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仅是淡道:「去拿瓷盘吧。」 他也没再追问下去,反而顺势接著那人的话又问:「在哪儿?」 「地下室。」 说著,两人已走到楼梯口,手电往下一照,但光线长度仅一层楼。两人快步而下,发现一楼空间相当狭小,应该通往他处的通道皆被水泥胚土封死,连接地下室的楼梯也一并被水泥灌满。 黑瞎子习惯性地弯指敲敲墙面,发出喀喀声。「实心墙。」 一旁的张起灵转头过来便瞥见那人从靴筒里抽出**,正想找地方固定**,他双眼一厉,即时按下那只炙热的手,双指紧扣著黑瞎子的手腕,冷声警告:「你要是再找麻烦,接下来的路,你不用跟来了。」 腕道传来剧烈痛楚,随著经络直冲心头。黑瞎子歛下笑脸却没甩开那只手,仅是平淡道:「请教张爷,您打算怎麼下去?穿墙术?」 冷颜未改,冰冷的手亦坚持不放,他隔著墨镜与那双厉眼对望不久,终於轻叹道:「冷静一点吧。这栋房里头除了你说的禁婆,究竟还有啥东西?」 手腕上的力道颤了颤,随即弱了下来,张起灵默了默,恢复淡然道:「别用炸药,找其他入口。」 正当张起灵头也不回准备上楼,突然,墙壁后头传来铿铿当当的声响,细听之下似是碎石敲击管状金属所发出的碰撞声。两人视线迅速交换,他亦后退欲往墙角靠去,黑瞎子却像是瞧见危险之物,抢先一步拉住他的身子,惊道:「别靠著!」 张起灵回头一看,只见墙面上竟长出稀稀落落几根黑色头发,长度足足两米以上,乍看之下极似沾满灰尘的蜘蛛丝,相当容易忽视。黑瞎子忍不住皱眉道:「这儿怎麼可能有人头夯?难不成是凶杀案?灌水泥灭尸?」后退几步,直盯整个墙面,「这栋疗养院不是国家盖的吗?咱该不会破解了啥国家秘辛之类的?」 但张起灵摇摇头,顺著发流望去,丝丝黑发沿著墙面、地面,延伸到被水泥封死的地下室楼梯口。原来这些黑发看似自墙面生长出来,其实全是落发,长发的主人长期沿此路径行走,才会留下这麼多头发。张起灵手中的手电光线还未扫去,一旁的黑瞎子已先靠近一步,道:「有路。」 黑暗的角落竟出现一个大洞,头发也跟著消失於洞中,他正想再近一步,张起灵及时拦下,道:「是禁婆。」 黑瞎子忍不住笑道:「哎呀,瞧这秀发可长了,你说的这禁婆是个美女?」说著,顺手抽出左轮枪准备办正事,却闻那人冷声道:「收枪。」 他疑惑一瞟,但见张起灵已迅速钻进洞内,他哼笑地将枪枝收回怀中,跟著钻下去。两人一同来到地下室,里头一片漆黑,湿气霉味更胜楼上;两旁墙面斑驳零落、脚下青砖起伏不平,明显是临时挖出来的地窖。见张起灵小心翼翼地缓步前进,似乎相当堤防他口中的「禁婆」,他不禁暗嗤了声笑,耐心十足地跟在后头。 但走了几步,两人便在前方发现一具棺木,规格之大显然是副棺椁。张起灵仔细触摸石棺上的花纹与上头几道被撬开过的痕迹,黑瞎子则摆头查看四周,视线一低,惊见地板上的薄尘上竟出现第三种尺寸的脚印,直往前方走去。见状,他收起随性的脚步,谨慎退向张起灵。 「张爷……」伸手拍向那人的肩头同时,那只冰冷的手亦抓住他的手臂。 刹那,视线瞬间交会,两人互望而怔。 黑瞎子率先反应过来,恢复一贯微笑,并指向地板上的莫名脚印。张起灵皱眉观之,随即示意黑瞎子注意棺盖薄尘上的手印。 