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一说完,转身准备离开,但AK47一字排开挡住去路。那阵粗哑的笑声嘎嘎传开,回头便见老者古怪的笑容,又道:「黑先生,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动粗,双方配合点,对你我都有好处。」 黑瞎子挑起眉梢。「您是不是搞错了?这案子是您裘德考先生跟四阿公一同吩咐下来,所有关於沙漠的事我也只向我上头交代。」 「可惜他罩不住你,选择离开了。」裘德考的笑容诡谲中带了一丝假意,「你才是最应该知道他去向的人,不是吗?」 黑瞎子疲惫地按按鼻梁,并非他不善打迂回战,但也要看对象是谁。他态度转为强势:「既然如此,裘德考先生,您时间宝贵,我就不浪费双方时间,趁这个时候咱们谈个清楚。」 赶在裘德考开口之前,他伸出食指,道:「第一,塔木陀任务的挂名顾问并不只有我黑瞎子一人,真要说起来,哑巴张还得担一半责任。你们珊瑚海资开把甯的死怪到我头上,这点我不服。」 比出两根手指。「第二,从头到尾只有甯小姐同我黑瞎子接洽,既然我的上司陈皮阿四将我责付给甯,我理应只向甯和四阿公负责。至於你,裘德考先生,你将我挟持来这儿兴师问罪,我以为你痛失爱将所以失去理智,站在同情角度,我原谅你失礼的举止。」 再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当初贵公司的队员决定离开塔木陀,甯却执意脱队行动,以一个『顾问』的立场来看,形式上她的作为已不在合约范围内,我无权干涉她的行动,后果理当由她自行负责。」 「第四,甯当初应允的价码,出沙漠后我一毛未收,所有进沙漠的金额损失及医疗费用由我黑瞎子自行负担,算来我可吃了大亏。你们珊瑚海资开这回元气大伤,我基於道义和甯的面子上,她死了,那笔谈好的尾款我就当没这回事,没向你要钱已经是我黑瞎子大发慈悲。」 「最后,陈皮阿四操控在你们手中,现在你跟我说……他失踪了?」黑瞎子撩起一抹颇具寒意的笑。「裘德考先生,强龙不压地头蛇,你随意唬弄几句就想打发我,未免有失身分。」 话一说完,现场鸦雀无声。蓦然,一道掌声划破寂静,老者拍著枯枝般的双手,道:「不愧是甯相中的高手,不简单。」 说著,向旁人使了个眼神,柯克立刻拿出一张放大数倍的彩色照片,画素模糊,但人影清楚,照片中的年轻人坐在众多老外中间,笑得灿烂。 是吴邪……墨镜下的双眼顿时一凝,黑瞎子不动声色,但闻裘德续道:「甯的死与你无关,但是这个年轻人还有哑巴张跟吴三省的手下都脱不干系。」体力即将耗尽,裘德考收起笑容,「阁下利用敝公司的资源为吴三省开路,泄密在先、违约在后,难道不认为你应该做点补偿?」 黑瞎子不禁抽起嘴角。说实话,他第一眼看到这老人心里就不舒坦,都快见阎罗王的人了还玩什麼把戏?说穿了,还不跟另一个死老头一样假鬼假怪!他双手插胸,讽出一声笑:「裘德考先生的意思是……要我杀了吴邪好给甯报仇?」 「不。」裘德考立刻插话,神色谨然道:「我要你取代甯的位子,带我的队员去广西。」 =============================== 雨季的南方山区,夜晚依然闷热潮湿,一间间高脚楼或集中或散落於山腰上,在漆黑中点亮灯火,如星光自夜空遗落至人间。雨水稀稀落落,不过几时便停歇,还剩些许水珠自屋檐落下,滴答、滴答、滴答……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分明。 他靠在廊柱边,静静看著夜中山景,淡泊无澜的眼眸不觉飘过一丝愁色。自从第一次清醒著睁开双眼,面对一个如医院天花板一样空白刺眼的世界,他发现自己对现存环境并不陌生,只是很本能地抗拒外力所给予的压迫。后来他们说,那是一种名为「防备」的反应能力,表现在他身上,并不意外。 他於人世一无所有,就算死在路边也没人多看一眼的生命,轻如鸿毛、鄙如蝼蚁。 但他是谁? 是的,他恍然无知、他孤无所依、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谁,其实他一度根本无所谓。 吴邪的说法、王胖子的说法、楚光头的说法……他们任何人都比他多了解他自己一些,他的「他」建筑在别人身上,他自己却是一片空白。至此,他终於开始懂得急躁…… 这毋宁是一种压迫。他非得亲自找寻自己的记忆、亲身冒死涉险、亲手将事情的始末握在手中,他才能感受到记忆真真切切地刻在身上、刻在脑中。他并不想放弃,他想知道自己是谁,他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今后又该走向何方。 然而,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每当他独处时,为什麼自内心深处涌起的、无法克制的,竟是深深的无奈。 他累了……他却无从知晓这股陌生的疲惫感究竟从何而来。 曾听吴邪说:『其实……这不是你第一次失忆。从我们认识以来,你的存在就好像是为了寻找记忆才活著。』欲言又止的语气,不甘与不舍充盈在那双明灿的眼眸中。『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和胖子俩同你一块儿找。不管结果如何,都有咱哥儿俩陪著,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不知道一个人应该怎麼过活才算是正常人,但他知道一个只为找寻记忆而活的人绝不正常。就像吴邪说的他背后所牵扯的故事太长了,长得连他自己都无法全部摸清楚,吴邪和胖子愿意帮忙,他心里著实平稳了些。 