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文锦及时抽出短刀以对,双双互击的瞬间,力道之大竟迸出肉眼难见的火花。文锦咬牙直盯他,黑瞎子亦微笑回望,两把利刃顿时僵持不下。然而,随著时间分秒流逝,她手中的短刀开始乏力退缩,眼看那把锋利猎刀即将割喉,黑瞎子突然松手,在猎刀当啷落地的瞬间,及时抓住文锦那只失去制衡而持刀刺来的细腕,顺势打飞她手中的短刀,铿当一声弹至远处。 文锦反而抓住黑瞎子的手臂,马步一稳、双肩一施力,竟硬生生来个过肩摔,将高大的他摔得七荤八素。黑瞎子连忙甩头恢复意识,见局势不妙正想出手反击,文锦却早一步将他的左手反翦至背后,并将他的右手紧紧固定在地面,迅速抽出蝴蝶刀,开柄、转刀、反持,直接瞄准他的右手刺下—— 「等等!」铿! 短刀没刺穿他的手,但插在虎口之间,稍一用力,韧带就会应声而断,等於废了他的手。「大姊头,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呵、呵、呵。」 文锦还压在他背后,面无表情道:「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乖乖配合,我便不为难你。」 黑瞎子暗地抽抽嘴角,不自觉冒出冷汗……看来这女人没他想得这麼简单对付!他娘的,他还坚持什麼绅士风度?分明害死自己呀! 心意一决,他亦不保留实力,倏地合并食指与拇指,用力夹住刀刃,力道之大竟将入墙三分的蝴蝶刀直接拔起,顺势送了文锦一拐。他一边抢下即将落地的蝴蝶刀,一边迅速将她压制於墙面,将她的双手箝在脑边,不忘用脚压住她企图旧计重施的长腿。黑瞎子勾起不明微笑,俐落地在她面前挥舞蝴蝶刀,利刃翻转间刀刀擦过她的脸庞却毫发无伤,最后在她耳边收刀,碳钢刀柄喀地合并的瞬间,一根细长乌黑的发丝随之飘落。 文锦终於停止挣扎,刀光掠於眼前亦不改镇定神色,直定定地盯著那副墨镜。只见黑瞎子从容地将蝴蝶刀塞进她胸前的口袋,微笑的嘴角再往上扬,低下头在她面前轻声道:「现在,您有话可以好好说了吧?咯咯咯……」 那道灼热气息随著他的话语袭上脸庞,她抬起原本柔美可人却傲倨不屈的脸,冷声道:「放开我。」 黑瞎子微笑摇头,「先说出你的目的,我再考虑考虑。」 文锦眯眼对视许久,终於松口道:「他在哪里?」 他反而饶兴一笑:「不是在你那儿吗?」 她不禁竖眉道:「不是他,我问的是陈皮阿四!」 黑瞎子不由得挑高眉梢,相当乾脆地松开大手,顺便退离三步远以防偷袭。只见他没好气道:「你们陈家人是怎回事?一个找我要张起灵,一个找我要老头子!哎,我可不是看护所呀!」 闻言,文锦掩不住惊然道:「你怎麼知道--」 黑瞎子皮皮一笑,耸肩道:「看来是猜对了!祖孙?父女?总不会是兄妹吧?自个儿家长辈自己没照顾好,倒是问起我这外人了?」说著,不禁哼了一声:「去洋珊瑚那儿要人吧,问我没用。」 「珊瑚公司?」她怔了怔,随即低头思索,但脸色越来越难看,似是正在隐忍情绪。不一会儿又开口:「他要你接近张起灵是何目的?」 「哎,这……上头的交代,咱作手下的不好在外人面前嚼舌根……」见文锦又将变脸,他摆摆手道:「不过……您是大小姐不是外人,咱作手下的当然没理由拒绝大小姐的要求。可我扯明儿讲吧!我没刻意接近张起灵,四阿公也没对我交代什麼,这一切只是巧合。」 文锦像变魔术般从袖口抽出四只短刀夹在指间,只要挥出,他立刻四刀八洞。「你没骗我?」 这女的是兵器库吗!那一手弹指神功他是见识过的,不由得立刻举高双臂呼道:「哎,大小姐,小的没理由骗您啊!说到底,我只是个传话筒,还能有什麼作为?真要有什麼企图,小的也瞒不过哑巴张呀!」 她依然冷著一张俏脸,瞪了他许久。蓦然,她勾起唇角嫣然一笑,但眼中寒气却越发越深。「回去告诉他:伐人者,人恒伐之,总有一天所有后果会报应在他身上!」绝美的笑容转为残忍,带著一丝苦涩,「他要你做什麼,你尽管去做。只要你追得上我……或是张起灵!」 说完,文锦转身离去。就在黑瞎子提步欲追的刹那,四道寒光飞射而来,擦过他的脸、耳、颈、肩,深深插进砖墙,四根粗发断落的同时亦止住他的步伐。 远远不见她离去的倩然身影,他随手拔出颧骨边的短刀,刀刃蓝光闪烁,该是畏了毒。 「下战帖呀……」他晒然一笑,「我记著你了,陈文锦。」 骤然发觉自己的失态,他偏首强迫自己深呼吸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冷静道:「你、陈文锦、陈皮阿四,你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我这个外人没兴趣了解。现在老头玩失踪的把戏,天高皇帝远,我也乐著。」他蓦然勾起毫无暖意的笑,「可我接了这个任务,冲著甯的面子,我、不、可、能、退、出。」 张起灵不由得握紧拳头,暗自咬牙道:「你明知道沙漠险恶,你分明找死!」 「是又如何?」黑瞎子立刻抢话,双手插胸、昂起乖桀不驯的脸庞。「是……又如何?」 字句挑衅却没换来一顿骂,只见张起灵陡然一愣,怔著双眼看向黑瞎子,眼神渐渐失去冷静,渐渐皱起眉头,渐渐拢成眉宇间的失望。他微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抿起双唇,压抑住满腔怒火,化作窜流於冷眸中的冰冷青焰,语调木然道:「与你无干的事,你就不该干涉其中。」 