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出身并非富贵,却也不是贫寒人家,少有大志匡扶天下,却眼见世事沧桑后逆了自家初心。 然,虽慕恋权位,为人手段有些令人不齿,却也不是那种背家弃国的人物。 所以,陆建勋纵是对张启山有心,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之举,所用招术也就只能是些寻常招数,无非送花、送礼、送情书。 但就这般寻常招数,张启山也觉吃不消,又不能把这些拍回去,太丢人,就只能装不知,转送他人。 一时间,除了八爷府上送不进去,连狗五爷家的狗,也从大到小收到过鲜花、糖果、顽器等物。 把五爷愁得,就担心自家宝贝狗狗们会坏了牙。 二爷前尘因张启山新月饭店三点天灯为夫人求药一事,终归是欠下人情,自家梨园被日日塞满香花,也就只能做不见。 只是,二爷虽是伶人,却不喜浓香,这日日被花香所袭,他也觉头疼鼻疼。 今生陈皮也不知想通了,还是悟得了,到是全无前尘戾气冲动,行事也极收敛,少沾地下事,只经营着个码头,并常在梨园走动。 二爷厌香,陈皮看在眼中亦不多言,只转头寻上位极好的调香师,这些香花便有了去处。 说起来,今生的二爷与陈皮因早知旧事,师徒之间纵有心结也尽化解,加之丫头未沾染毒物,也仅是病弱。 故,师徒相处,到真有了几分父子真情。 尽管丫头病弱,但二爷求上八爷后,小心在意的带回一只小玉瓶,瓶中仅三滴浅绿汁液,以无根水合之喂与丫头后,丫头便病痛尽去。 旁人只道是二爷以重金求来的奇药,陈皮却知,那是二爷立誓与丫头同生共死分享寿数,才以一半寿命,自八爷那条龙手中换来的药。 说是药,实则,那就是二爷折半的寿数。 陈皮自问,他虽对师娘丫头用心,却终是欠了缘法,失了姻果,两世为人,他也做不出那失伦常乱礼法的事,便只能让昔日种种,尽做昨日黄花。 如此,他们师徒之间到相处得极好,反有些一处养老的老人情怀。 张启山祸水东引,将陆建勋所送之物尽塞与九门众人,反更将他被当女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犹以霍三娘最是开心。 这位霍家的女当家向来就看张启山不顺眼,因张启山之故,前尘她连八爷的面儿也卷了回去,着实将齐桓得罪得不轻。 可霍三娘也是九门之中,最是护内的那位,她前尘虽未多言,也确守约未动新月饭店,却不妨碍她动尹新月。 否则,就凭张启山在,小副官是无论如何也没那能耐,把药准确下到尹新月身上。 看着裹成人粽的尹大小姐,霍三娘只想说“该”,她对尹新月当面挤兑八爷的事很是不悦。 于她而言,齐、尹、红三家也算世交,二爷、八爷与她霍三娘也是总角之交,发小让人这么欺负,也是在打她霍三娘的脸。 ——所以说,有时候,女人的义气,一点不比男子差。 霍三娘是女人,心眼儿自然是九曲十八弯,张启山那点儿心思对上她,又如何藏得住? 独自在家笑了小半日的霍三娘,一想通内中关节,便先去八爷府上相谈,并托书其家几家:不许带张启山见老八! 可惜,二爷与张启山终归相交莫逆,且还欠下过人情,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只能苦笑一声,领了人,前往八爷府上。 因是二爷带人而来,这次张启山到是顺利来到齐府,只还没进门,便听见一声惊呼,一只瓷枕迎头砸来。 许是有一半女儿身,又许是张启山走了神,总之,他反应得稍慢之时,那瓷枕已临面前。 正闪避不及时,却听人轻笑一声,那瓷枕居然就这么顿了一下,而后倒飞回返。 笑声轻悦,似风中玉铃的声音,又似山中泉水的干净明透,带着几分和暖传来: “二爷,张长官,请进吧!方才舍弟失礼,齐桓在此赔情。还请二位移玉厅内,饮杯热茶。”
第十七章 温润得象暖玉的语声,听入张启山耳中却令他身形微震,仿佛被强大电流击穿心脏,那种痛苦难以言喻。 二爷微垂眼帘,不想承认,在那一瞬间,在曾经坚钢不可摧的张大佛爷眼中,看到了泪。 那泪,如前尘他往佛爷府求药,在雨中无助狂呼时落下的一般,灼人心魂。 ‘原来,你也有泪,你也会心痛,可为什么,你就挑了他下手?就是挑陈皮,挑狗五,我们也有三分想头。 可你,却挑了他,对你尽心竭力,干干净净的他!’ 二爷缓步而行,心下轻忖: ‘大概,真的如他所言,是见他仙人独行,无亲无傍,又助力你太多知晓阴私,你的夫人更是妒他,才会挑这么个干净人吧! 只是,今生,凭你千般计万种心,丢了的,也找不回来了,他身边的可不是好惹的。你这张大佛爷的名头,也是甭想再有了。 如此,却是甚好!’ 二爷心绪轻泛,却面上不显,依旧那么冷淡从容,领着张启山进了前堂直往小花厅。 自从陵端与王霄和齐桓一起住进这齐府,外面还罢,内里早已被改了个天翻地覆,至少这景致与大小,就不是旁人所能意测。 张启山前尘乃是齐府座上客,常来常往,自然知晓这府里原就是个二进的小院,不过分了前堂后院,并没有这么深广。 