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委实屈才了。” “胡说什么!国师?权臣?哪里是你想的这般容易! 要容易,日子逍遥,我等也不会遁入仙门以求脱身,我齐氐一族也不会仅余这一点血脉于世了。” 涵晋真人眸似冷电,刺得自家兄弟与师弟讷讷难言。 没人比他更知这世间人心的凶险,为保全齐氐最后血脉,他入道昆仑,存的便是修成仙道庇佑子孙的心。 陵端聪慧,涵晋真人不是不知,却在前尘时将人养得憨直好欺(你确定,前尘的陵端好欺?),为的,便是蒙蔽天机,为他争得一分生机。 须知,聪慧者多受妒于神鬼,灾劫祸殃不断,少有得享天寿者。反而愚鲁憨傻之人享有气运,得保其全。 故,涵晋真人曾有心让陵端赤子愚鲁一生的。 然,天命岂可算尽? 陵端纵是后天养得呆了些,但天生灵动。他也不过是处置百里屠苏一事上太过粗拙,以至手段落了下层,才会坑自家一脸。 而今,痛定思痛,心性开悟的陵端,已非昔日可比,纵入庙堂,涵晋真人也有信心,这孩子只会坑人,不会被坑。 可这俗世红尘又岂是好沾的?翻云覆雨纵然快意,可失去的东西却比得到的珍贵,实是不划算。 所以,为子孙计,陵端还是修成仙道更好! 二位真人相视之间,一切利弊已在眸光交汇时道尽完全,涵晋真人挥灭玄光幻影后,方才说了句有头无尾之言: “天地之变周而复始,变与不变终是自择。” “不错,你我兄弟纵是修仙得道,也终有疏忽之处,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才是。” 涵究真人笑意洒脱,一语过后,便又扯了兄长,松间泉瀑处对弈去也。 此刻,法阵之中的妖鸟冰雕已尽化去,怨气已尽被抽取来对付它们自己,非得神形俱灭,此阵方止。 当法阵之光尽敛,阵中只余几块未化尽的碎冰,那些原本年年闯到天墉城掳掠幼童的妖鸟们,连撮灰也没留下。 陵端挥手间几枚阵盘自地下飞出,被收入明月环中,小手一挥间,无数小猴子出了笼,漫天的衣靴乱飞,而后水花四溅,一个个小团子扑入温泉中戏水。 陵端带着兔宝宝与齐桓一起,三人独占一处小潭坑,享受着汤泉的温暖,却不知,离他们不远处,有只小小的窥视者。 细毛绒绒,长耳红眼,一只耳直立,一只耳尖有些微垂,小身子肥嘟嘟的只毛团子。 却然正是那日,雪岭之上,被仙桃引得口水一地,结果却摔成只兔饼,满脑袋数星星的,肥兔精。 陵端三人不知?怎会! 只是,谁会予只笨笨的肥兔精计较,更何况兔宝宝与它还有几分形似。 于是,陵端三人不仅未曾逐它,齐桓还投喂过去一只仙桃,看它吃得认真的样子,三人笑成一团。 陵端三个笑成一团,一点儿也没妨碍胖兔精的好胃口,那三瓣嘴啃得飞快,桃核上连半丝桃肉也没剩下,吃得极是干净,连桃汁也没浪费一滴,全都吞吃干净。 齐桓原是一时心软,才会喂那胖兔精枚仙桃,却不知这世间因果,往往便是这一念之间而结缘,只他自己不知,方作寻常罢了。 世事易变,此去经年,物换星移之间,天墉城上已繁花几凋。 那只肥兔精得了仙桃之力,已然今非昔比,虽未化形,却也开了灵智,于是,天道因果之下,误打误撞居然成了齐桓的,座驾。 