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锦!」 宛如,被黑暗吞噬。 ============================= 黑瞎子蹲在泥沼边,检视那具覆满淤泥的尸体,受泥水浸渍的卡奇衣已看不出颜色,尸首在沼泽中长期皂化的结果反而保留相当程度的完整性,皮肉不腐、齿骨无缺。 所以他看得更清楚,颈上一刀横过的缺口、周遭肌肉组织严重败坏,露出蓝得发黑的颈骨。「一刀毙命,剧毒封喉……够俐落。」 翻开旁边那只被泥水泡得破烂的旧型军用背包,里头没有三横压两竖,却塞了一套潜水装备以及乾粮、手电、绳子……等救生用品,以及一组洛阳铲。 原来是老前辈……他拿出软烂的黑皮夹,证件纸币已不见原形,夹层中露出一只防水袋,袋里的黑白照片依然完好无缺。 他怔然看著那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地点是一处称不上港口的船泊处,照片中的十人他大多不识,却有两人令他熟悉。 「陈文锦……张起灵……」 西王母国遗迹外围的石柱回廊里,吴三省带一半的夥计前来探路。月已西沉,廊道漆黑如墨,偶尔手电光芒扫过,照亮缠绕廊柱的藤蔓和地砖上的积水;四周静谧地诡异,仅有众人的脚步声和些许水滴声。 以及哈欠声……「三爷,咱找一晚了,这宫殿入口该不会藏在下头吧?」 吴三省没回应却停了下来,问:「有没有听到什麼声音?」 众人跟著耳闻四方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拖把回道:「这儿太静,三爷幻听啦?」 向导沙迪尔反而疑道:「这儿……有瀑布吗?」 「你当这儿是白水河?」拖把话还没说完,吴三省立刻打断:「果然没错。大夥儿脚步放轻些,跟我来。」 一群人糊里糊涂地跟著向前,随著吴三省脚步加速,越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流水声,果然轰轰淙淙如瀑布奔腾。不久,视线骤然陷入一片深蓝,黎明将宫殿外围的石塔剪成黑影,石塔方洞里传来潺潺流水声;众人不禁一愣,没想到又走回原点。 「不对。」吴三省看看周遭环境,再对照指南针。「这里是宫殿的另一头。」 继续寻觅瀑布声来源,不久便发现宫殿另一处前方竟塌陷,形成一个长约两百米、宽足五十米的弧形水坑,彷佛一道天然形成的护城河围在宫殿外。水坑的一侧满是碗口大的洞穴,流水源源不绝地从洞穴汇进深坑里;另一侧则是城墙,围绕一排悬空的石柱长廊,城墙上布满类似窗户的方洞,亦不断排水中。众人沿著月形水坑往前走,惊见石柱长廊尽头的城墙上出现一个三米高的方洞,方洞边缘刻有繁复的浮雕,似是宫殿的重要出入口,大量流水从方洞里宣泄而出,冲进月形水坑里,如同一道小型瀑布。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拖把呐呐道:「真有人把大门修在地底下?」 「不对,宫殿是塌下来。」沙迪尔突然严肃开口,面对一道道疑惑的眼光,他又恢复憨笑,道:「沙漠很少有地震的,我从小到大只遇过一回,可是那回把地给震裂了,邻居的房子就掉坎儿井底下,到现在还泡在水里,跟这儿很相似呢!」 吴三省点头道:「咱们一路走来,只有这里进水,如果真是地震,那里头情形就难预料了。」 拿著手电往水里照,竟深不见底,水面下隐约可见第二层甚至第三层石柱回廊,却不见任何出入口;将光线移回大方洞,只见城墙的颜色上浅下深一分为二。吴三省皱眉续道:「你们看,满水线原本在那个出入口的上方,现在水平面已经降到底下,表示这坑里的水正在减少。咱们动作得快点,再晚些时候不知道水位会降到多低,到时候要越过这大水坑进去宫殿就难了。」 一回首,这才发现夥计们各个面有难色,吴三省问道:「你们又有什麼问题?」 拖把代众人开口:「三爷的意思是……要咱游过去?可是水里有野鸡脖子……」 吴三省怔了一下,皱著眉思考了一会儿,招手道:「拖把,你过来。」 两人走离几米远,低声讨论了许久,只见吴三省的表情从不耐烦到不以为然、拖把从冷笑变成贼笑。终於两人讨论完毕,吴三省走向众人道:「大夥儿一夜没睡,先在这儿休息吧。等会儿回去把其他人叫过来。」 此时天色已蒙蒙亮起,众人就地休息几小时候,最后留下两个夥计守地,吴三省带其余人士按原路返还。当众人回到营地,迎接他们的景象竟是…… =============================== 一红一黄的烟雾往天空直窜,宛如双龙呼应。 他将装满沼泽淤泥的上衣打包好,往右肩甩去。双眼不自觉露出些许忧心,为的不是左肩的撕裂伤,却是雨林中心的红烟。 缓缓平复眉头间的皱摺,收回视线。 转过身,继续朝黄烟的方向前进。 =============================== 他捏捏鼻梁,惺忪的视线逐渐清晰,墨镜里那片墨青色天空、那两道深赭色与深褐色烟雾,慢慢恢复成印象中应有的湛蓝、艳红与鲜黄。 他将泡烂的旧背包放进隔水袋,往背后甩去,顺势将割喉尸踢进沼泽,任尸首缓缓沉进泥水中。 