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著一个个问句,思绪逐渐清晰,张起灵怔然回想:「我原先根本不晓得为什麼会失忆,更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毒药的事是陈文锦告诉我,我才想起西沙成员在海底墓……」突然顿下,脑中灵光一闪,「我把珠子拿给陈文锦,她说那是毒药,而不是……陈皮阿四所说的……」 事情瞬间明朗,不由得睁大双眼,张起灵微张著口却说不出话来,反而黑瞎子撩笑道:「你老把心思放在汪藏海的足迹上,老头交代的任务你可不当一回事了。」毫不客气地讽出笑,「哈,没料到吧?原来关键就在你手里呀!」 张起灵怔了约半世纪之久,终於道出被他完全忽略……不,是根本不曾注意过的关键之一: 「凤阳……碧血石。」 黑瞎子回了个微笑:「不管你说的毒药是不是长生不老药,不管大姊头有没有失忆、是不是说谎,总之,那颗红色石头有问题,对吧?」 但张起灵想了想,竟一口否决他的推断。「你错了,巴乃那场火将我所有物品连同屋子全部烧尽,但真正的长生不老药是水火不侵的。」 闻言,他忍不住挑眉,「你烧过?」 「直觉。」 黑瞎子凉道:「你的直觉要是能信,我说你从来没失忆过,打从娘胎出生就这麼大个儿,还没当巨婴给人拽在怀里吃奶就先学会下斗干活给你爸妈攥钱,你信不信?说不止那啥长生不老药在海底泡久了都闷出毛了,你们这些人乱吃来路不明还发霉的成药,才把自己搞得神智不清,你又信不信?」 「……」无言了一会儿,张起灵稍皱眉头改个说法:「不知道为什麼,我肯定有这样的印象。」 终归还是老问题:失忆。黑瞎子轻叹一声,「无论如何,老头要的碧血石跟你吞下去的毒药相似度太高,时间也太巧合,你没想过从这点下手?」 闻言,张起灵不以为然挑起眉梢,冷冷瞟了一眼。 「看我干啥?都说了几次,我不知道老头在哪里!」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全归功於他脸上那副墨镜遮住大半表情。「手机这种高科技玩意儿你懂不懂?老头随便一通电话我得马上服务,要是我知道他人在哪儿泡茶,我早要酬劳去了还做没钱的白工?」 对於这番说辞,他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张起灵不自觉双手抱胸,「所以?」 「我不认为老头年纪一大把了还有那种少女情怀写日记,不过,像他这种擅长权谋算计的阴险小人,办事之前得百分之百准备妥当才出招。」 一经他提醒,张起灵瞬间想起长白山的经历,点头道:「线索就在陈皮阿四身上,或者……」 「老家伙的地头。」黑瞎子会心一笑。 广西! ==================================== 事情终於突破瓶颈,张起灵决定南下到陈皮阿四的老宅院一探究竟,但时至岁末即将进入春运,火车票早被一抢而空,若选择坐巴士就得花时间转好几班车……考量种种因素后,还是决定向黑瞎子伸手。 「车钥匙。」 他讨钥匙讨得理所当然,黑瞎子可没好气。「没见过这麼厚脸皮的,你还想摧残我家黑仔?」说著,手中变出不知道从哪儿打劫来的车票,得意道:「早准备好了,走江湖还得找门道,明儿早九点的车,别睡晚了。」 那人说得兴奋,张起灵却不解:「你不需要跟来。」 黑瞎子嗤笑道:「我不跟,谁同你报路?」 「我不是路痴。」他是失忆过,但他没忘了老宅子的位置……张起灵冷瞟一眼,却发现那人比起以往精神许多,倒是感到有些讶异。 人果然需要工作……张起灵未加深思,只当黑瞎子太久没出门透气,便随他跟去。 隔天两人吃完早饭搭车去,一路摇摇晃晃到半夜,在郑州转车继续南下,只要火车停经大城市的大车站便立刻塞满成千上万个民工袋,跨了省份才蜂涌出站;如此一来一往几回,历经冬雪、冬霜、冬雨,消磨了两天后终於在夜晚时抵达冬暖的南方。 同黑瞎子出门的最大好处并非食宿有人包办到底,而是如他自己说的,门路多好办事。两人甫出车站就有人开车接应,来者一见到黑瞎子立刻双手捧上车钥匙,刚到港的Banz G500休旅车。 「黑爷您请。」 「代我向赵大少爷说声谢。」 车开不久,终於在午夜前抵达老宅院,两人站在大门前,只见昔日风光优雅的古宅不过短短一年便成了无人废墟;白墙污裂、屋檐塌损、门扇颓倒、窗棂俱破,院埕里一地的枯叶碎砖,墙柱上青藤拔地而绕梁,四周可见遭人强力破坏的痕迹,在冷淡月光之下更添几分唏嘘。 黑瞎子轻叹一声,不知是真心或是假意:「树倒猢狲散,看来这儿是没人待了。」 张起灵默然进入宅子,举著手电筒跨过重重进院,一把推开里苑大门。黑暗的厅苑里除了一些混砸玉石瓷器的碎片,其余几乎被人搬得精光,连古董架和太师椅都不见踪影。见状,两人毫不犹豫直驱书斋,但书斋的情况比里苑更凄惨,屋顶都被掀了一大半,地板经过风吹雨淋长了不少杂草、青苔、香菇…… 不禁皱眉,张起灵转身欲前往陈皮阿四的寝间,不料被黑瞎子一把拦下:「哎,急也没用,说不止连老头的裤衩都被他那些个不肖弟子给分赃了,你现在去连根床脚也拣不著呀!」说著,走向原本放置紫檀桌椅的地方,腰一低、腿一弯,在那双冷眼注视下做了个半蹲的姿势,尔后指著右边地板道:「找到了,就是这儿!」 