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爽在光禄勋的位置上干了天活,他就又一次晋升了,他成了公之一的司空。 从一介白身,到位极人臣,公之一,共九十日,有没有后无来者荀晏不清楚,但前无古人大概是真的了。 但他却开心不起来,甚至气炸了。 荀攸忙着安抚炸毛了的小叔父,心下却也有些不安。 “他这般做,旁人定要以为叔父 是那种阿谀谄媚之辈,谁要做那公啊!” 荀晏委屈得狠了,气得眼眶都红了,像是马上就要哭了似的。 荀爽倒是看上去很平和,还反过来安慰荀晏,叫他不必担心。 只是他的眼中终究是带上了一丝沉重。 此前冀州名士崔烈曾以五百万钱贿赂,得司徒,后迁为太尉,先帝曾公开笑言,后悔自己要少了,应该要上个一千万。 自此以后,崔烈名声不再,时人鄙之,讥其铜臭。 如今他这般,恐怕连带着家族都要为人所讥了。 ———— 荀晏讨厌雒阳。 他花了几天的功夫,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雒阳的滤镜彻底告破。 雒阳的一切都比想象的要糟糕。 朝中人人如履薄冰,雒阳多贵戚,董卓纵放兵卒,随意抢掠,他们给这种行径冠上了一个名字——搜牢。 更遑论那些平民百姓,更是朝不保夕,人人自危。 但日子总归还得过下去,人们总会抓住新的希望。 市井间开始有了流言,袁绍跑去招兵买马的话也并非虚言,百姓们开始期望关东义军的到来,希望各地太守能够击溃董卓。 这种流言传了几日后,又添了新的流言,说是董卓畏惧关东联军,意欲迁都。 不过这话却算不得假,荀爽几次归来都透露出董卓有这意思。 酒肆间少有的拥挤了起来,多半都是两两聚集的百姓,在小声交谈着那些不知从哪儿流传出的消息。 荀晏挤了进去,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乍一看倒也和那些平民没啥大差。 里头人已经坐满了,他寻思了片刻捕捉到了角落里一人独坐的中年男子,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不明目光,往里头缩了一些。 荀晏自动理解成了邀请,他厚着脸皮蹭过去坐下。 左右他现在也没什么事,叔父和公达都各有差事,他便自己满雒阳的瞎转悠,荀爽现在天天在筹划着怎么把他送走。 呵!他不走!要是董卓真迁都咋办?瞧瞧他叔父和大侄子,那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要被人欺负了去! 外头突然吵闹了起来,伴随着惊呼声与高歌声。 他往外头探了探头,他这位置好,一眼就能瞧见外面。 但这一眼却叫他说不出话来了。 那些西凉兵大笑着,唱着凉州的歌谣,满面醉色,也不知喝了多少。 他们驾着车,车辕上拴着一堆圆咕隆咚的东西,待仔细一看才发现竟是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头颅。 车上有年轻的妇女在哭泣,两眼无神的看着街边的人,但没有人敢上前说上一句话。 荀晏咬咬牙,一下子站起了身,却突然被人按住了肩膀。 那人力气还挺大,直接就给他按了下去。 “别惹事上身,小郎君。” 那人说道,语气漫不经心,声音却挺好听的。 荀晏抬眼,却见这人正是他拼桌的那中年男子。 他近距离一看才发现这人生得很好,乍一看像是中年,现在一看又有些摸不清岁数,只是一双狐狸眼瞧着不大像个好人。 那人指了指外头,示意荀晏看过去。 外头的西凉兵似乎发现了什么,暂时将车停下,其中一人晃晃悠悠向这家酒肆走来。 酒肆里的人忙一哄而散,躲角落里的,翻窗跑的什么都有,老板更是战战兢兢,赔着笑脸迎了上去。 “拿酒来!” 西凉兵一拍桌子,喊道。 荀晏狐疑的看向了身边那人。 啥玩意?让我看这? 那人似乎也有些尴尬,正欲说什么,那西凉兵却是发现角落里的人,轻咦一声走了过来。 “没想到还躲着个漂亮小娘子啊!” 他大笑着说道。 荀晏一愣,见四下无人,边上坐着的几个都是正儿八经的糙汉。 [说你呢。] 清之说道,带着一些憋不住的笑意。 荀晏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喝了多少啊?男女不分呢?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认错了! 他撸起了袖子,准备干架了。 边上的人终于说话了,他指着那西凉兵的背后,说道: “有人找你。” 啊? 那西凉兵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一下子踹得以头 抢地。 “尔等如今在做甚?!叫尔等去镇压叛逆,如今尔却抢劫百姓,掠夺妇女!” 中气十足的清亮声音如惊雷般响起,吓得外头几个西凉兵两股战战,不敢再歌。 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将军又是一脚踹来,直把那西凉兵踹得惨叫连连。 听这声响,以荀晏多年的经验,大概得断了好几根肋骨,这脚劲厉害呀。 那小将军瞧着年纪不大,长得也俊秀,还未蓄须,但这杀气却足得很,一只手就把那五大粗的兵提起来,另一只手还有空去付了钱。 “我叫你看的是这人,”边上的人无奈的说道,“此人名唤张辽,并州雁门人,曾为丁原部将,现乃并州从事,为人豪侠,见此事必然不会不管。” 荀晏眨了眨眼睛,笑道: “多谢先生指点。” “指点谈不上。” 那人淡淡说道。 “敢问先生名讳?” “无名小卒而已。” “哦,”荀晏提起了先前买好的酒,放在那人面前,“此酒送予先生罢,在下荀晏,字清恒。” 那人被小郎君杏眼盯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说道: “贾诩,字文和。” “文和兄似是熟悉那人。” “一面之缘而已,”贾诩淡淡道,想了想却忍不住添了句,“他们并州人待人接物有些不似常人。” “啊?” 什么叫待人接物不似常人? 直到离开,荀晏还在寻思这句不明不白的话是什么意思。 快到家时,他突然脚步一顿,猛的抽剑回身。 “且慢且慢!” 伴随着剑鸣声,身后的人猛的往边上一躲,一边有些后怕的喊道。 荀晏一怔。 “将军何事?” 他冷淡问道,看着那刚刚才见过的小将军。 张辽眼神变化莫测,荀晏都不禁有些心里打鼓,难不成是有什么大事? 张辽像是下定了决心,他的耳朵有些泛红,他说道: “在下姓张名辽,字文远,如今乃并州从事,年方弱冠,尚未婚配,束身自好,家有薄田几亩。” “哦。” 荀晏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婚没婚配关我啥事。 “不知,不知荀郎可有尚未婚配的姊妹?” 年轻的小将军羞涩的说道。 荀晏沉默了整整秒才反应了过来。 你是在窥伺我阿姊还是我外甥女呢? 反正哪个都不成! 他提起手里沽好的酒就往那少年将军脸上砸。 恍惚间荀晏想起了贾诩先前说的话。 他们并州人待人接物不似常人。
第34章 荀晏是偷偷溜回家的。 出门打架什么的绝对不在他原本的规划之中,虽然他也没有吃亏。 那脑子似乎有些问题的并州小将军原本是下意识想要还手的,但不知为何又迟疑了。 然后他被荀晏开了个瓢顺手抡倒在地。 秉持着不能让任何一张好看的脸蒙尘的原则,荀晏还非常好心的帮他收拾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再温言细语的请他少想一些有的没的。 唯一的问题是,由于近距离砸人的缘故,那坛酒溅得到处都是,无差别伤人,连带着荀晏身上的衣裳都半湿了。 别说,这雒阳的酒好不好喝不知道,但这香味倒是挺足的。 香得荀晏一进门就被荀攸逮了个正着。 “晏没有偷喝酒!” 荀晏瞬间猫猫警惕。 在大侄子逐渐谴责的目光下,他少有的心虚了起来,支支吾吾低下了头,补了句: “我就是偷买了,还没有喝,全洒了。” 他说着说着甚至委屈了起来,他花了两份的钱,第一坛送给了贾诩,第二坛赏给了张辽,最后他自己啥也没捞到。 亏大发了。 荀攸无奈摇了摇头,脱下身上外袍罩在已经不比他矮多少的少年身上。 “张先生此前还言,喝酒伤肝,少喝为妙,尤其是清恒这般一两口就摸不着东西南北的,最好别喝。” 他有些头疼的说道。 早些时候家里是不禁止荀晏喝酒的,但这孩子……酒品太差,喝上一点就分不清东西南北,来个好看点的就能把他直接拐走。 外加他本来就身体不好,所以就干脆叫他别喝了。 但可能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荀晏怂怂的拢了拢衣裳,打了个喷嚏,嚷嚷着开始推锅。 “上次嘉嘉说这儿的酒很好,我就有一点点好奇……” 荀攸也不反驳他,一脸顺从,满脸都是啊对对对,小叔父你说的对,手上却利落的把人拽回了屋里,把暖炉烘上。 免得又折腾病了。 荀晏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心里默默给嘉嘉道了声歉,溜到屏风后开始换下湿透了的衣服 。 [郭嘉真是三生有幸有你这等朋友。] 清之感叹道,然后默默去数了数这些年嘉嘉到底背了多少莫须有的锅。 啊,根本数不清。 “公达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荀晏一边和腰带较劲,一边扬声问道。 隔着屏风,也看不清另一头的人的神色,荀攸似是沉默了一会,随后才说道: “董相国已决意迁都长安。” 屋内沉默了一瞬,屏风后的少年面色如常走了出来。 “何时迁都?” 他问道。 荀攸叹了口气,上前来把荀晏系得一团糟的腰带解开,再重新系上。 “越快越好。” 他回答道。 关东兵盛,声势一日盛过一日,董卓早有迁都之意,只是满朝公卿大臣皆不同意,反对者众多,却不想如今终究是要迁都了。 荀攸似乎迟疑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慈明公在朝会上同意了迁都之议。” 叔父? 荀晏抬头,瞳孔瞪圆如猫儿一般,半晌终究是垂下眼眸掩住眼中神色,一言不发。 ———— 要说雒阳最大的特产应当还属雒阳的皇宫与宫殿。 偌大的雒阳城,有三分之二皆为那恢宏壮丽的宫室,内城王公贵戚如云,外城才是平民百姓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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