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弓被拉得如同一轮圆月,雁翎箭直指着雄库鲁的胸口。黑瞎子纹丝不动,如石像一般。他没等很久,鵸余的耐心已经用尽了,试探了几次发现没有箭矢阻挡,立刻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朝雄库鲁的扑去。 黑瞎子等的就是这一瞬,雄库鲁消失的一瞬间,只听见一声弦响,雁翎箭上下摆动着,锋利无比的箭簇扎进了鵸余的背部,又从喉咙刺穿出来。雄库鲁用双爪奋力一扑,鵸余挣扎着从空中掉落下去,巨大的尸体砸在高台的边缘,又翻滚了一下,滑了下去。 黑瞎子听见了鵸余落地的一声巨响,白色的乌鸦失去了头领,立刻惊慌的四散飞去,没几秒就飞得干干净净。雄库鲁拍打着翅膀,落在高台上,轻盈的像是一片羽毛。 黑瞎子刚想要跑过去,眼睛上一下子被人糊上了一个东西,他下意识的要挣扎,但立刻又不动了,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总不能把你留在这。”张起灵的声音里多了些无奈,他松开手,让黑瞎子自己按着贴在眼睛上的纱布。这孩子要是能不先把自己搞死,以后肯定会成为一流的土夫子,张起灵心里想着,他又瞥了一眼黑瞎子,黑瞎子还在兴奋的笑个不停。 黑瞎子按了一会儿就把蘸了张起灵血的纱布拿下来,他把纱布小心的收起来,揉了揉眼睛。张起灵伸出一根手指,从黑瞎子眼前划过去,说道:“看得见吗?” “嗯,没什么问题。”黑瞎子眨了眨眼睛,只觉得张起灵的动作异常的慢。 张起灵微微一皱眉,他刚才似乎看到黑瞎子的瞳孔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又看不见了,他原以为出了什么岔子,但是见黑瞎子没什么异样,也就没有多说。 黑瞎子放下了牛角弓,朝雄库鲁走过去。雄库鲁落在地上时远没有在天上威风,它身上受了不少伤,但都不算危险,好好休养一阵就会康复。黑瞎子走到里雄库鲁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半蹲下来,伸出手。雄库鲁转动脖子,左右打量了一下黑瞎子,像麻雀一样往前跳了两下。黑瞎子乐了,雄库鲁又扑腾了一下,跳到了黑瞎子的胳膊上,锋利的爪子一下就把黑瞎子的胳膊刺出了六个小洞。 黑瞎子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伸手想要摸摸雄库鲁的脖颈,不料刚伸出手就被狠狠啄了一口,手指上的伤口立刻淌出血来。张起灵默默地在后边看着,他很想赶快离开这,但是也想看看黑瞎子要做什么。 “你知道么,这就是雄库鲁,萨满们信奉的第一个神。”黑瞎子突然开口了,张起灵意识到这是在对自己说话,“雄库鲁寄托着着祖先的力量,萨满们向他们祈求帮助,先祖们就把雄库鲁派到了这片土地上,它们是最古老的神明。” 张起灵没说话,这种故事他听得多了,当然,看到这只黑鹰来救他们,确实让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黑瞎子试了几次都没能碰到雄库鲁,他叹了一口气,露出满脸失望的表情。雄库鲁歪着脑袋看着他。 黑瞎子这时候才觉得胳膊疼的厉害,他刚才拉弓时过于用力,而雄库鲁比他想象中的沉得多。黑瞎子站起来,他最后看了看雄库鲁,猛的一扬手臂。雄库鲁用黄澄澄的眼睛看了黑瞎子一眼,长鸣一声,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张起灵立刻松了一口气,说道:“走吧。” 黑瞎子应了一声,他这时候才觉得疼痛和疲乏全回到了身上。全身酸疼的厉害,血流的虽然不多,伤口却浑身都是,而身上的鸟粪还没处理,看起来极其狼狈。他看了张起灵一眼,虽然张起灵身上也沾着不少鸟粪,但是看起来比他好多了。 两个人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天井爬了出去,月亮已经快要落下了,黑瞎子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已经快要天亮了。他一时分不清方向,但是很快就根据天上的星星找到了村子的位置。 黑瞎子正想要叫张起灵,却发现对方已经走出老远了,赶紧叫起来:“喂,等等!” 张起灵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黑瞎子抓了抓头皮,说道:“你去哪?” “长沙。”张起灵说完又要走。 “你就这么去长沙?”黑瞎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张起灵。 张起灵沉吟了一下,他背包里还带了一套衣服,但是这个样子确实很不好处理,他于是又看向黑瞎子。 黑瞎子笑得非常得意,说道:“要不然你先和我回村里,上午有赶车的去城里,你跟着一起去,也不耽误事。” 张起灵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接受了这个提议,接过了黑瞎子递过来的火把,跟着黑瞎子走在后面。这个时间已经是万籁俱静,夜间出没的黄皮子和黑熊也都休息了,林中的鸟也没有醒,静的能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 两人走到村子的时候也不过是刚刚日出,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村里已经有人在活动了。张起灵很不想被人看到似的,两个人顺着墙边溜到了黑瞎子家的大院。张起灵扫了一眼,院子中央果然立着一根索伦杆,但是比自己在高台上看到的不知小了多少。 “水缸在柴房,你自己去烧点水吧。”黑瞎子冲着柴房的那间屋子努努嘴,“放心,家里就只有我和师父。” 张起灵点点头,领着背包往柴房走去。黑瞎子已经大呼小叫的冲进了偏房,笑嘻嘻的叫唤着:“师父,我回来了。” 张起灵刚打开柴房的门,立刻有一股白烟冒了出来,他心里一惊,一个箭步窜进去。地上躺着一个老头,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羽毛编织成的衣服,地上放了几堆干柴,都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张起灵赶紧冲到老头身边,伸手一探,这老人却已经没有呼吸了,再去摸脉搏,却发现身上都已经凉了。