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划过他的脸。 =============================== 勉强撑开眼皮,眼前景象似夜晚般黯淡,黑瞎子眯起眼眶,看著天花板从黑色淡成灰色再漂成白色,然后扶正墨镜起身。不知道自己睡了几天,脑子晕晕沉沉,身体还稍嫌脱力,他撑起身子抬眼望去,只见那人坐在桌前却破天荒地没开机上网,而是埋在书堆中抄抄写写,偶尔传来翻书页的唰唰声。 沉默著,他对上那抹淡然一瞟,但视线交会不过几秒钟,那人随即将注意力拉回书堆中。 他亦淡然移开视线,从棉被里抽出酸疼的双脚,突觉一阵凉意,皱眉看著自己全身光溜溜只剩内裤,冰凉的陨石在颈间摇晃。索性起床进浴室洗澡,水声淅哩哗啦了一小时,再开门,他已刮除鬓胡整好面容,但,等待他的却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往床边颓然而坐发起呆来。果然是幻觉……完了,开始精神错乱了…… 铁门外响起一阵铿然,那人拎著一大袋食物进门,换上室内拖鞋经过他面前,迳自走进阳台往老位置坐下。那人见他仍坐在原位放空,探进半个身子淡道:「吃饭。」然后从袋里拿出一大叠盒饭(便当),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等张起灵打开第二个盒饭,黑瞎子才进阳台。一瓶补给饮料突然递到眼前,他默然接下饮尽,空虚许久的胃终於恢复知觉且疼得发麻,同时左掌心硬被塞进一颗软呼呼的大馒头,中间夹著满满的红烧肉。 张起灵捧著只剩几根菜的红烧肉盒饭,若无其事道:「肉包卖完了。」 黑瞎子没将馒头吞进口里,反而先表面仔细撕除,开口道出清醒后的第一句话: 「吃饭前记得洗手。」 「……」张起灵冷地挑眉,颇不以为然地埋回盒饭中,吃到一半,身旁那人突然轻捏著自己的脸颊,他淡然瞟向那只试探的手,继续咀嚼口里的饭菜,不发一语。 指尖下感受到真实的冰凉体温并非幻影,黑瞎子轻轻放开手,回过头继续咬馒头。置身於秋凉的午后,天空晴朗无云,偶尔从街上传来人车交杂声穿插几道风声,他习惯性抽个饭后菸,闻得身旁那人的嗓音在空气中漫开:「回老家?」 黑瞎子缓缓吐出白雾。「嗯,都没人了。」 闻言张起灵停下扒饭动作,忆起放置在电视柜上的陶瓮,虽然好奇却没问出口。反倒黑瞎子问道:「你呢?怎没回家?」 这次他停了许久,筷子含在嘴里,上下颚有一口没一口开阖,好不容易将嘴里的饭菜吞进食道。「只找回一半的记忆。」 似无太多讶异之情,黑瞎子抖抖菸,道:「是吗……」 蛮不在乎的态度全看在眼里,张起灵不禁皱起眉来,又问:「老头有什麼动静?」 黑瞎子举菸的动作轻顿了一下,顺势拨去腿上的菸灰。「没有。他早失踪了,你是知道的。」 但他没忽略这些小动作,语调生硬不少:「别瞒我。」 沉默不久,他推推墨镜道:「他只知道你回巴乃,不知道你们去北京。」 「……」 「巴乃的事是巧合,裘德考找上我去替他开路。」 「……」 「就这样。」 张起灵终於正视那副墨镜,面无表情道:「你还知道多少?」 黑瞎子对上那双深沉的眼眸,良久,拉起弯如弦月的笑:「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话一说完起身欲离开阳台,倏地一个力道止住他的前进,冷然声响自背后传来:「他控制不了你。」 而他任由他抓疼自己的手,笑容不变。「他没你想的这麼简单应付。」 冷眼闪过一丝冰寒,张起灵眯眼问道:「……为什麼?」 莫名的问句,两人心知肚明。黑瞎子却反问:「你呢?为什麼?」 怔著,张起灵冷然的眼眸染上几分游移不定,还有几分欲言又止的窘迫。 见状,他不禁讽笑出声:「你该小心脚下的陷阱,是不?呵呵……」 黑瞎子挣开那只冰凉的手,头也不回走进房里,留下张起灵独自面对阳台外的蓝天。房里传来拆电脑的声响,钥匙当啷一甩,铁门啪啦一关,那道脚步声便越行越远。 此时萧瑟的秋风袭过,吹乱那一头乌黑短发,连带地将弥漫在空气中的菸味吹散,竟一丝都未留下。 =============================== 『吃饭、睡觉、看电视』,依照往例无论黑瞎子在外头受到多少伤害,只要经过这三步骤,不久便能恢复精神往外头找乐子去。但自从那天他清醒后,这些日子来总待在家里,除了上床睡觉之外的时间就窝在电视前,什麼也不说、什麼也不做;难得他对节目内容没兴趣,总是盯著土陶瓮,右手不断抚摸系陨石,任由电视机传来笑语吵杂。 张起灵则继续他的建档大业,直到电脑修理妥当寄回来,更是从早到晚挂在网上。他没问黑瞎子为什麼回乡下老家会把自己搞得像流浪汉,而黑瞎子亦无意图了解他找回记忆的经过,就这样一个电脑摸整天,另一个电视看整日,如此日升月落几回,谁也没打破谁的沉默。 张起灵不是不明白,有些事情一旦改变,便无法回到从前。当初执意搬离现在又反悔回头,他曾想过,也许他将面对黑瞎子的讽笑、不悦而怒、或是冷言嘲语。