闻言,黑瞎子保持笑容,角度再往上加深。只见他缓缓伸出双手往左右一摊,轻轻摇首。下一秒,立刻松下手臂也落下嘴角,断然转身离开。 张起灵忍不住低头揉起眉头,视线一抬,那道决然离去的身影还在指间,但即将消失。 「二十年前,一支由十一人组成的探险团以考古为名义下西沙寻找一艘明代沉船……」那淡然嗓音传进他耳里,止住他离去的步伐,终於回首。只见张起灵恢复淡定神情,双眼对上他墨镜下的视线,续道:「沉船非船,而是沉进海底的水墓,墓主乃是著名风水大师汪藏海……」 海底墓、陈文锦、吴三省、空白的二十年、成为越南人的俘虏、作陈皮阿四的手下、鲁王宫、吴邪、王胖子、再进海底墓、云顶天宫……他不断说著、说著,倾尽全部记忆所能一一吐尽。而他伫在原地,看不清墨镜底下的神情,仅是静静听著、听著。 这是一个相当长的故事,他听得出张起灵已经掐头去尾省略不少细节,但仍从白天说到日落。随著时间点点滴滴流逝,夕阳余晖的光芒落在他半掩的淡然双眸里、娓娓道来的薄唇上,一贯冷然的语调在空气中回荡,却迅速消失,就像他口中的『记忆』。 「所有解答都藏在西王母国里,我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麼,就像我不知道我失去的记忆究竟发生过什麼事。」故事结束,他抬眼直视黑瞎子,续道:「这些年来我不断问自己:我是谁?为什麼我不老?为什麼我的人生一片空白?但是没有人为我解答,我就好像从未在世上存在过,不生不死,连死亡都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是谁? 他突然止口,紧皱眉头,眼神不复平静,「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人类……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也许这世界根本没有任何人,只有我……或者,这个世界根本不曾有我的存在……我什麼都不是……」 我来自何方? 「你说过,因为记忆太难堪,所以全忘了……但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种情况安然渡日……失忆不是我的幸运,我宁可疯狂一生,就这样无知到底,直到……直到死亡愿意降临,可偏偏……」 我又该往何处…… 「……西王母国是汪藏海的终点,也是我跟陈文锦、吴三省的终点。」他终於抬首,轻声道:「裘德考的目的是什麼我不清楚,但不会是终点。我不希望不相干的人来送死,你也是。」 黑瞎子异常静默许久,终於开口道:「你……至少四十岁了?陈文锦也是?」 张起灵只得默认,无法再发一语。黑瞎子疲惫地轻叹一口气,似乎还在消化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所以……我叫你『张爷』还真是叫对了。」突然,无法克制地哼出讽笑,伴著一次又一次点首,像是逼迫自己去相信:「长生不老……长生……不老……呵呵……呵呵呵……」 终究还是止了笑,他淡淡勾起唇角,终於露出一丝温暖。「那我更要去。」 张起灵不禁错愕,愣愣地看著他如同宣示般说出:「『起灵回忆录』的门票还在你那儿,该是我索票的时候了。」
第27章 <二十二> 『格日乐图!拿夏 伊热。』 怔然回头,眼前景象却令他不自觉睁大双眼,总是久病在床的祖母驼著背站在面前,笑著摆手示意他靠近;阳光落在望眼无际的麦田上,金黄色的麦浪反射光线,照在她满是皱纹的嘴腮和眼角,照亮那抹慈蔼的笑容。 『额嬷?』他努力伸长稚嫩瘦小的手臂,试著勾住那只枯枝般的手,却发现本该轻易就能握紧的掌心,此时,竟遥不可及。 『额嬷?』他向上跳跃,试著触碰那只即将消失於眼界的手掌,但祖母的身影越离越远、越来越淡。 『等等啊!额嬷……』就在他跨出脚步的同时,背后骤然响起另一道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 “土。” 下意识回首,黑暗中一张张似陌生又熟悉的灰暗脸孔不断徘徊、慢慢逼近,直到他退无可退。 似陌生又熟悉,每一张脸都是-- 『吉?』他颤声开口。 --他的脸。 『吉?』他渐渐被包围。 一张张黯无表情的脸嵌著一双双瞳孔放大、毫无生气的眼,齐声开口:”土,你在哪儿?” 『俺在这儿……』他想握住那一双双长满血疮的手,却碰不著、摸不到。『吉,俺在这儿啊!』 悄然,那一张张和自己相同的脸庞竟幻化成邻居与玩伴的模样,腐烂又红疮的脸,张开口,发出的却都是自己的声音--”土,你在哪儿?” 『阿婶……大哥……老叔……』 有的是满身鲜血--”土,你在哪儿?” 『爹……娘……』 有的死不瞑目——”土,你在哪儿?” 『姊……』 再次将他包围,直到被人群掩没-- “土,你在哪儿?” 直到他无法呼吸-- “土,你在哪儿?” ============================= 倏地惊醒,黑瞎子睁开藏在墨镜下的双眼,眼前是窗外奔腾而过的高原景色、耳边是人言交谈的喧哗以及隆隆的火车奔走声。他轻移视线,恍然扫过那只将他推醒的手,和那人淡定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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