黑瞎子发现屋里没人,便跑出来,却看到了柴房冒出的白烟,也赶紧冲了过去。 “师父?”黑瞎子站在门口,看着张起灵凝重的脸色,完全呆住了。张起灵冲他摇摇头,起身站到了一边。 黑瞎子没动,他完全能明白张起灵的意思,但是他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师父?”黑瞎子慢慢走过去,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抱起老人的身体。黑瞎子吃惊的看到师父手里的摸金符已经沾满了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的拨开老人的蓝布衫。老人的胸前是一片凝固的血迹,刀痕纵横交错,隐隐看出是一只鹰的形状。 张起灵也微微睁大眼睛,他想起了黑瞎子的话,雄库鲁就是先辈的化身。张起灵的眼神异常严肃,默默低下头。 黑瞎子松开了手,看着老人的身体又无力的倒下去,他茫然的站起来,却突然打开了包袱,包袱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师父亲手收拾起来的,只有一件东西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交给他,那是一把钥匙。 黑瞎子知道这是哪里的钥匙,祠堂下面的地下室,师父从来不让自己进去。黑瞎子像梦游一样走进了祠堂,张起灵一声不响的跟在后面,轻轻叹了一口气。黑瞎子机械的抬起通向地下室的木板,木然的走下去,打开了锁。 张起灵在上面等了一会儿,不见黑瞎子的动静,赶紧冲了下去,他刚走进地下室,便一下子呆住了。 四十个土夫子做的四十个梦里也没有这么多的财富,张起灵望着地下室里摆的七零八落的箱子,这些箱子大小不一,颜色也各不相同,但是只有一点是一样的,全部装满了金条。张起灵看的出那是民国时期发行的金条,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几口箱子就是一个家族的历史。 张起灵看到黑瞎子的肩膀颤动着,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安静的站在原地。每个人都会花很长时间去成长,但是最后都会在一夜之间长大。张起灵闭上眼睛,而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终于在满屋黄金中放声大哭,一直哭到声嘶力竭。 ------------------E N D-----------------
第2章 立冬 张起灵站在大教堂广场,恰逢周末,广场上很热闹。他刚从火车站走出来,肩上背着一个挺大的旅行包,看起来像个正在旅游的学生。如果不是因为太过明显的东方人的面孔,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到他。 不同于德国其他的城市,波恩作为西德的首都,经济发展的非常之快,几乎没有受到冷战的影响。贝多芬像站在广场的中央,奇妙的融入进了繁华的市场。 张起灵坐在广场的长凳上,专注的研究着手里的地图,他的手指慢慢滑动到了一个位置,Mauspfad,张起灵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词,最后仔细的看了一遍路线,便把地图折起来收进背包。他走到广场上里自己最近的一个小摊上,现在已经是快要入冬的时候,几乎隔几步就有卖啤酒的摊位。 “Das nehme ich。【我买了】”张起灵指了指摊位上热气腾腾的烤香肠,抽出几张马克,示意摊主自己拿钱。 “Guten Tag。【您好】”摊主是个非常健壮的高个男人,他似乎看出来张起灵的德语不是很好,抽走了一张马克,又找给了他几枚硬币,没再多话。 张起灵其实学过一段时间德语,虽然说的不太地道,但是还是能听懂这句日常问候,也说道:“Guten Tag。【您好】” 对方立刻笑了,挥了一下手里烤香肠用的夹子,用很重的口音又说了一句。张起灵没有听清,只是轻轻摇摇头,把手里的马克和硬币一起塞进口袋里,握着有点儿烫手的烤香肠,按照预计的路线离开了。 张起灵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了一段后就拿出了地图,他迟疑的看了一下地图,在图上笔直的线条和眼前扭曲的小路显然对不上号。张起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本想去找人问问路,但是地图上标注的一家饭店就在不远的路口。这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张起灵合上地图,咬了一口烤香肠,向左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当张起灵终于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他看了看大教堂广场上的贝多芬像,不得不承认自己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也不是完全的原地,张起灵默默地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贝多芬,至少自己是从另一条路回来的。 黑瞎子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张起灵。 黑瞎子拿着一大杯啤酒,正要一口气灌下去,刚一抬头就看见张起灵背着一个登山包,静静的站在广场边缘。黑瞎子的一口啤酒没下去,差点儿被呛死,立刻剧烈的咳嗽起来。酒贩子立刻不大高兴的瞪了黑瞎子一眼。 “Entschuldigen Sie。【对不起】”黑瞎子连忙把啤酒杯放下,扔了几个硬币,穿过人群,走到了张起灵面前。 “好久不见啦。”黑瞎子仔细端详着张起灵,对方还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丝毫变化,黑瞎子的嘴角大幅度的上扬,真心实意的笑起来:“差不多有四年没见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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