两人再次对眼,立刻进入戒备模式,张起灵在拔出乌金骨刀的同时伸手挡住黑瞎子拔枪的手势,惹得他不满道:「嘿,要真没诚意,那瓷盘你来拿,我出去纳凉如何?」 张起灵默了默,低声道:「在这棺椁里。」 黑瞎子这才收回拔枪的手,微讽道:「做个称职的保镖吧。」转身试著推开棺盖,发现石盖虽沉,但不难移动,稍使三分力便掀开棺盖。探头一看,竟是空棺一只,里头除了满满的灰尘啥也没有。 他正想开口唤来张起灵,蓦然,封闭的水泥楼梯外又传来方才那阵金属敲击声,他下意识转头回望,却被一阵强力推进石棺。外头手电光芒骤然熄灭,张起灵随后跳了进来,及时将那张欲开口抱怨的大嘴紧紧捂住,并将食指摆在薄唇上,保持静默。随著金属敲击声越靠越近,一阵莫名檀木香隐约飘来,丝丝传进两人的鼻息之下。 突然,敲击声在棺外悄然停止,两人屏息待之。四周暗不可见,但夜视能力异於常人的黑瞎子却看得分明,一张布满细纹的苍白瓜子脸霎时出现,那「女子」转动著混浊如死鱼的双目、伸出莫名纤长的苍白颈子,从棺外缓缓探头进来;瞬间,檀木香气浓厚逼人、异常茂盛的长发一绺绺垂挂而下,拂过两人的脸。「女子」直直面对两人,似乎什麼也没看见,偏首疑惑貌,发出怪异的咯咯声,却无攻击之势。 但黑瞎子反射地抽出左轮木仓,击鎚一压,就要扣下板机轰掉那怪物。身旁那只冰冷的手倏地压制住他持木仓的动作,他不满又不解地回首,正好对上张起灵充满冰冷杀意的警告眼神。棺内一来一往之间,棺上「女子」似乎惊觉别有异状,迅速起身望向他处,身影一闪便不见踪影。 张起灵见状,怔然低呼一声:「霍玲!」随即翻出棺外追上。黑瞎子单手向后一撑,欲跟上那人脚步,但大手压底之处竟啪啦一声裂了开来,他一时闪避不及跌了下去,只见石棺底下竟是半人高的夹层,夹层内摆满约西瓜大小的瓷罐,厚灰之下更显陈旧,瓷罐口上是黑黑绿绿的泥封,长年湿气影响之下更长出一层黑霉。他压低视线朝内扫去,黑暗中隐约可见一只鞋盒大小的木匣置於瓷罐之上,匣盖早已翻开,露出里头的瓷盘。 「Bingo!」露出久违的得意笑容,黑瞎子困难地缩起高大身躯,伏地前进,谨慎避开那些瓷罐;伸手往前将木匣捞了过来,这才发现瓷盘缺了一大块,活像被喀了一大口的烙饼。他小心翼翼地抹去瓷盘上的灰尘,青花花纹立刻现影,图绘上满是波浪状的线条和铁丝人,是相当原始的纪录式图绘。他看来翻去瞧不出个所以然,索性阖上匣盖,慢慢向出口退去。 尽其所能放轻动作,但背后不长眼、脚长嫌太贱。夹层外突然传来大声碰撞,似是重物撞倒在棺椁上,他一个反射动作就是戒备姿势,却忘了此地空间狭小,叩地一声头顶给撞了包、瓷罐给脚踢翻,上下都疼。 「哎……张起灵你搞啥鬼呀!」只敢小声抱怨,不敢大声呛出。不久洞口外冒出些许火光, 他这才发现方才不小心踢倒其中一只瓷罐,罐口上的墨绿封土全洒落一地,散发出难闻的硫磺辛味与霉味。他正疑惑著这泥封怎轻易就倒了出来,转身欲探个究竟。蓦然,一阵又一阵相当微弱嗡嗡声从瓷罐中传出,心头乍时一凉—— 蹩王?! 说时迟那时快,洞口火光突然增强,瞬间映进夹层、照亮瓷罐,更令他看清罐内塞了颗皮球大小的泥球,泥球上滚满发丝,最重要的,一只又一只如宝石般血红色的蹩王从发丝中钻了出来,正虚弱但极具危险性地拍著翅膀,彷佛初醒阎罗。 「啧,他娘的这什麼情形?」他当机立断,赶紧将瓷罐立了起来,随即扛起另一只瓷罐直接压在封口上,确认毫无孔隙供蹩王钻缝,他才一手抓著木匣一手攀著夹层洞口钻出身子。 