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走到傍晚,沿途积雪越来越厚,旧山道石阶延绵不绝,但走到一半便断在悬崖边。胖子略喘抹汗道:「小吴,你会不会带错路呀?」 吴邪看了看地图,道:「错不了的。以前我三叔来的时候这里还没开发成观光区,路还是他自己踩出来的,得走好几天呢,我们还算走了条捷径,估计再往深山走不久就找到了。」 眼看气温越晚越低,众人决定就地扎营休息,但现在还在森林公园范围内,就怕被森林管理员巡山时撞见。王胖子顿时不解道:「小吴,咱们大老远来湖南怎不找你亲戚借宿几天,问他们也比较熟这儿吧。」 吴邪回头看了一眼,众人身上背了一堆家伙,摆明不是来莽山游山玩水。他扯扯嘴角道:「我爷爷老家的人不全是白手套,也有些做黑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咱们来干啥,要是被我爸知道我跑来倒斗,我明年也甭回家过年。」 走了不久,勉强找了个山洞当掩护,升个小火、铺个隔水布,整理个能睡的地方。刚入夜,大夥儿窝在篓火边,喝著王胖子从郴洲带来的瑶家土酒,吃些肉乾罐头;远方山头正纷霏大雪,偶尔飘下几颗雪粒落在枯枝头、草地上,四周静得只剩雪声。 「哎,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既然镖子岭那个血尸斗已经空了,不如咱们事情办妥之后抓只烙铁头蛇捞他个一两百万,才不枉此行呀!」 「你脑子除了钱能不能装点别的?这时节蛇都冬眠了,想抓还抓不到,何况烙铁头蛇是世界级的保护物种,你肯卖别人不见得有胆子买。」 「天真无邪小同志,你这人就是太老实才老是赚不了几个钱,路不险不得富贵,有门路就卖得成!哎,四眼老弟,听说你和老毛子做过生意,咱打个商量,你替胖爷我问问这玩意儿他们有没有兴趣收,我呢就专心养好烙铁头蛇,等你找到卖家之后我分你一成,如何?」 「这……」 「一成五?」 「不是钱的问题……」 「两成,不能再高了。」 「哎,老大哥您可为难小弟我了……」 聊天打屁闹过上半夜,下半夜由黑瞎子和张起灵轮流固守,平安度过一晚,转眼即天亮;大夥儿随意用过早点,踩熄火堆再次出发。勉强通过峭壁旁的古道后,越往深山走地势越高、积雪越深,霏雪一阵又一阵地随风狂乱,为他们挡下知难而退的观光客,也拖住他们的步伐;带头的张起灵谨慎而坚定地踩出步履,压底的黑瞎子则不时扶起为了看地图而差点滑倒的吴邪。 「小三爷,看路要紧。」阴郁的天空虽无日光,但四周一片白茫仍刺得他双眼微疼。 「这里地势复杂,要是一个不注意就往反方向去了。」吴邪皱眉摇头回道,不由得眯起眼。「镖子岭应该就在这附近,偏偏这雪把地形都给盖个一乾二净,连个土丘也看不到。」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没踩稳竟连翻带滑滚下山坡,留下一连串的惨叫声:「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吴邪!」张起灵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不料,埋在积雪中的不明物体绊得他四脚朝天,滚下山与吴邪撞成一块。 「小哥,小吴!」两个前车之鉴王胖子看得很清楚,他小心翼翼走近将倒栽葱的两人扶起。