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差不多了。」吴邪举手挥汗,将抹布抛进不远处的水桶里。「好歹是个能住的地方……怎麼?」 没人吭半句,他才回头,发现王胖子对他指向那抹沉默的背影,而那人就站在窗边,静静地望著金色月光,在地面上拖出一道孤影,似乎有些寂寥。 吴邪看著那道周身环绕月光的背影,轻声开口:「小哥?」 陡然回神,张起灵望了回去,对上那双担忧的眼,但没有回应。 「现下没事了……不如,我弄些方便面,咱们凑合著吃吧。」吴邪显得有些尴尬,将打扫工具收拾完毕便走出屋外。「胖子,帮个忙!」 「你少来,东西到你手上还能吃?让胖爷我来开伙吧!」王胖子看了张起灵一眼,随即走出门外跟上吴邪,小声道:「我说天真,小哥又和以前一样开始犯忧郁了,你瞧他是不是恢复正常了?」 「我怎看得出来,你自己问他去?」拿著锅碗瓢盆走离原地,远远便见那人靠在窗边,又对著满月发起呆来……他暗喟一声,又道:「也许是霍老太太的举动太让人震撼了,就算是小哥也不习惯给人下跪吧?何况对方是个长辈。」 「说到这个,我就想不通小哥在想什麼,他会拒绝那个老太婆肯定有他的理由。可闷著不说,咱们就猜得出来?」 「八成跟霍玲背后那个考古团有关系,跟长沙九门也脱不了干系……说不止,我爷爷也牵扯在其中。」 王胖子怔了怔,「你这不是废话?要不老太婆干啥刁难你——」 「最重要的是,」吴邪一个打断,相当笃定道:「小哥一定是关键人物,否则霍老太吓成这个样子,连霍玲的事都放著不管。」 「……」 「虽然是我的直觉,可我觉得肯定是这样没错!」 「……天真。」 「啥?」 「你这不是废话是什麼?」 「……」 =============================== 他真这麼听陈皮阿四的话,无论千方百计去找张起灵的下落? 当然不可能。 那天离开老宅院后,黑瞎子将陈皮阿四的吩咐当作放水流没这回事,但他并未离开北京,反而多逗留了几日,看看鸟巢、水立方,顺便逛逛潘家园。近来北京闹区充斥著外来观光客,潘家园亦人满为患,大多店家宁可摆上复制品充当纪念品,而将私藏收起来以确保安全;他晃了几圈没能掏到什麼货色,只得找熟识串门子打个招呼,然后摸摸鼻子走人。 「啧,真无聊。」没有新任务、新案子,他总不能为了找刺激上丆街砍人,但日子过得越来越茫然,他竟开始无所适从。 「唉……」叹了一口气。想想这些日子以来,他到底是为了什麼四处奔走?为了当初老头一句『替我监视他』,他一路追著张起灵追到戈壁摊,用尽心机在洋珊瑚跟吴三省底下卧底,无故卷入西沙探险团跟洋珊瑚之间的恩怨,最后差点歇在塔木陀喂蛇,出了沙漠还得跟裘德考百般斡旋…… 绕了一大圈,结果呢?甯死了、吴三省失踪了、张起灵和他反目、洋珊瑚撤出中国……而他像个白痴似的费心费力,换来的结果却是几次重伤挂彩、到鬼门关前走几回,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干什麼。 陈皮阿四倒是给了答案:『什麼都不重要』。 对,什麼都不重要,这一切所作所为全是枉然。 很可笑、很荒谬吧?他奔波劳累数月就只得到这个结论。 「浪费时间……」黑瞎子坐在速食店窗边,空著胃没进食,咖啡倒是喝了不少。店里公告的禁菸令如同虚设,他菸一根根地抽,任由白雾将自己笼罩起来。 直到有人轻拍他的肩膀。「先生,请你别在这儿抽菸。」 他一回头,那位女子挺著大肚子、牵著小孩子,正好坐在隔壁。 「喔,对不住。」他露出歉意的笑,赶紧拧熄菸,顺手挥散空气中的尼古丁,低头喝了口咖啡,转头望向窗外。双眼焦距从车水马龙的街景拉了回来,窗面上映出他木然无表情的脸,一抹弯笑如同刻在面具上,虚假。 和那人很像……也很不像。那个神游四方的木头人总是顶著一脸淡然,好像世事万物与之无关。每次皱眉、每个瞪视、每道斜眼、每回淡笑……那张淡容上的起伏相当轻微,但已将所有情绪真真实实地写在脸上,本人却不自知。 和这张虚假的脸不一样……下意识加深嘴角弧度,他感到有些疲惫。 蓦然,又有人拍著他的肩膀,力道大上许多。不禁挑起眉来,他都熄菸了还想怎样? 但一回首,来者竟出乎他意料之外……「果然是你呀,黑眼镜。」 灿烂的笑、明亮的眼,吴邪突如其来现身,刹那间,他有些怔然。「哎,小三爷?你怎麼……」 陡然噤了声,一道淡无情绪的视线移到他身上,令他不由得回望。那双漆黑的眼眸未兴一丝波澜……眼神清澈地彷佛能将他看透,又像在两人之间筑起一道透明的高墙。 情绪平平淡淡,犹如看待陌生人。 「张……」看著那人默默靠近,站在吴邪身旁但不发一语,他打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下意识将左手藏了起来,突然想起应该摆出什麼样的表情…… 黑瞎子推推墨镜,缓缓勾起嘴角,「好久不见,想不到还能见到小三爷……还有哑巴张。」 张起灵默默看了吴邪一眼,只见吴邪回了个安抚的笑,转头又道:「说来话长,算咱们几个命大。」