就在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石棺之上的火光源自张起灵手中的火摺子,而刺眼光线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人亦是一身狼狈,即便灰头土脸,仍看得出那是张年轻的脸庞,一头短发毛毛躁躁,活像被追杀;鼻子撞肿了,人中流著几道血痕,口里还喘著气,气息未平;身体撑在棺边,难掩好奇心地探向自己。 平凡的五官、平凡的神色,但满脸尘土中清晰可辨那双明亮慧黠的眼,火光侧映在那年轻人的眼中,反射出晶灿灿的光线。刹那间,竟远比火摺子的火光还要耀眼,刺进墨镜下的双眼,他却难以移开视线。 快速偏头一瞥,只见那人直向自己的双眼依旧冷静,但深沉的视线难以察觉地偏了偏,不再专注。 他更见,那人向来冷然如冰的眼神,此时竟微微透出一丝温柔…… 他曾经见过,但早已遥远的温柔。 ============================= 『额嬷,为啥给取俺叫”格”、”格日”……唉呀!好难念啊!俺也聪明呢,俺也要叫”乌芸”呀!』 他窝在祖母怀中,鼓起腮帮子,不依地挥著小小拳头。 『格日乐图,你看。』 阳光落下,刺进他的双眼、照亮祖母布满皱纹的掌心。很刺眼,却摸不著、握不住。 『听著,你是”格日乐图”,你是无所不在、照耀大地的阳光。』
第28章 <二十三> 他是谁? 「到手。」他扬了扬手中的木匣,对著他说。 「我们走。」他转身轻拍他的肩,对著他说。 逃,如敌在临般逃跑,跑得狼狈,却丝毫不能反击,黑瞎子在张起灵的瞪视下只得收枪。他俩脚程快,还有能力甩开禁婆,但后头那年轻人喘得像快断气似的,肯定追不上。 难道他打算丢下年轻人做诱饵?黑瞎子疑惑一瞥,身旁的张起灵毫无反应,却倏地缓下脚步,速度保持在他和年轻人之间。见状,黑瞎子如同得到指令立刻带头往外冲,一楼、二楼、三楼……沿著年轻人先前留下的脚印一路往上跑,甫钻出木柜里的暗道即马不停蹄冲出疗养院大门。眼光利的黑瞎子远远便发现几百公尺外红蓝光交互闪烁,不只多辆警车徘徊,后头居然还跟著装甲部队。 他这下子可看傻了眼……这是哪门子的雷子巡逻?分明是要打仗了吧! 黑瞎子正想回头警示,却见张起灵早已甩开年轻人,并加快脚步跟上他的速度。他看得分明,身旁那人睁著一双冷眸却不复平静;后头不远处那阵仓皇的步伐越离越远,却追得坚定。他回头瞄了一眼,果然那年轻人就是不死心呀…… 黑瞎子笑道:「那小娃儿……你就这样丢著不管?」 但张起灵答非所问:「回头找甯。」 黑瞎子立刻收起笑容:「这里情况不单纯,看样子又有动丅乱,他们应该在外头避风。」 说著,两人的脚步又加快许多,一口气跑出老街破巷。没多久,珊瑚公司的车自黑暗中冲出来,两人二话不说直接跳进车;上车前黑瞎子不忘再回头看一眼,那年轻人居然还没放弃,但见张起灵毫不理会,附近又有官兵走动,他不欲节外生枝,直接就要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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