「你俩没事吧?」 「没事。」幸好积雪之下乃是草地,除了吴邪有些头昏眼花之外并无大碍。这时黑瞎子拎著一只方物丢到张起灵面前,似笑非笑道:「看来,老前辈不打算让你顺利闯关。」 其他人定睛一瞧,绊倒张起灵的东西是一把生锈的无柄斧头,奇特的是连斧背都开了锋,好似一把前长后短的双面斧。张起灵端详了一会儿,发现斧头表面的锈层细密紧实,反而隔绝空气以保持完整,在这高温多雨的南方山岭属实难见。 眼神陡然一利:「不是近代的铸造技术,工法很精良,不像寻常散盗会有的工具。」 吴邪不解道:「散盗?」 他点头:「这是古代盗墓者用来开棺的工具。」 吴邪与王胖子顿时大悟望向四周,此处地势环山,中间凹陷处积雪如白湖,中央突起一小雪堆,好似一顶白色大圆帽。 「找到了,就是那里!」 大夥儿在雪堆附近搭起棚子,所幸积雪不过一人高,轮流铲雪不久便露出底下的红色土壤,确认是炒了丹砂的土,几人加速开挖,很快便敲到硬物,是墓顶! 「时间还早,大家不如趁现在先休整休整,晚上再干活儿吧。」原本没想这麼顺利就找到镖子岭,吴邪兴奋的心情慢慢冷静下来。想起折损於此的先祖先辈、牵连吴家两代的战国帛书,终於,他也跟著爷爷的笔记来到这里,也许吴家正以另一个方式重蹈同样的覆辙…… 「呸呸呸,小吴你这是要咒死咱们?」王胖子喝口酒暖暖身子,指向不远处的小雪堆。「是你那几个太祖太公保佑,咱们才能顺利找到这儿。」 「那我真该叩头跪拜感谢吴家列祖列宗。」吴邪没好气地披上毯子半靠在棚子边,神情复杂地望向另一个重蹈覆辙的人,甫对上张起灵疑惑瞟来的视线,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小哥,要是找到记忆了……你第一个想做的是什麼事?」 张起灵怔了怔,反射答道:「回家。」 「回家之后呢?」 吴邪问得理所当然,张起灵张开口却回答不了…… 『找到记忆之后你打算怎麼做?报仇?雪恨?再之后呢?』同样的问句,如此模糊的记忆,远得像是梦境又彷佛近在昨日,她的嗓音轻灵如骤雨止息后的雨林,雨珠自阔叶边滴滴答答落到脚下,滴到西王母国的石砖上,汇进他的脑海中。 然而,时至今日他依然没有答案……淡定的双眼往两旁扫去,王胖子已经休憩,而黑瞎子抱胸坐在一旁看似已入眠,露在乱发外的耳朵却抖啊抖的……这家伙根本没睡。 眼神不自觉放柔……也许回过家后,他可以…… 蓦然回神,张起灵察觉那年轻人狐疑的视线正在他和黑瞎子之间扫过来、又扫过去……他回神若无其事道:「休息吧,天黑前我会叫醒大家。」对吴邪说,也对某人说。 到了傍晚天刚暗,张起灵一一叫醒大夥儿,四人整好装备便钻进盗洞里。张起灵甫将砖顶敲开,立刻传出阵阵腐臭,他先朝内丢了根萤光棒,青色光线一撞到异物便停止滚动,定眼一瞧,竟是一具骨骸! 张起灵摆手要其他人暂时按兵,他跳进去探个究竟,腐臭的空气既冷又湿,地面积水及踝且凝了一层薄冰,每走一步便发出清脆的碎冰声;视线随著手电筒的光线移动,发现此地乃是一甬道,左右各通往一墓室。 四周敻静无声。 确定无机关运作,他看了看砖壁上或高或低的水线,而后蹲在尸体旁仔细查看,此墓逢雨积水无雨则退,如同一个活水池,加速尸体的腐化速度,只见其皮肉衣物俱朽,难以判别死因,仅能以生锈的胸章与皮带扣辨识出是裘德考的手下;尸体底下压著一只尚堪完整背包,里头装著压碎的陶器,勉强看出表面刻有兽纹,但已看不出原形。 此时头顶传来吴邪的声音:「小哥?」 「下来吧。」