但……『你们两个在一起,迟早有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 忍不住捏捏眉头,盘马所说的『死人的气味』似乎不是简单几句就能解释清楚。他能感觉,那股冷得令自己发麻的寒意,从内心散发至全身,那是名为「恐惧」的寒意。但他不懂,他在害怕什麼? 在他失去的回忆中,一定发生过什麼事……而且吴邪是不曾参与的事……「小哥,原来你在这儿。」 思绪蓦然中断,一回头,那年轻人已走近,靠著另一边柱子坐下。吴邪扬著笑容,温暖中隐约带著些许沉重,却若无其事道:「山里的马蜂特毒呢,云彩还在给胖子上药。」 张起灵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有心事。」 吴邪一怔,尴尬地抓抓头。「唉,等胖子来我会解释清楚,盘马说了不少,我得理清楚再同你们说。」 闻言,张起灵默了许久,终於开口:「吴邪,这件事你别--」 「唉哟,折腾老半天,差点没瘦了我这身神膘。」王胖子远远便大小声囔著,硬是打断他们谈话:「早知道这蜂这麼毒,肿成猪头我也给摘来泡酒!」 「你找抽啊,都成火车头了还逞强?」吴邪笑骂几句,突然想起什麼,回头问道:「小哥,你刚刚说什麼来著?」 「……」张起灵半开著嘴欲言又止。 --这件事你别管了,好吗-- 但终究摇头。「不,没有。」 吴邪开始叙述盘马老爹找他们密会的内容,神秘的考古队、真假难辨的军队、湖中的秘密、不祥的铁石、死人的味道……张起灵冷静聆听所有事情经过,不自觉地,脑海却缓缓浮现两个字—— 危险…… =============================== 塔木陀失利后,珊瑚公司确实人财两方大失血,尤其甯意外身亡,在无能人担任领队的窘境下,裘德考只得出此下策找上他黑瞎子。 『钱不是问题,我需要一个熟悉内地情况的人去疏通管道,让我的队伍抵达巴乃,详细情形我会让Coke交代清楚。』 裘德考终究没体力从头参与到尾,只得让他的主治医师早早将人赶出病房。黑瞎子与柯克谈完细节、签完合约,一看支票上的金额,数字之大令他咋舌再三。 柯克却显得有些窘迫:「很抱歉,按照甯和你合作的惯例,敝公司先支付头款……」 头款?黑瞎子顿时傻眼,上头有七个零呐!是美金呐! 「至於尾款的部分……裘德考先生的意思是,等你完成合约上的事项以后再结清,也就是头款的1.5倍。」 黑瞎子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才回神,缓缓拉开笑容。「老柯,你家上司挺阔绰呀!想必我顺给你们公司的那些货,在外头卖得还不错吧?」可惜以前那几张空白支票,就算再多填写几个零,这洋老头也是不痛不痒。 「这我不清楚……」柯克尴尬笑了几声,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到时候再见,慢走。」 黑瞎子走了一段距离,倏地止步。「老柯,能不能问问……你老板这回要你们进巴乃掏什麼?」 柯克脸色变了变,颇不自在道:「这不属於你能知道的范围,商业机密,你懂吧?」 黑瞎子拉开一贯笑容,「没事,好奇罢了。」 说完转身离开,摆手当道别。他菸还没点上,远远便见一台计程车靠近,赶紧伸手拦下。 「麻烦你,上氵每车站。」 黄昏的上氵每市,在车水马龙中步入夜晚,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禁皱起眉来。他确实好奇巴乃那个山寨子能有啥机密可言?但曾经听华和尚说过,陈皮阿四就是在那儿捡到张起灵,难不成跟张起灵有关? 其实仔细想想前因后果,一旦串联起来就变得诡谲多端。依照张起灵的说法,二十年前西沙考古团落难似乎是一切事件的起因,姑且不管张起灵隐瞒当年下西沙的真正理由,按理说他和陈文锦当时已经算认识。这段遗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光,张起灵上哪儿风流去连他本人都记不起来,可居然这麼巧,最后让陈文锦的老子给遇上,顺理成章带回组织做生财工具。 老头有问题,张起灵也有所保留,这是他最后下的定论。那张西沙成员合照的黑白照片他还保留得好好的,可惜在西王母国时被张起灵气到昏头,一股脑儿顾著揍人,没能好好问清楚。事后想想,那可真是最大的失策啊!现在拼图零零散散的什麼也凑不齐,偏偏那家伙说溜就溜,谁知道还回不回得来…… 『除了「张起灵」三个字,我什麼都想不起来。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他突然想起那道冷然也茫然的嗓音,淡淡吐出白雾,缓开眉头,但那股抑郁仍踞在眉宇间,不肯散去。 「到了,先生。四十一块六。」 司机一声唤将他拉回神,黑瞎子愣盯著司机要钱的手,一瞬间,竟那人苍白且伤痕累累的手重叠在一起,那只曾经要他握紧,最后却放开的手…… 他微微一笑,扔下大钞,「不用找了。」 算了,反正从头到尾都没自己的事,他又何必浪费脑力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只不过人不找麻烦,麻烦自找人,他一个局外人被陈皮阿四、陈文锦、洋珊瑚拉来拉去的,多为难呀。何况他在塔木陀受的伤还没好全,要不是为了顾名声讨生活,他才不想淌这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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