抬头朝向红烟。是吴三省?还是小三爷? 淡淡敛下微笑,朝向红烟前进。 =============================== 黑瞎子在林间穿梭不久,眼见红烟越来越淡、最终消散无踪,转动指南针做最后确认,沿著泥水的流向继续走往雨林中心。从沙漠中的第一场大雨开始算起,到现在已超过一星期,除去辗转进入地下伏流的雨水,估计柴达木盆地表面的水流都在雨林汇集得差不多了,这点从日渐减少的雷阵雨量便能推敲出来。 这麼多的水都流到哪里去……他抹去墨镜上的雨水,撩起一抹讽笑。「是终点吗?」 雷雨不过两小时便停止,他第一次看见雨林的黄昏,澄黄色的阳光从树冠空隙落下,照亮叶上雨露、沼泽涟漪,四处反射金黄色光芒;林叶间除了雨水滴落声,依然毫无生气,但少一分阴郁、多一分柔和。随意找块大石坐下休息兼看风景,下意识伸手摸向背后,但空无一物的触感再次提醒他:靠,新包包不见了! 「啧……可恶的烂蛇!」昨夜被野鸡脖子围剿时忙著逃命,为了捡回被树枝勾住的背包还差点遭蛇吻,最后依然徒然无功,只剩下那只泡水的烂背包。最可惜的莫过於吴三省送给他的金色云菸,「那一条要上千RMB!」 从昨天到现在只吃了两片肉乾、几口水,眼看坐以待毙也不是办法,乾脆打消休息的念头,找寻可食用物。但走没两步路,突然远方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喊: 「陈文锦!」 他立刻止住脚步,摆头寻找声音来源。大姐头在附近?她没去找张起灵? 但周遭恢复无声,黑瞎子直觉不对劲,索性就近躲进树丛里,举木仓戒备。躲了许久,仍不见任何动静,他缓缓伸出脚欲移往他方,但前方突然又冒出一声:「陈文锦!」同时间,前方传来急促逃窜的窸窣声,他迅速追了上去,轻声跟踪那道声响。心想若真是文锦,只要跟著她,距离终点不远矣! 逃窜声越来越快,他的脚步亦加速前进,但追了许久仍不见任何人影。心头的疑虑不断扩大,前方再传来一声「陈文锦」,依然是惊恐的语气,黑瞎子终於发现问题所在,停下脚步不再追去。除了他自己,认识陈文锦的人应该只有张起灵、吴三省跟小三爷,那会是谁的声音?听这人叫得可真凄厉,该不会是大姐头又拿刀架在谁的脖子上……! 刹那间,画面一幕幕像是跑马灯快闪而过,易容的文锦、茫然的张起灵、毒刃封喉的尸体、旧照片上的成员……他似乎想通了什麼,抓紧烂背包的手不禁一颤。这时,那声呼唤又传进耳里:「陈文锦!」 他站在原地不动,却勾冷笑:「不管你是谁,打草能惊蛇,是吧?」 不遐思索,高举手中的左轮木仓,直接朝天鸣放-- =============================== 碰地一声,木仓响回音在树林间回荡。 他抚著肩伤止步张望,但四周恢复无声。 突然,相反方向又是一阵木仓响,但持续时间更长。 冷然月光下,树冠茂密繁盛、枝影交错,只见他钻出树冠放眼张望。 抢声不绝於耳,引他望向声音来处,随即爬下树冠。 不一会儿,另一端的树丛无风而摇曳,她亦探出树冠抬头张望,确认方位后倏地消失。 再次恢复静谧。 =============================== 木仓口还冒著烟,手还举著木仓,但四周再无任何动静。 (『它』,就在你们当中,你们要小心。) 等他找到宫殿前的营地,日头早已高挂。为数众多的帐棚、一缕袅袅白烟,环境却异常宁静。 猫著腰走进营地,却只见到一具摊大石边的「尸体」,靠近一瞧,原来是王胖子。 张起灵的脚步极轻,静声蹲在胖子身旁观察许久后,伸手捏捏那张大脸,但睡死的胖子像是挥蚊子般拍开他的手,念了几句呓语摆过头去继续睡。 (不能被『它』发现我的存在,我们得分头行动。) 他默默收回五指。耳边响起一阵轻微的啪啪声,回头一瞧,原来是遮阳棚里放了一本被风吹动的笔记,书页中秀丽的字迹似曾相识,是文锦的笔记! 随手翻了几页,内容与之前文锦所述相同。他将笔记阖上,轻声走进帐蓬内,皱眉看著潘子的伤势。突然,帐篷里光线骤暗,一道黑影倏地掀开帘布冲了进来。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双熟悉的、沉静的眼眸,吴邪猛地一愣,怔著放下石头,不住尴尬道:「我以为你是……那个啥……」 (你也是……没有人……相信我……) 张起灵却没有任何反应,仅是淡定地看著他,那双狼狈但依然坚强的眼神,仍是不放弃。 终於,他轻声开口:「有没有吃的?」 =============================== (西王母国是汪藏海的终点,也是我跟陈文锦、吴三省的终点……) 雨林外艳阳高挂,但尚未落地即被树冠拦下,仅有些许光线穿过叶隙,照在满是青苔藤蔓的废虚石墙上、坐在墙角屈膝而眠的黑瞎子身上。一阵咕噜声从腹部传出,那颗埋在双膝中的大头略显无力地抬起靠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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