张起灵一唤,其他三人纷纷跳进来。吴邪一见到那具尸首不禁皱起眉头,裘德考的执念就像这些折损的队员,无论在哪个斗里都见得著……他叹了口气,指向前方道:「按方位来看,主墓室应该在那儿。」 甬道不长,走到尽头便豁然开阔,此处地方正而圆拱,四方柱身雕有鹿鸟等动物图腾,地上摆满青铜器造型的陶器,或倒或碎全凝结在积水,但就是没有棺材。 「奇怪,难道棺材长脚跑了……」吴邪拿起手电筒往深处照去,发现底部是一扇石门,另一头墙上还有当年吴三省打进来的盗洞,不禁哎呀一声:「这里是前殿。」 王胖子靠过来试图推开墓门,发现墓门虽有被移动过的痕迹,他却未能撼动半分。「真不晓得当年裘德考是打哪儿进来?」翻看那些陶器,啧了声:「就剩这些破鼎……」 墓室不大,晃了一圈仍未瞧出个所以然。突然,角落发出叩叩声响,只见张起灵不断敲打壁砖,黑瞎子则抚摸墙壁沉思。王胖子问道:「怎麼了,找机关?」 黑瞎子摇头回了一笑,而张起灵未予理会,仔细敲打每一块砖头,许久后终於起身,却道:「没事,走吧。」 没事?那你敲好玩儿?吴邪与王胖子对看一眼,不明所以跟上张起灵的脚步,正当大夥儿即将步出前殿,后头的黑瞎子突然出声:「哥儿们,等等。」 其他人一回头,但见黑瞎子谨慎戴上手套,蹲在一摊碎陶边从中捞出一团烂糊糊的球状物,吴邪走近一瞧,差点没吐出来。「天……黑眼镜,你捞那颗人头做什麼?」 「他不是洋珊瑚的人。」黑瞎子随意将人头扔到一旁,陆陆续续从中捞出腿骨肋骨琵琶骨,并试图拨开焦黑的有机物,看得王胖子直发毛:「你在胡说什麼?哎,四眼老弟你是不是得了捞死人骨头的强迫症呀?」 终於,黑瞎子小心翼翼拉出一把极其脆弱的金属嵌木杆,头细直而尾厚弯,乍看之下颇似曲棍球竿。「没有人会带这玩意儿来倒斗,珊瑚公司的人更不可能。」 「这是……」 「火绳枪,是滑膛枪的一种。」黑瞎子不自觉霹雳啪啦地滔滔了起来:「这种枪的枪管内部没有膛线,完全是光滑的,子弹跟枪管直径吻合度和稳定度不高,能量推进的时候耗损较大,射程就近,杀伤力比起后来发明的膛线枪还要小……」终於发现现场一片鸦雀无声,他咳了两声,尴尬道:「总之,这种枪其实就是鸟铳的一种,在明朝中叶的时候传进中国,经过改良之后直到清代军队都还使用这种枪,现在的农家猎户可能还有土制的鸟铳,但……」他端详一会儿,「制作这麼精良的火绳枪太少见了,我想裘德考不可能让他的队员拿这种『古董』下斗才是。」 听了老半天终於听出重点,吴邪指著那颗人头道:「你的意思是,他是古代人?」 黑瞎子点头表示,王胖子倒是见怪不怪:「这也不是没可能。既然你祖上几代都听过这个地方,这表示早有人知道这个斗,谁也不晓得这斗被翻过几回呀。」 吴邪蓦然想起那把将张起灵绊倒的斧头,暗忖:难道是汪藏海?如果他的目的是长生不老,极有可能找到这个地方来……不对,鸟铳还没传进中国汪藏海就死了,难不成他起尸买军枪奔来这里?见鬼了,想吓死谁啊…… 一个回神,发现张起灵和王胖子已经走远,赶紧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甬道不长,不一会儿便到达主墓室,此地与前殿略同,但更大了些,如同吴邪转吴三省所述,中央一具石棺,棺盖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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