张起灵趋前一望,原来地板埋了一个瓶盖大小的洞,伸手探了探发现洞里布满颗粒状的弹子,是锁孔! 此时背后那人笑道:「大夥儿老在老头背后取笑他眼残找了山寨货,让那根红木杖给虫蛀了,可就没人知道那根拐杖其实是钥匙。」 张起灵二话不说立刻以发丘二指解锁,随著地板发出啪啪声,周遭连著几片地砖接连突起,一掀开,地板底下竟是长宽深约一米的空间,里头埋了不少笔记和古地图。他一连翻了几本笔记,随著年代由远而近,苍劲的字迹从毛笔、钢笔、到原子笔皆有,其中一本写得特别散乱,内容也不多,凌凌散散记了几笔「龙首虫身」、「红山玉龙」、「蜀阴烛」……等等关於龙文化的文字纪录,一旁写了潦草的「龙棺」与「九龙抬尸棺」。 是云顶天宫……再翻两页,其后皆空白,这时黑瞎子出了声:「嘿,看看这个。」他拎著一只小布袋,从中倒出红色碎石与粉末,「有印象吗?被你掉包的鸡血石,后来被老头打碎了。」 张起灵稍回想起,疑道:「他为什麼要留这--」蓦然,视线被黑瞎子背后的某个东西所吸引,倏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怎麼?」黑瞎子尚未转头,一抹黑影倏地掠过,但见那人早先一步将那样东西拿起,定睛一瞧,是一只破损的黑绸锦囊;张起灵死盯著那只空荡荡的锦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震惊之程度更是黑瞎子前所未见。 握著锦囊的拳头狠狠一紧,他咬牙道:「这个锦囊……是我的。」 黑瞎子左瞧右瞧却瞧不出这个小布袋有任何特别之处。「你没认错?」 「这个绳结无能人解,除了我。」张起灵露出锦囊上的收口绳,看似简单平凡的绳结其实相当精巧。又道:「里头的天石和碧血珠被拿走了」 这下子换黑瞎子皱起眉来:「老头去巴乃偷你的东西?」顿了顿,音调突然提高,「喂!当初你要我帮你掩护狸猫换太子这桩,结果你还是让老头给知道了呀!」啧,真是白费心力。 张起灵冷然一瞪:「这是谁的责任?」一定是这家伙当时演戏演太烂,才被老头发现。 黑瞎子一时反驳不了只得打哈哈,「难保不是大姊头泄漏出去,是吧?」 此时张起灵已无心同黑瞎子胡扯杠,无论陈皮阿四企图为何,他将锦囊袋弃於此地只拿走碧血珠,这就表示他知晓那颗珠子的重要性;如此重要的关键被他忽略在先、错失於后,生性冷静的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呕气。 「黑瞎子。」难得搬出那人的道上称号,他肃色道:「把老头找出来。」 「我说了我要是找得--」 「你能找到他。」是命令不是请求,他重复道:「把老头找出来。」 终於察觉张起灵一反常态失去耐心,黑瞎子一把搭上他的肩,语气中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心虚:「你知道我能力有限,冷静点,总有方法。」 是无力、是焦虑、是一追再追最后却一无所有的无奈,张起灵淡然瞟过疲惫的双眼,伸手反握回去,终於点头。 当晚,黑瞎子将俨然成了老鼠天堂的员工宿舍迅速整理出一块还能睡的地方,一忙完,只见张起灵半靠在大通铺角落,直盯著挂满蜘蛛网的茅草屋顶发呆。 心头暗喟一声,「睡吧。」 以厚外套充当棉被,黑瞎子一翻身就要入眠,突然一只手勾住自己的脖子,将他揽进冷凉怀抱中,那人大掌一盖遮住他的视线,轻道:「闭眼睛。」 对他而言也许这是久成陋习,但仍然任由张起灵卸下他的墨镜,粗糙冷然的手指好似未经琢磨的原玉石,沿著他的眼骨轻轻按压。 那人低道:「别再戴黑眼镜了。」 「十多年了,惯了。」长年累月的眼球酸涩和眼肌刺痛,随著年纪增长持续加深,只有在那人的温柔对待下得以获得些许纾解。「不戴就看不见了。」 「把眼病治好了就不畏光。」 「畏光跟惧光是有差别的,我这叫见光死,你懂不?」 「再戴下去你会瞎掉。」 「不戴我现在就瞎掉。」 「……」 「……」再讲下去又吵起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进行?」 「回去等吴邪的消息。」 结果还是回归原点,黑瞎子叹了声:「没打算去泉州瞧瞧?」 手指顿了顿,「没必要。」 「为什麼?」 「自古以来追求长生不老的人无可计数,但相样的药方对应不同目的就有不同用法。」手指轻压慢柔,沿著眼骨来到太阳穴。「汪藏海拿来陪葬的毒药是对某些人而言是长生不老药,对陈皮阿四而言是凤阳碧血石,对李谋之而言是用来治蹩毒的药丹,也许还有其他用途是我们不知道的。再说,你我摸透那个斗,除了那些……大型乐器,其余毫无奇特之处。」 「别忘了,还有那颗青色珠子。」指压按摩太舒服,差点迷糊了他的意识。「也许你该吞了试试。」 「……那是绿松石。」 「硫磺砒霜都能吃了,绿松石又算什麼?要是能轻松松恢复年轻岁月……呃,记忆,就算那颗救命丹是钻石,你肯定立马就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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