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秀秀让这连环咳声给惊醒,赶紧扶住老妇为她拍背顺气。「他们都听见了,奶奶您别激动呀」 「老太太,您把咱都搞糊涂……」吴邪还想说些什麼,却被霍秀秀含泪怒斥回去:「好了,该让你们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还想把我奶奶逼到什麼地步你们才罢休?」 「秀秀……」 「我和我奶奶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不敢走北京任何一条路,为了这啥劳拾子丹药搞得连家都回不去……」霍秀秀一手掩住眼角的泪珠,一手抓紧霍仙姑的衣袖,咽塞道:「吴邪哥哥,我奶奶年纪大经不起折腾了,求你们都走吧,让我奶奶平平静静地养病……」 未料,她话一说完,始终保持淡定的张起灵果真头也不回踏出房门,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吴邪从未见她如此低声下气,但事情尚未厘清,一时之间要离开也不是、死皮赖著也不是,直到王胖子拍拍他的肩头,叹道:「秀秀姑娘,咱们这就离开,我王胖子在北京还有些名声,你要是有困难尽管来找我,胖子哥一定帮你。」 无可奈何,吴邪道别几句后便和王胖子一同离开,由黑瞎子垫底。但在他转身瞬间,墨镜下的视线习惯性地往回扫去,竟意外对上老妇冷漠戒慎的眼神。 果然有问题!黑瞎子悄悄按住腰间的枪,但一路上并无任何异状。步出大宅院后,另外三人即默不出声盯著那只铁匣子,他见气氛实在诡异得紧,随口道:「不打开瞧瞧?」 王胖子冷瞪了他一眼,回头开口:「刚才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什麼奇怪的地方?」 吴邪一咬牙,语中藏了些许颤音,「要说怪,整件事都不对劲,霍老太说小哥剩不到半年时间,这叫谁能相信啊?」蓦然一怔,他倏地抓住张起灵的手臂,「小哥,她说什麼后遗症……你怎麼了?又失忆了吗?」 直盯著铁盒不放的张起灵终於回神,「不……没什麼大不了。」他向吴邪背后的黑瞎子丢了个「别多嘴」的眼神,淡道:「我没失忆。」 吴邪不禁皱起眉,「你又瞒著咱……」 「不对,小姑娘今儿个反应不太寻常了!」王胖子突然出声,大夥儿注意力又被吸了过去。「我平时常和秀秀头连络,什麼时候听她说过这些事?那老太婆也奇怪,眼神凶咧咧的把咱往死里瞪,像是咱们害霍家支离破碎!」 「哎,你小声些,霍家在北京还有点势力,别招麻烦了。」吴邪赶紧瞧瞧四周,确定这荒郊野外没人,压低音量道:「你看霍老太老早就知道我和小哥已经上北京,费周章布这麼多人……『保护』我们,我总觉得不只为了找我们谈事情。」 「依小吴同志的高见,你说那老太婆目的是什麼?」 「我要是知道还能同她耗这麼久?不如问秀秀去。」 「你瞧那小丫头都给咱们气哭了,还能问出个屁?」 「是秀秀太激动了,明明是她奶奶喊咱们过来这儿,我没说几句就把咱们赶走,搞得好像背著咱做什麼坏事……」说著,吴邪楞了一下,「我老觉得霍老太在躲咱们,她的眼神很熟悉……好像见过这个人。」 「听你这麼一说,我好像也……啊!」王胖子也会意过来,两人异口同声:「是小花!」 语落,从头到尾保持缄默的张起灵如闪电般率先冲回大宅院,黑瞎子方察觉环绕在宅院周围的视线已不复存,立刻越过王胖子和吴邪,追上前头那人的速度奔回厢房,两人「碰」地一声踹开房门,果然霍秀秀和老妇已经消失。 「这……」吴邪一怔,眼前两道黑影闪过,外头随即传来破门踩瓦的声响。一黑一白两人忙了一圈,正当张起灵搜完东厢打算跨进西厢,黑瞎子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甭找了,紧报解除,监视的人也跑了。」黑瞎子从屋顶一跃而下,手里抓著老妇的衣服和假发。「在墙外找着的,上头还沾著雪。」 「喂,我们在房里找到这个。」吴邪和王胖子拿著一封信奔向两人。「果然是小花!」 张起灵接下已经被拆封的信件,白纸黑字上写著:『吴邪,这个铁盒和药引的事情是霍姥姥托我交代给你们,姥姥的行动已经惊动它,这件事一言难尽,总之霍家顶不了几时了,你们速离北京,切勿引人注意,我会把姥姥和秀秀带到安全的地方。雨臣。』 「是『它』……」张起灵不住皱眉,索性打开铁匣看个究竟,果不其然里头放了一颗葫芦状的空心陨石,几乎和巴乃的陨石一模一样。 「霍老太说的讯息会是什麼?」吴邪将石头取出,却上下左右瞧不出个所以然。「难不成要咱们再回巴乃?」 张起灵立刻将注意力放回盒子里,特长两指东摸西触了一会儿,道:「有夹层。」猛地将铁匣中的木头内层掀开,原来底下藏了几张泛黄的纸,页边还留著从书上硬撕下来的痕迹。几个人凑过去一瞧,纸张内容记载许多长生不老丹不同的制作原料与过程,并详细注明资料出自何本古籍,奇怪的是,这些笔记都被一一打叉,显然注记者已发现个中谬误。 善於拓字金文的吴邪一眼认出:「这是……霍玲的笔迹!」 王胖子依然摸不著头绪,「老太婆给咱们看这个……是要咱自个儿调制药引给小哥吃?」 张起灵冷静翻阅,终於在最后发现几张染血的纸条,上头写了潦草的几句: 『就算没有药引好歹还能延长半年的性命,我让他们先吞下红丹又有什麼错?也许根本不需要那什劳子药引就能治好全部的人。』 『尸变作用加速了,什麼救命丹,根本就是毒药!