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扌喿他妈的哪个王八--」拖把咆嘨回头,一见来者竟是应该死了几百年的张起灵,吓得他立刻吞下所有脏话,结巴道:「哑、哑巴张?你你你你你还活著?」 张起灵点点头,顺便问道:「我要黑瞎子的消息。」 「黑……」一提起这三个字,拖把立刻翻脸,「少跟我提那个龟孙子,嬲他妈妈别!给老子装疯卖傻,啥事都没干妥还白白花了老子几千大洋让他喝酒,他妈的最好别再出现!看老子还不做掉他!」 他面无表情听完那一大串牢骚,然后道:「你见过他。」 拖把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你找那王八蛋干啥?」 「……」沉默。 「啧。」别说他拖把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天塌下来都有别人挡著,唯独眼前这个哑巴张,他脸皮再厚都得给上三分面子,尤其在塔木陀见识过哑巴张和黑瞎子不分轩轾的身手,就怕他一个说错话,脖子都给拧了下来。 看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周遭气温越来越低。拖把只得撇撇嘴,道:「半个月前我同几个夥计找上他,本来打算一块儿下地,半途分手了。」 「地点?」 「不知道,我们目标在邙山,后来迷路了,结果他留下,我们走人。」拖把一个摊手,神秘兮兮地靠在他耳边低声道:「确切地点我不晓得,不过……我们分手的地方是个爱滋村!」 闻言,那张冷淡的脸突然有变化,但拖把恍然不知。「你晓得那是啥玩意儿吧?死人村呢,还是那种不乾不净的病!那一整区都被官爷儿查封了,我们是一时糊涂误闯那种地方,待没超过三分钟就跑了,就怕被那儿的风带菌,把我们给染上这种病!」 张起灵的脸色越来越冰寒,拖把却越说越起劲,滔滔不绝了起来:「黑瞎子也不知是怎麼著,叫破我喉咙他理都不理,我们几个只好逃命要紧。反正那家伙身手溜著,一个人闯沙漠雨林都能活著同我们会合,就算没我们在,他也能活得好好的,是不?」 他突然停下,喝酒润喉完毕,续道:「不过,我瞧那家伙一踏进那死人村就像掉了魂似的,也不知道他留在那儿多久,说不止他已经染上那种病了。我好心提醒你,下回见著他可得离他远点,他身上的病要是染到你身上,就算洗盐酸都没用!爱滋呢,这玩意儿脏啊--呜……呜……」 冰冷的手紧紧扣住拖把的下颚,任凭他万般挣扎仍挣不开箝制。张起灵依然面无表情,双眼却隐约闪过一道杀气。 「我知道了。」十分平淡的语气:「谢谢你的情报。」 将拖把用力甩向柜台,顿时杯破酒洒,他转身离开那团混乱,走出Pub大门。秋夜风寒,他的眼神如三尺寒冰,冻住那股弥漫在眼眸深处的青焰,即将破冰而出。 一路步回家,打开铁门的那一瞬间,下弦月的光芒从落地窗外照了屋里,冷冷淡淡地照亮白色世界。 那一瞬间,他以为什麼都没变,他依然结束行程就回来这里,那人玩累了、受伤了,还记得回来睡觉。很偶然的机会,他们会同时出现在这房子里,然后一起生活,也许只有一晚、也许几天、也许能有几个礼拜的时间。 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手机这玩意儿,却在打开通讯录的同时,想起自己没有那人的手机号码,情绪一时控制不住,差点捏碎手机。 但他没这麼做,将手机安然放在电脑桌上,拉开椅子坐在月光下,失了神。 他想起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想起那人总是带著重伤窝在阳台边抽菸喝酒、想起那人总是看著电视嘻嘻哈哈笑半天、想起那人总是边抽菸边用吸尘器打扫,最后再回头吸掉满地菸灰、想起那人总是睡到一半突然滚下床,然后自己迷迷糊糊地爬回床铺或是被他踢回去…… 以前,他从未去想那人现在在哪里?在做什麼?遇上什麼事? 但他现在会去想了。 掌心无力地掩住脸,遮住月光,低喃: 「你在哪里……」 =============================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这个港湾城市,他不知道他走了多久,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成了什麼模样。双脚疼得麻痹,但还能走,右手拎著瓦瓮,用尽力气也得紧紧抓住。 夜里的港都很美,空气有些湿咸。要落雨了。 细细毛毛的秋雨一针针打在他身上,蹒跚的脚步有些湿滑、破烂的衣裳有些湿冷、躁乱的发丝有些湿黏,沾在胡渣上颇为狼狈。但他无视路人排斥的眼神,一昧地向前走。 穿过车水马龙、走过大街小巷,爬上七楼公寓,来到家门前。无暇思索,拿出钥匙、打开铁门,屋里一片漆黑,隔著墨镜他却看得分明。 然后怔然。 一切都恢复原状了,他先前整理好的行李、封好的纸箱、把包好的废弃物,全都回到原来的地方。 还有……如果他没看错,挂在那台黑色电脑旁的野战背包、叠在他床边地板上的床铺、鞋柜里那两双小他半号的登山靴和运动鞋…… 一切一切,都像那人没离开过。 他在作梦吗?他还没清醒吗?他还在妄想吗?如果是…… ——老天,快让我清醒过来—— 很远的地方传来那阵熟悉的脚步声,一阶阶踩上楼,很沉著的脚步。 ——我求祢—— 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愕然停止。 瞬间,如闪电般急奔而至,停在他身后,碰地一声推开门。 犹疑回首,他,出现在他眼前。印象中那双应该淡然平稳的眼眸,此时此刻写满震惊,或许还多了一些不敢置信。 就在他眼前。那个名叫『张起灵』的人。 轻轻地,缓缓地,拉开笑容: 「嗨,你还在啊?」 霎时,怒火烧上那双冷眸,那人扔下手中的黑伞,冲向前去拉住他污秽的衣领,二话不说迎面就是一拳! 一记重击打得他晕头转向,退了几步倒在床边,他却没还手,反而笑了出来……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他缩起身子,却无法控制地发颤。「哈哈哈……你还在啊……你还在……咯咯咯咯咯咯……」 蓦然,他忍住所有声响,就像是强忍住所有情绪,直到一声咽呜溢出喉咙,涌出口的却是那一声声讽笑,很冷的笑声:「咯咯咯咯咯……呵呵呵呵呵……呜——呜……呜……」 笑吧,就笑吧,这世间如此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哈哈哈哈哈哈哈……」忍不住环抱自己,不断扯紧发丝。「呜……呜……呵呵呵呵……呵呵呵……咯咯咯咯……」 他眼睁睁看著他缩在床角边,表情又是喜、又是悲,声音又是笑、又是哭。即将崩溃。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 深吸一口气,缓缓放开拳头。 ——算了,我累了—— 他感觉到他踩著沉稳的步伐走近,蹲到面前,那双冰凉的手轻轻拉下他抱头的手,露出他欲哭又笑的脸。 下一刻,一袭冰冷但柔软的触感,轻轻碰了他的唇。 很轻、很淡,就像一抹清风拂过,却瞬间止住他所有声响。 脑袋一片空白。抬起头,疑惑而呆滞地看著他,那双曾经清澈而无感情的冰眸,而今如深渊般沉静,专注地看著自己。万年如一日的深沉眼神。 再下一刻,那人闭上冷眸,再次欺身上来,定定地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冰凉的双唇离开,取而代之的是那双冰凉的手紧紧抱住他的身子,那张冰凉的脸庞靠在自己脖子上,冰凉的气息在他颌间呼吸。 很冰凉的拥抱。 他却感到温暖。 犹豫地、小心翼翼地、不确定地回抱住,把头埋在他的细颈间,直到那道冰凉的身体充盈在他的怀中,他才感受到真实。 刹那间,双眼涌出两道温暖的咸咸的液体,像是失控般沿著脸庞不断往下坠。 他在哭。他知道,但他停不下来。 他哭了。他知道,任由他哭湿自己的肩头上。 一整夜,他静静掉著眼泪。 那是很细、很轻、很微弱的啜泣声
第44章 <三十七> 在那风吹的草原上,你站在远方,一个我看得见但摸不到的地方。 风啊,轻轻吹,吹散你的脸,一点一滴,成沙成灰,最后如云烟般消散。 只剩最后一丝温暖。不放手,就怕张开掌心的瞬间,火光稍纵即逝。 眼睁睁看著一切从眼前消失。 =============================== 他睡得很沉,呼吸很规律,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肩上入眠。 张起灵将那颗大头从湿透的肩膀上轻轻拉起、抬到床上,卸下那一身酸臭破烂、摘下裂了镜脚的墨镜,他拿著湿毛巾,缓慢擦拭黑瞎子脸上的泪痕,从长了胡子的颈颔到下巴、从凹陷的脸颊到额际、从乾裂的嘴唇到鼻梁,逐渐露出乾净但仍狼狈的脸。 这是他第二次看全他的脸,斜扬入际的眉皱满风霜,眼窝周围覆盖一圈沉重的疲惫。视线随著湿毛巾一路往下,经过曾被打断而凹陷一截的锁骨、被火纹身而留下纠结疤痕的胸膛、被盐酸蚀过的苍黄肤色……某人颇自豪的战绩,洋洋洒洒煞是辉煌,看在他眼里却犹如一具东拼西补的破人偶。 不由得皱眉。才几日不见,他高大而强壮的身躯明显消瘦一圈;左肩上的旧枪伤位置很险,距离心脏不过两吋,新生的肌肤太薄弱以致於挡不住二次感染的脓水,正从裂痕中一滴滴渗出。他不禁抿起一抹苦笑,伸出特长两指轻压伤口,直到脓水流尽才包扎起来。 眼光突地被一道红光牵引,轻轻拉出围在黑瞎子脖子上的红线,却意外地扯出一颗鸡卵大小的石头,黔黑表面布满孔洞,隐约闪烁著冰冷的金属光芒,是一颗不算罕见也不顶值钱的陨石。难得的是,黑瞎子生性浪荡不留连俗物,除了左轮枪和那把蛟龙铜刀,何曾见过他将身外之物放在身上? 不自觉地,发丘二指夹起陨石把玩著,眼神却飘得很远。那日格尔木的星空、柴达木的沙漠、塔木陀的雨,他奔进天石洞里,双手攀在光滑的陨石壁上,不断深入黑暗,就像一个永无止尽的黑洞…… “扑通。” 心头猛地一震,内心深处涌起一波波陌生感受,如同强酸一点一滴侵蚀他的心脏。 “扑通。”特长两指顺著消瘦的手臂往下移,最后握住只剩三只指头的手,轻轻扣在断指上。另一手轻抚他的唇,曾经如新月般完美的上扬弧度,却冷得令他心寒。 “扑通。” 悄然伸手停在那张睡脸之上。犹疑著,缓缓放下五指,仔细拨开湿乱的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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