这不,光是进前堂这段前庭的路,就已是芳菲满庭幽而深远,却又阔朗明亮,让人心神为之一爽 前堂肃穆而端严,却又不失灵秀,青石阶下,肥得跟猪崽儿有得一拼的肥兔小红袍子锦绣流光,让人看得会心一笑,直想抱在手里揉揉。 二爷见了肥兔,忍不住回头看了张启山一眼,忍不住轻抿嘴角,心中暗猜这身旁之人若知这呆肥兔子,是他那钟灵毓秀的小副官堂弟时,下巴会不会砸在地上? 真的,好想知道呀! 张启山并非没注意到二爷那略带兴味目光,不过,他并没把面前这肥得四只爪爪都分不太清的肥兔,往自家堂弟身上想。 ——毕竟,再如何,八爷也不会把常给他当人肉座驾的副官小堂弟如何。 因此,张启山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会有一个头会想到,这在前头两足撑躯走得一摇一摆的肥兔,就是自家清秀灵气的小堂弟。 肥兔也委屈呀! 你说它在八爷府,又是代步座驾,又是传菜堂倌,更是洒扫小厮(兔爪子抓着比自己都高的竹帚艰难挥舞),你说,还有比它更能干,却更可怜,更受欺负的兔子吗? 更过份的是,它居然,还要客窜门房。还居然,没被自家堂兄认出来,它这是真被当兔子使了,是吧? 肥兔平素竖得直直的耳朵垂下来,它拉长着张兔子脸,半点儿不想理自家倒霉堂兄。 但偶尔回头间那哀怨小眼神,也让张启山心里毛毛的,不由自主反省自家是不是在东北吃多了红烧兔头,一不小心啃到过这只肥得成精的肥兔子,家的亲戚。 肥兔如果知晓张启山心里想法,铁定扑上去招呼一通兔子追风掌,把佛头揍成猪头。 长沙城在九门中人眼中,素有“三伏热掉皮,三九冻掉鼻”的说道,最是个又热又冷到极至的地方。 到不是说没有比这又冷又热的地方,只是九门中人祖籍多是外地,自是对此不太惯罢了。 可自入这齐府,这气候天色便与府外不同,不仅半分寒意亦无,反而空气微润,暖意融融,哪里是在长沙城内,分明乃江南水乡。 齐府的花厅,说是花厅,不如说是个花堂暖阁,不仅占地极广,且满摆花卉,布有棋桌小几,更有摇椅、秋千架。 在这里不仅能煮茶品茗、下棋赏花,还能小憩听风雨。至于那新制的小秋千架,却是为兔宝宝和陵端特意备下。 二爷与张启山进来时,正见兔宝宝趴在那里气哼哼的,陵端细长龙尾正一下一下为他顺毛。 齐桓笑得一脸温软,却笑未入眼,凤眸带寒,手指一下下轻敲在桌面,盯着那方才几乎砸到张启山的瓷枕,语声清冷: “这些个不知死的,是觉得好日子过舒服了,皮痒。这种东西也敢往爷的眼跟前儿送,当真找死!” 二爷上前随手摸了下瓷枕,将指尖儿轻放鼻下一嗅,不觉两眉轻皱脱口而出: “谁这么不懂规矩,把这地底下的东西都给你送来做礼?” “谁?哼!” 兔宝宝气得抓起一块儿盐件儿(江南名小吃,用上好起层五花肉做的零食),用力咬在嘴里,边嚼边瞪二爷身后的张启山,气冲冲的道: “他的媳妇儿,新月饭店那个臭女人,尹新月。” 尹新月?张启山身子一僵,心里有种不好感觉泛上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只怕,尹新月,也回来了。 仿佛是瞧破张启山在想什么,兔宝宝小毛脸儿一板,奶凶奶凶的吼得更大声: “你还知道啊?你那女人,从前对桓哥那德行,死不要脸把桓哥和老九及那贝勒爷凑出来,买药点天灯的钱当了聘礼,她怎么有脸? 还敢怼桓哥,也不瞧瞧,谁家正经女儿会死贴男人不放,无媒无聘住进人府以女主自居? 还夫人?奔者为妾聘为妻都不懂,还活个什么劲儿!” “她当然有劲儿!否则,也不会那么折腾。” 陵端长尾轻扫,给炸毛兔宝宝顺顺毛,可他那阴阳怪气的语调比兔宝宝还让人堵心,换个气性大的,当场就得气摆平在地上: “俗话说,丑人多做怪,做怪的丑人,可不劲儿大?我只奇怪一件,谁胃口这么好,这路货也下得嘴。” 二爷差点儿没忍住,几乎喷笑出声,他算见识到这俩只挤怼张启山的本事,光这嘴皮子功夫,就够人一受。 张启山脸涨得通红,又变得煞白,他张家虽非士族,却也是千年传承的世家,纵是沾染地下事,可规矩却是有的。 前尘不觉,只是有愧于尹新月对他用心,感念其情深,才会相交百年结同心。 如今被人点破细思,一些事情便不太让人心里舒服,也就难怪尹新月前尘出事,几乎九门袖手,不仅无助,反有落石。 从前张启山不觉有异,可今细思,却只觉委实太过。 他曾经的妻子自不能说什么,毕竟尹新月对他是真放心上,可旁的就,真谈不上了。 新月饭店家大势大财力十足,所以,尹新月难免看不上九门中那些个“身份”不够的。 ——就是八爷这类无财无势穷算命,和六爷这类落魄刀客,及狗五爷这种家无横产的。 自然,对这几位就鄙夷万分,难免指手划脚当自家下人似使唤。 八爷脾性好,一次两次的也就忍了,心里不快顶多不上张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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