它到底要把我们害成什麼地步才肯罢休!』 『文锦说什麼也不肯再回海底墓找药引的线索,看来塔木陀是非去不可了,到底书上写的「镖仔岭」是什麼地方?为什麼不老药和药引会出现在那里?』 骤见关键词,吴邪猛地一颤差点叫了出来,其他人显然发现异样,王胖子问道:「我说天真同志,吞药的不是你,你紧张什麼?」 「不……」吴邪看了众人一眼,最后扫过黑瞎子,又吞吐了起来,「我只是没想到……药引的事是真的。」 一旁的黑瞎子突然拿出震得嗡嗡响的手机,甫见来电显示脸色一凝,下一秒立刻笑开脸接电话:「哎,老大哥,好久不见了。」向众人摆手致歉后走向角落。 王胖子显然察觉到吴邪有所顾忌,话锋一转:「小哥,你瞧霍老太婆都这麼肯定了,咱们去是不去?」 「去。」张起灵坚决地点头,「不过……」 「不过得先准备准备。」吴邪突然抢话,「这回……可不能像上次在巴乃这样,啥也没备妥,咱们这几条命都是给捡回来的,再折腾一次可真要歇菜了。」 言不及义谈了一会儿,远方的黑瞎子终於回头,微笑道:「抱歉,小三爷,有人找我谈生意,得去关照一下。我看……这儿也没我的事,就不陪小三爷了。」 吴邪听了连忙道:「哪里,麻烦你这麼久,那酬劳……」 「回头我同哑巴张算吧,您自个儿多保重。」黑瞎子笑看张起灵一眼,随即拍拍吴邪的肩,不挥衣袖依然潇洒地离开,直到消失於众人视线之中。 「该走的都走了。」王胖子斯条慢理道:「小吴,现在你能说真话了吧?」 吴邪看了他和张起灵一眼,犹豫道:「这件事除了吴家,我们不让外人知道的。」 「长沙镖仔岭……牵连我吴家几代的战国帛书就是从那里得来!」 ============================= 这世上有许多巧合,相似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叫做「雷同」,发生在不同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叫做「意外」,发生在同样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叫做「报应」,而发生在相同的时间地点,对他而言不是「天意」就是「阴谋」。 昏黄的晚霞洒上雪地,为破败的老胡同铺上一层金色的厚被,冰寒空气穿梭在枯枝残枒之间,吹下一地寂寥,在步履间交错盘缠。黑瞎子熟稔地走进旧四合院里,天冷,他脸色更寒,原来陈皮阿四的居住地就在附近,方才他们由相反方向进到这胡同里,他才没认出。 『这附近都是霍家的祖宅,才不是废墟……』 活生生的阴谋。 这回他连门也没敲直接掀开门扇,一屋子的黑暗自门外施舍得来几丝暮光,反射在老者的厚重眼镜和红木杖上的蓝宝石上;万年如一日,老者总是以握杖正坐於大位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彷佛光阴走到这里便凝结不动,无论屋外的时光岁月如何流逝、时代洪流如何奔走。 无法看透的墨镜与混浊不清的老花镜片对望不久,老者开口:「他在哪里?」 黑瞎子推推镜片,「北京。」 「和谁在一起?做了什麼?说了什麼?」 「吴家少爷,还有一个胖子。北京霍家的当家找他们去谈话……」 他一五一十详尽禀报,包括记忆失而复得的张起灵重返北京的目的。「霍家当家指示他必须找到药引才能治疗后遗症,并且得回全部的记忆。」 老者低吟一会儿,「她要你们去哪里取得药引?」 「不知道。」黑瞎子抿抿唇,又道:「线索在西沙跟塔木陀……还有一个叫『镖子岭』的地方。」 「镖子岭、镖子……」陈皮阿四陡然一震,撑著拐杖起身,哑哑地发出难听的笑声:「咯、咯……咯……咯……说什麼救命药、毒药,那个药引难道就不毒?他不吃是死,吃了也是死路一条!老太婆,你这招绝,够狠!咯、咯……」 黑瞎子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撩起惊涛骇浪。陈皮阿四的笑声终於缓下,又道:「霍老太婆没说错,他必须找到药引才能恢复记忆,但是生存下来的机率微乎其微。」说著,阴鹜地盯著他瞧。「小子,咱们不如打个睹。」 黑瞎子回过神来,「睹什麼?」 「我知道你看重他。」老者的老花眼镜下射出狼般阴险的视线,「你同他去,让他吞下药引。」 黑瞎子面无表情:「筹码?」 「他死了便罢,如果活下来……」停了一下,陈皮阿四冷笑道:「我还你们自由。」 闻言,他不以为然挑起眉:「这能算赌注吗?老爷子。」 「这是你求之不得的机会,别说我没给你。」 他收起笑容,默默看著老者许久,突然伸手:「碧血石跟天石。」 陈皮阿四眯起眼,「你要那个做什麼?」 他淡然回道:「我黑瞎子接的镖,没想砸自己场子。既然是毒药,老爷子留之无用,还是物归原主吧。」 老者低哼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布袋抛了过去。「碧血石算我施舍你,滚。」 黑瞎子打开一瞧,确认袋中物是那两颗石头,不发一语转身离开。飕飕冷风一阵阵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吹散,直到一切再次回归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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