因是神魔幼生期长,故,除去陵端人形渐长,齐桓与王霄依旧是巴掌大团子模样,这俩又爱疯跑,因此肥兔精便倒了霉。 齐桓奶猫似虎崽子最喜蹲在它脑袋顶,两耳之间。而王霄兔宝宝则趴在厚毛茸茸的兔脊梁上,肥兔精驮着顶着俩祖宗,深觉无奈。 若可后悔,肥兔精真的会把当日那只馋嘴自己给揍趴下。 ——让你嘴馋不动脑,便宜,是那么好捡的?这下坑里去了吧! 再是如何后悔,这御用座驾和钦点牌搭子的身份,它也是跑不掉,包括它被叫做“肥肥”的名字。 抬起肥肥的毛爪爪,抹一把辛酸兔子泪,两只长耳一碰,听得风中传来清脆的竹哨声,肥肥一把将装了竹荪、地耳、松茵的小竹筐背上,迈着两只短肥有力的后腿,一溜烟的向山下冲。 卷云台上,月轮初升,一群小花妖提着花朵形的灯笼为大家照亮,陵端与齐桓及王霄兔宝宝早早就位,只等肥兔精肥肥便开局。 而肇庆、肇临、肇沣及陵清、陵海、陵渊等却已然开打,三头身的小陵渊还不及四岁,胖胖小手背上起着小肉窝窝,却摸牌、听牌、打牌熟练得堪比齐桓这般老手。 肥肥连蹿带蹦的入了座,两只肥爪爪飞快的洗牌砌牌,而后恭敬的将枚骰子奉给王霄兔宝宝,那殷勤谄媚的小样子,让人发笑。 霄宝宝两只小爪一合一抛,给抛个三点儿出来,小爪爪一分,抓牌在手,两只乌溜溜大眼轻转间,已知自己的牌很好,不觉小嘴儿一咧,还没笑开,便听见齐桓得意的小嗓子响起: “天糊,我赢了。” “嘎吱~~” 霄宝宝气得,一张嘴就把爪爪里的“八万”给塞进了嘴巴,嚼得“咔嚓咔嚓”直响,生将枚寒山铁木琢的牌给当香酥小鱼干给嚼来吞了。 肥肥吓得两耳朵都竖得笔直,伸出去摸牌的肥爪爪僵直着收不回,一身肥肉肉直抖,毛都直立如针,活象只软刺猬。 “好了,还有一晚上时间,用得着气成这样?再说,你吃了一张牌,我们怎么打?” 陵端到是老神在在,边笑着揉乱霄宝宝的毛毛,边凝灵化形弄出张牌来补上,方才能成局。 陵端自掌天墉城庶务,大事小情不绝,惹得戒律长老涵究真人动怒后,掌教涵素真人便将其交之陵越,而陵端只掌门派弟子刑罚赏奖。 也因此,比之前尘的忙碌辛苦,还要受人抱怨,陵端的日子闲散不少,也就有了带着师弟们卷云台上打麻将的事。 天墉城巡查弟子与陵端交好,自家也极喜这种游戏,自也暗中庇护不让人觉,以至天墉城众师长及大师兄陵越全蒙在鼓中。 可,这掩得再严,也有漏风的时候。 大家玩得正兴头时,因巡查弟子偷懒打瞌睡,没人给打得热火朝天众人望风,心中有事睡不着的陵越,竟心念一动,悄然来到卷云台。 陵越心中郁郁,自旧忆回复后,陵越便惦念着对陵端好些。虽是心中暗叹旧人未归,却也想对“新人”好些。 然,世间万事岂能随人心愿? 陵端性子跳脱,又极顽皮,可这小顽皮又极聪慧,更与冷肃沉稳的陵越格格不入,纵是敬重礼数不缺,却也极不亲近。 陵越素端方,他虽返旧年,然,心境已苍,自是难容小东西们过份的淘气,时时管教,反让师弟们与他更加不亲,避若蛇蝎。 一来二去之下,陵越这天墉城大师兄的名头,便与“不拘言笑、冷酷端方”挂了钩,被一众弟子做了异类,当了冰雕,生恐避之而不及。 陵越心中也明白,可每次想着与陵端及一众师弟们亲近时,都会在下一刻被气得想吐血,最后罚得一众小东西鸡飞狗走惨兮兮。 这次,也是一样。 