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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有些疑惑的盯着眼前这个亚洲人，听他的口音应该是北方人，脸型虽然让他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是张起灵并不认识这个人。而且，他认识的人里，也没有会在德国出现的，除了那个人。 黑瞎子看到张起灵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和疑惑，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是他又很快打起精神，说道：“不记得了？在大佛山的时候，我们正好在地下碰到的。” 黑瞎子又补充了几句，但张起灵已经想起来了。 “你是，那个时候的......”张起灵顿了一下，“孩子”两个字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他打量了一下黑瞎子，对方已经比他高出一些，全身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皮夹克包裹着的躯体里充满了爆发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干练。张起灵努力回忆起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却发现自己的记忆里的那个孩子已经模糊不清，渐渐变成了现在的黑瞎子。不过，从那一天开始，就已经不能把他当孩子了吧，张起灵有些恍惚。 “对。”黑瞎子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说道：“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张起灵。”张起灵说，仍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黑瞎子。 黑瞎子瞪大眼睛，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说道：“张起灵？你就是那个哑巴张？” 张起灵扫了他一眼，点点头，他是知道道上人怎么叫他的，但是从来没人敢当面这么叫。这家伙果然还是干上这行了，张起灵觉得有些遗憾但也有些命中注定的感觉。 黑瞎子像看一只已经灭绝的珍惜动物一样看了一会儿张起灵，然后他完全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爽快的说：“我是黑瞎子。” 张起灵听说过这个名字，刚入行不久的掮客，虽然没听说过这个人也下地，但是张起灵觉得这个人肯定不是只做中间人。这个猜测其实没什么根据，只凭本能，但也是事实。黑瞎子刚做起掮客不久就意识到了自己没办法老老实实的做买卖，不过他本身身手不错，价格也不算高，久而久之竟发展成了类似于做一笔买卖赠一次下地的模式。 两个人各有心事，都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黑瞎子搔搔头，试探着问道：“你不是来波恩旅游的吧？” 张起灵摇摇头，考虑了一下，从目前来看黑瞎子是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但是它的力量总是令人不可大意，他谨慎的说道：“我在找一个人。” 黑瞎子眯起眼睛看了看他，说道：“你不是要杀了他吧？” 张起灵微微有些惊讶，他不太明白黑瞎子的想法是怎么跳到杀人上的。黑瞎子看到他的反应，松了一口气，说道：“要不要我帮忙？” 张起灵迟疑了一下，他觉得这个主意不坏，他在德国语言不通又人生地不熟的，本来就不便行动，但是他身上带的现金不多，而且黑瞎子的身价他也不很清楚。 黑瞎子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样，抬起一只手，转动了一下手腕，笑着说道：“这次算还你的。” 张起灵这才看见，黑瞎子手腕上用红绳穿着一块玉，绿中透黄，正是他在大佛山给黑瞎子挑的那一块。他有些惊讶，这块玉虽然质地上等，但是品相不太好，上边有着不少划痕。他以为黑瞎子早就把这玉出手了，至少也会切一下，他却原封不动的戴在了身上。 “怎么样？”黑瞎子放下胳膊，虽然用的还是问句，但是已经差不多知道张起灵的答案了，抿着嘴笑了一下。 张起灵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便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我要找的那个人叫吴三省。” “吴家三爷？”黑瞎子吃了一惊，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张起灵，说道：“他不可能在波恩。” 吴家在道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家族，大小盘口星罗棋布，黑瞎子虽然没直接和吴家人打过交道，但是吴家盘口的生意也接过几笔，双方的合作还算是愉快。他听说最近吴家要有一次大动作，甚至会牵扯到整个老九门，虽然这个消息的来源不大可靠，但是黑瞎子能感觉到那种暴风雨来之前的紧张感。不仅是老九门，道上所有人都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那就是另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张起灵的表情异常严肃，没多作解释，说道：“你多快能找到他？” 黑瞎子立刻嗅出了阴谋的味道，但是他识趣的没有多问，心里暗暗记下了这句话，他耸耸肩，说道：“你有其他关于这个人的消息吗？” 张起灵摇摇头，脸上闪现出一丝疲倦。他最后一次得到吴三省的消息还是靠的香港分支的族人来的消息，张起灵想起了那对兄妹俩，在这里就很难再联系上其他人，而张起灵也无法忍受自己再接受更多帮助了。 黑瞎子敏感的发现张起灵身上闪过一丝戾气，但是他只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摸出一支烟，掏出打火机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 “那估计要不少时间，这种事不太好说。”黑瞎子谈到生意显得非常冷静，他思考了一下，说道：“我怎么联系你？” 张起灵也不知道，他还没找到自己要去的旅社，而且他也不大认为自己能找到。他其实是一个想象力非常贫乏的人，干这一行的多多少少都有这个毛病，想象力丰富的早就把自己吓死了。