什麼都有可能,但绝不是如现在这般冷漠以对,彷佛对他、对这一切都无所谓。 他曾经试图走进他的世界,却不知该从何开口,只好默默坐在他身边,同他一起看搞笑片。萤幕上的人物摆出滑稽的动作,两人却默无反应。 许久后,张起灵终於道出长久以来一直埋在心里的疑点:「好看吗?」 看不清墨镜下表情,黑瞎子低声道:「不好看。」然后保持沉默。 悄然,身旁那只冷凉的手握住他残缺的左手,特长两指避开他指头夹的菸,不断抚摸断指伤口。 那人轻道:「还疼不疼?」 而他语带凉意:「我喊疼,你剁手指给我?」 静默不久,淡然的嗓音又响起:「剁给你,你会收吗?」 沉默。 「……算了。」他轻扬微笑,「剁给我也接不回去。」 话一说完正想抽离左手,却被手背上那道强烈手劲挡下,他亦坚持不肯退缩,两条爆青筋的手臂就这样悬在半空。但冰冷的手使尽全力仍压制不住,温热的手卯足全力亦抬高不了,两人互相较劲谁也不让谁。 直到黑瞎子举起右手,从微颤的左手指缝间抽出菸放进嘴里。突地,他毫无预警松下力道,另一股手力霎时失衡,啪地一声直接往地上压,差点没把他的手压碎。 很痛,但他轻吐白雾,不改神色道:「抱歉。」 张起灵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似乎急於发泄胸腔里的热流,又像迫於压抑左胸下的疼痛。缓缓地,他重新握住他的手,动作很轻也很固执,音量低得几乎听不见: 「对不起。」 黑瞎子终於有了反应,轻轻扬起嘴角:「真要说对不起,你还欠太多人。」转头面对他怔然的视线,不禁加深笑容,「所以……收回去吧。」断然从紧握中抽离左手,没管他的反应迳自切掉电视上床睡觉。 但不管黑瞎子如何以沉默掩饰,总有些后遗症残留在身上,一到夜晚,他便睡不安稳。 并不是说他睡相越来越差,相反的,他一反往常甫黏到枕头便直躺入眠,直到天亮依旧不改姿势。这种情形通常只在黑瞎子执行任务期间才出现,他抱持极高的警觉心以确保任务顺利进行,与表面的漫不经心形成强烈反比,因此鲜少人察觉。而张起灵就是少数者之一。 夜深入寅,他披著薄被坐在地铺上,凝视著黑瞎子如入棺尸的正躺睡姿。想起那夜温暖的拥抱、没被拒绝的轻吻,不自觉地,眼神中竟露出些许落寞…… 他的浅眠是习惯,黑瞎子的浅眠是备战状态。这算什麼? 这个地方让你觉得不安全?你视我为敌? 倏地,那人规律的呼吸轧然中断,戴著墨镜的大头转而对上他的视线。黑瞎子撩起嘴角,角度很完美却如雕塑般冷漠。「睡不著?」 张起灵直视许久,默然移到床边,伸出特长两指轻触他上扬的唇。气声道:「别笑。」 黑瞎子依然勾著嘴角,任由布满粗茧的冰凉手指在他唇边游走。 良久,终於在沉默落下笑容…… 长久以来的压抑,终於在他紧绷的睡眠状态中出现裂痕。起先几天,只是黑瞎子偶尔盗汗、翻床、呓语,到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夜半惊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当他从恶梦中挣脱出来后便失眠,只得睁著眼睛到天亮。 他没忽略黑暗中那双「关爱」自己的眼神,更认定那人有意无意的监视害他夜不得眠。终於,某个失眠的夜里他断然坐起身,一把抄出藏在枕头下的六吋左轮枪,勾起威胁性十足的笑。「看啥看?你可以再靠近一点,信不信我一枪打死你?」 「……」这招确实有效,张起灵冷冷瞪了他一眼,随即翻身背对入睡。 想当然尔,黑瞎子的失眠与张起灵没有太大关系。今晚又无眠,他透过墨镜望向高挂夜空的上弦月,连空气都散发著晶莹淡黄的光芒。 身旁传来一阵稀稀窣窣的声响,从床下蔓延到床上,爬到他身边,床铺随即下陷。 那人冷然道:「很挤。」 黑瞎子转头回望,只见张起灵躺得理所当然,直把他的床当成地铺,只得挪动身子让出一半床位,然后背对著张起灵继续赏月。 悄然,那双冷如白玉的手绕过他的颈子,将他拉进冰凉的怀抱中,顺势抬起他的头让他枕在手臂上。冷凉气息在顶头上轻吐。 心跳声,一缓一慢。 对两人而言这毋宁是陌生的姿势。较顷间,那只手转而环住黑瞎子的胸膛,另一只手架住他的脖子,说是拥抱反倒像擒拿术,彼此都感受到对方的僵硬。 所以他开口:「你这样……我睡不著。」 闻言,拥抱略为松开,但犹豫不过三秒,张起灵再次环抱并轻轻抚摸他残缺的手。靠在他耳边呢喃:「那就都别睡了。」 这是一个非常有勇气的宣誓,直到月落、星沉、黎明,两人的姿势完全没变。终於,日光从落地窗外探进,白金色的光芒宛如天降箭雨,刺进他俩脆弱的灵魂之窗。 「……」「……」 张起灵松手低头、黑瞎子转身抬头,在彼此眼中(墨镜上)看见自己睡眠不足的脸。互视不过几秒,他放开他的身子爬回地铺、他躺回床的中央,两人同时拉起棉被蒙头就盖。 还是乖乖补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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