经过这麼多生死交关、冒险、犯难,苦难似乎未曾消磨他的意志,反而隐约透出一股洗鍊后的气质,衬上那抹天真的笑,很温暖。 但笑容维持没多久……「啊!他娘的我差点忘了!」吴邪突然想起什麼,脸色一变。「我三叔呢?你们出塔木陀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三叔?」 面对那张千变万化的脸,黑瞎子竟笑了出来。「咯咯……没呢,小三爷,我和其他人也是九死一生……」 吴邪和张起灵乾脆坐到黑瞎子对面,听他简单描述出沙漠的过程。黑瞎子当然没将沙迪尔的事情托出,只道:「……后来我在雨林遇到你三叔雇的向导,说是被你三叔叫去找我们,可再回头人就失踪了。」很顺手地抽出菸、拎起打火机,火光燃起的瞬间,他才想起隔壁坐个孕妇,只得放下。「我们在雨林走了几天,没遇到你三叔。」 「原来如此……」吴邪脸色凝重了起来,原先以为老天爷好心让他遇到黑瞎子这条线索,看来是空欢喜一场……肩上突觉一阵沉,张起灵拍上他的肩头,定定地看著他。 但吴邪笑了出来。「我没事,三叔他……一定有什麼事情非得亲自办妥,我相信他还活著。」 眼前两人一来一往,黑瞎子不自觉转动墨镜下的视线,凝视著那人放在吴邪肩上的手,突然开口:「你呢?哑巴张,和大姊头进天石玩了这麼久,还知道要回家?」发觉自己语气有点尖锐,他从容一笑,「咱们可是等到胡子都冒出来了,小三爷天天就巴望著你出来呢。」 张起灵瞟了他一眼,却没应半声,反倒吴邪骚骚额际,面色古怪道:「你说这些没用的。」 「怎麼?」张起灵的反应著实不寻常,却又说不出哪儿怪异……黑瞎子举起咖啡杯,淡淡啜了一口,冷凉的黑咖啡香味尽失,在他口中漫开阵阵苦涩。 就在他放下杯子的同时,吴邪回道:「小哥失忆了。」 差点放不稳杯子,黑瞎子瞬间失色:「什麼?」不敢置信地看著张起灵、盯住那双清澈的眼眸。「说清楚,怎麼回事?」 吴邪露出苦笑:「医生说受了刺激,他现在什麼都记不住……」先前吴三省的警告犹言在耳,但大夥儿都平安出沙漠了,合该没什麼利益冲突才是……犹豫不久,他便将事情娓娓道来:「那天你们走后,我和胖子等了几天……」 王胖子点个餐点排队排了老半天,吴邪亦等得不耐烦,扔下一句:「我去看看胖子在干啥,饿死老子了……」 他走了几步才发现某人没跟上,颇讶然地回望,只见张起灵仍坐在原位发呆,黑瞎子仍似笑非笑地喝著咖啡,倒是相安无事。见状,吴邪不以为意转头离去,脚步声越离越远,拐个弯儿便离开视线。 张起灵这才正眼看待黑瞎子,说出第一句话:「你认识我。」 黑瞎子收起笑容,静默回望著。良久,终於点头:「我认识你,你是哑巴张。」 闻言,张起灵困惑了起来,又皱眉又闭眼地想了许久,摇头道:「你不叫黑瞎子。」 勾起唇角,他在那张淡颜旁边的窗子上,看见那抹虚伪的笑。「那麼,你也不叫哑巴张。」 张起灵双眼一凝,似乎想通了什麼,却又想不到什麼,记忆冲不破那道黑暗关卡,只能在有限的认知中徘徊…… 「有件东西,我想我还是交给你比较妥当。」一语打断那人的思绪,黑瞎子拿出皮夹中的黑白照片,放在那人面前。「这张照片是我在雨林中找到的,里头有你……虽然我不知道你怎麼保养的,不过你可真没变呀。」 张起灵不由得一愣,拿起照片翻了一会儿。吴邪让他看过同样的相片,倒不觉得稀奇,奇怪的是,为什麼会出现在雨林……突然想起一个疑点:「你在西王母国的时候就应该给我。」下意识脱口而出:「你还瞒我什麼?」一说完,怔了怔,却不懂心中那股夹杂众多情绪的怒意是从何而来。 黑瞎子倒没说什麼,仅简单回应:「出雨林的时候拣着。」他举杯欲饮,却发现咖啡早已饮尽。撇撇嘴,又放了下来。「怎麼看都跟你有关,既然在这儿遇上了,顺便吧。」 从淡然转为疑惑、又趋於平静。那人脸上开始轻微的情绪起伏,而他不想再懂……黑瞎子又道:「你住我那儿。」 张起灵倏地抬头,但闻黑瞎子微笑道:「借住过一阵子,后来搬走了。」双手一摊,「别问我为什麼,我也不知道,一睡醒你就溜了。」 他睁大玻璃般透彻的双眼,有些讶异、有些困惑、有些不知所措。「你是谁?我和你……是什麼关系?」 他隔著墨镜瞧著他所有反应,就像是隔著玻璃看窗外的世界,就在眼前,其实遥远。 一个陌生的熟人……他不住轻笑:「同事、夥伴、朋友……以上皆非。可能称得上是室友,不过你搬家了,不能算。」终究忍不住又问:「你……真的什麼都忘了?」 刹那间,张起灵收起所有情绪,不发一语。双手不自觉抱胸,一种防御姿态。 好累……黑瞎子疲惫地揉揉鼻梁,歛起笑容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还留了些东西在我那儿,你不想要,可对我也没用,只是一堆垃圾。我不常在家,要不……这几天你跟我回去收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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