月色淡淡,萤火不明,卷云台上四四成群,一众小东西挥着手中小小木块热汗直流,兴奋得双目冒光,犹若凡世之中输红眼的赌徒。 而其中,陵端正与三只毛团团闹得正欢,气得陵越一声怒叱惊动天墉城上下: “陵、端~~~” 王霄兔宝宝被这一嗓子吓得,叭叽一声摔下桌去,若非桌子矮几乎跌出个好歹。 正摸牌的齐桓,那嫩爪子也被吓得一机灵,抓在桌面上,留下朵深嵌入木的小“梅花”印。 肥兔精肥肥却是吓得滚在地上缩成一团,四只毛爪直抖,犹似抽风一般。 众家小弟子们更是两股颤颤,直觉腿软。 唯陵端面色一沉,粉雕玉琢的小脸拉了下来,语声泠泠似月下松间那青石上淌过的幽泉,清冽而安静: “大师兄,所来何事?” 一言问出,陵越几乎没气背过去,他万想不到陵端居然桀骜至此,都被他拿在当场,还敢摆张臭脸,问他“所来何事”。 这一刻,陵越只觉气血冲脑,想动手揍人。
第十二章 陵越忘了,他已不再是前尘陵端敬之重之的师兄,也不是那个在位六十几年的天墉城第十二代掌教真人,他的威风虽盛,却压不住陵端。 只是陵端三人还未有动作,妙法长老门下的芙羽已然起身,少年小小,却霸气凌厉,双目炯炯,语声微寒: “大师兄,师兄与众家师兄弟不过戏顽,不知大师兄因何生怒? 我等虽聚此处,却不曾做恶,不曾扰喧,到底有何不妥,要让大师兄如此怒冲冲而来,问责。” 芙羽,妙法长老门下,性子平和,却又为人中正端严,他素与陵端交好,前尘之时戒律一脉永离天墉城,他亦在其中。 芙羽的气势并不弱于陵越,妙法一脉乃以符箓之道制敌取胜,他天资不弱,又得陵端指点,早胜出门派寻常弟子多矣! 故,纵是面对怒气溢满的陵越也毫无惧色。 何况,前尘之事,孰对孰错,纵是当时不明,亦过后心知,只碍于执剑长老于第六代掌教时便任了天墉城执剑长老一职,纵心有所怨又何能宣之于口? 然,纵是讷言敏行如涵素一脉的陵泉,也曾当着百里屠苏言过: “紫胤长老教授大家御剑之术,着实让门派兴旺了许多。如今希望拜入我派门下的人越来越多,可这当中有多少是冲着天墉城而来,又有多少是冲着执剑长老的名望而来呢…… ……本门上下一向以潜心修炼、恪守门规为要义,百里师兄的所作所为已是大大出格了,请好自为之! ……百里师兄,你请好自为之!” 就是心思平和的肇清,也在知晓陵端被逐后,少有动怒的损了山门之前的剑石,对陵越冷言道: “执剑长老乃镇天墉城数代,却仅收二徒,大师兄的德行,肇清自不敢比,可百里师兄却委实被长老与师兄惯坏了。 这天墉城弟子,随手拎个出来,哪一个不是命数多舛?偏他自怜自伤却又俯看众人,明明是自家性子不好,却做忍辱负重之态。 若真是良善有心,又怎会与所有师兄弟不亲,单单近着大师兄,还几乎将师兄送入黄泉? ……罢了,终归你们才是师出一门,不护他,还护我等不成? 只今次二师兄之事,弟子们不服,少不得请教一二。” 陵越神思有些恍惚,他原不过是心忧陵端,恐他放纵太过,步了前尘旧途。 却忘了,今生的陵端早非昨日,那对自家倾心依赖的师弟,早已在前尘之时,那个冬雪之夜沉骨荷塘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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