张起灵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计划过，他只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而达到目标的过程则是由一个最为简单粗暴的行动开始，比如说坐上一辆火车。Maus......什么来着，张起灵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着。 黑瞎子也注意到了他的窘境，吐出一口烟，笑着说道：“要不然你就过来一起住吧，我有一间酒吧，楼上都是没人住的地方。” 没人住这三个字真正打动了张起灵，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黑瞎子笑着点点头，说道：“Willkommen in Bonn。【欢迎来到波恩】” 张起灵对黑瞎子的酒吧相当满意，因为还是白天，酒吧没有开始营业。天花板相当高，吊灯的样式都很古老，但此时并没有开灯，阳光似乎被隔绝在了外面，店内是一片静谧的昏暗。酒吧在一条相当偏僻的小巷里，隔壁是面包房和一家卖钟表的小店，再往东走就能看到莱茵河缓缓的流淌，小叶薄荷顺着墙壁延伸到了整条小巷。 “楼梯在这边。”黑瞎子习惯性的没有开灯，推开了两个酒柜之间的一扇木门。 张起灵环顾了一周，这个建筑显然有了不少年头，古老的木材有种独特的味道，淡淡的酒香也飘荡在空气里，成为了这个空间的一部分。他注意到了一扇隐秘的后门藏在酒桶后面，但是脚下没有丝毫停顿，跟着黑瞎子走进了楼梯间。 楼上的空间也很大，虽然天花板低了不少，但是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压抑。张起灵扫了一眼，客厅非常简洁，三张沙发摆的规规整整，靠墙的一边放着一架小电视，厚重的地毯看起来年代久远。 “我买下来以后没装修过。”黑瞎子耸耸肩承认，打开了客厅的灯，说道：“左边第一间是我的卧室，你住第二间吧。” 张起灵点点头，他本来也不太挑剔住宿的环境，做活的时候很多情况下都只能将就着过，黑瞎子提供的住所已经非常舒适了。但是他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说道：“你说没人住在这。”张起灵没想到黑瞎子也住在这里，但是细想一下倒也不是太意外。 “以前是没人住，这不是学校放假了嘛。”黑瞎子拿出钥匙扣，从里面取下一枚黄铜钥匙，递给张起灵，说道：“这是楼梯间的钥匙，大门的钥匙我没有备用的，一会儿去给你配一把。” 张起灵收起了钥匙，注意到了黑瞎子的说法，说道：“你在上学？” “对，在波恩莱茵弗里德里希·威廉大学。”黑瞎子点点头，做了一个拉小提琴的动作，说道：“主修音乐，副修解剖。” 他似乎也觉得这个回答很有意思，乐出了声。张起灵没做评价，简单的点了点头。 黑瞎子把剩下的半截烟屁股一掐，手一扬，烟头划过一道曲线，准确的飞进了垃圾桶，烟灰一点儿没掉在地毯上。“随便看看吧，”黑瞎子抱着胳膊，靠在楼梯的栏杆上，说道：“那边是厨房，还有书房。” 张起灵轻微的皱了一下眉毛，他不太习惯这种参观，而且他突然有了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感觉。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得到仅有一面之缘的黑瞎子的帮助，更让他觉得不安的是自己几乎不记得这个人了。张起灵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 太巧了。 张起灵垂下眼睛，把自己的怀疑藏在了有些过长的刘海儿后面，不论是黑瞎子出现的时间，还是地点，都太巧了。而且，即使是自己的容貌没有丝毫的变化，能一眼就认出四年前看见过的人，也是一件不太可能发生的事。他随即又对自己感到有些生气，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但是黑瞎子是个局外人的观念让他一时没有深究下去。 “我去配钥匙。”黑瞎子见张起灵没有回应，也不觉得尴尬，只感到有些好笑。 张起灵沉默的点点头，他的目光尾随着黑瞎子，直到听到黑瞎子关门的声音，他才开始行动。张起灵立刻推门进了房间，房间里也相当简洁，他放下了背包，推开窗户。窗外只有莱茵河平静的流淌，窗台上摆着一盆天竺兰。张起灵抬起了花盆，简单扫了一眼，什么也没有。他很快又摸了一遍床垫和衣柜，拉开了书桌，翻遍了每一个抽屉。 三分钟不到，张起灵搜遍了整间房间，但是一无所获。他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是更加的疑惑不解。他穿过客厅，就如黑瞎子说的一样，右边的第一间房间是餐厅，厨房在更里面的隔间里。右边第二间是书房，张起灵粗略的扫了一遍，大多是关于解剖学的书，也有一些乐谱，虽然混在一起，但是都是按照首字母的顺序排放的。 张起灵抽出了一本乐谱，随手翻了几页，又放了回去。他不指望能在这里找到其他东西，但是要承认这个巧合却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张起灵往书房里的摇椅一躺，身体随着摇椅轻轻晃动起来，他习惯性的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心里后悔的情绪渐渐被睡意取代。张起灵直到快要睡着了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疲倦，他模模糊糊的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但是懒得再想下去，不知不觉睡着了。 张起灵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在摇椅上又躺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哪里，张起灵借着月光推开门，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不过八点多。 “黑瞎子？”张起灵提高了一些声音，但是如同预料般的没有回应。张起灵脱下了外套，顺手搭在沙发上，顺着楼梯走下去。 张起灵推开门，一时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酒吧里已经人满为患，男人的吼声和女人尖细的笑声响成一片。他有些头昏眼花，但是也暗暗赞叹这座房子的隔音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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