐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眼下也无心去问。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进陆卡怀里的,险些把陆卡给撞翻了。陆卡看东西像隔着一层纱,却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唐酥慌慌张张想要把自己背起来。 无用功而已。 陆卡嘴角弯了弯,突然开始庆幸自己似乎还能坚持到做完要做的事、把想说的话说完。 他开口叫住了唐酥,在唐酥转过身时把人扣在怀里。陆卡感觉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把头搭在唐酥肩上,尽量节省力气。明明感觉到怀里的人不自觉地打着颤,却也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来。 瞬间,陆卡后悔极了。他后悔自己昨夜的轻敌、后悔没有早早带着唐酥赶路,后悔竟然就那么与唐酥结了“契”……他后悔自己的自大,他以为自己可以护着唐酥一辈子的。 现在,倒是把唐酥一起害了。 “是我不好,倒连累了你。时间不多了,我得把话说完。”陆卡闭上眼,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自己背上,他顿了顿强打起精神接着说:“别哭,我只是……有点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以后都不用担心了,是好事。” “我去过很多地方,也有更多的地方还没来得及去。本来以为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和你一起,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不知道有没有来生,如果有,我再邀你一回……如果到时候你还愿意的话。” 如果今生注定没有机会,能盼来世似乎也不错。 唐酥本以为自己会不甘、会害怕,甚至会生出恨意,事到临头才发现虽然确实不甘心,那也只是对相处日短的不甘而已。把身家性命托付于陆卡这件事,他并不后悔。 “我记住了。那你一定要记得快点来找我。”唐酥轻声道。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能早早遇见你,要把今世亏欠的时光都补上才好。 陆卡问:“唐酥,江湖很大,你还想去看吗?” “一直都想。”想和你一起去。 “那你记得替我回一趟大漠,绿洲、思混河、映月湖,还有三生树。”陆卡笑了笑,又补充说:“还有球球,别忘了喂猫。它很好养,你会喜欢的。” “说这些做什么?你在这,我能去哪儿?”唐酥抱着陆卡,面上还有泪,却也跟着笑了。 “你能回去。”陆卡在唐酥后颈处落下一吻,轻声道:“蕖姐能活下来,你一定也能。你们两个不是菟丝花,师兄放心,我也一样。” 唐酥没明白陆卡的意思,却又好像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开始挣,却被陆卡摁住后脑死死地扣在怀里。细微的痛感从颈侧传来,唐酥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藏在戒指中的那根粹过迷药的细针会被陆卡用在自己身上。 他清楚地感受到迷药渐渐起了作用,四肢开始不听使唤,意识却还清醒着。他听见陆卡接着说:“你应该问过蕖姐吧,她一定不肯告诉你方法。说起来这还是我们三个一起发现的,可惜了是残本……怎么不来问我?如果你开口,我肯定心甘情愿教给你。” 冰凉的刀刃贴着后颈的那处软肉,唐酥没由来地怕了。 “不!陆卡你住手,不行!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唐酥伏在陆卡怀里色厉内荏地吼,吼着吼着就带上了哽咽。 “会有点疼,忍一忍。金疮药在哪儿你是知道的,我不确定之后还能给你上药,你可别忘了。”陆卡把不舍统统含在舌根,一个字也不肯吐出来。他细细吻过唐酥的脸颊和眼角,慢慢地叮嘱着唐酥。 “我不要你做这些!我宁愿跟你一起……唔!唔唔……” “嘘——”陆卡把唐酥摁在自己肩头,轻易地堵住了唐酥未说完的话,他在唐酥看不见的地方红着眼眶,笑得满腔苦意,开口却连一声颤都不敢打,“我只是替你争取一个机会而已,不是强求你一定要活够百岁。不能陪你是我的遗憾,起码,起码不要两个人都抱着遗憾离开。唐酥,我从没想过要束缚你,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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